听了崔旻这么说,李逸的笑收了收。?? ? w?w?w?.?8111z8w?.8
他把目光放在崔旻的身上,看了他许久,可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崔旻让他看的心里有点毛。
其实从前刘光同有句话说的不错。
无论他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李逸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心里在想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崔旻自认不是个识人不明的人,可是李逸这样的,他还真摸不准。
于是他便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锁了眉心:“李大人看什么?”
李逸看着他所有的动作,啧了两声,两只手背在身后,笑了笑:“你跟我年轻的时候,有些像,跟万云阳,也有些像。”
这话像是在夸他,这一点,崔旻还是听的出来的。
他有些懵了。
李逸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逸见他不说话,就近前了两步,继续道:“我年轻时候初到京城,防备心重的很,除了万云阳,任何人跟我说任何话,我都要多留个心眼儿,多过几过。其实到现在也还是这样,只是比从前好多了,毕竟经历的多了,也不怕人算计了。”
他话信戛然而止。
崔旻下意识的朝他看过去,想要问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是很快收住了。
他想问一问,为什么对万云阳可以好无防备呢?
只是仔细想想,这也不稀奇。
人活一世,总有那么一两个至交好友,是可以推心置腹的。
就如舅舅和韦策,再如李逸和万云阳。
崔旻吸了口气:“李大人怎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个呢?”
李逸冲着他摇了摇头:“你跟你舅舅,应该都很好奇,为什么我会跟他亲近,是不是?甚至是对你――也自然的亲厚了一些。”
崔旻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看样子,李大人是有心里话想跟我说了?”
李逸连着呵了两声,左手对着他挥了挥:“谈不上什么心里话。左右无事,咱们不妨聊一聊?”
他说着,顿了顿,也没等崔旻回他,想了会儿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自己心里清不清楚,陛下为什么会重用你?”
崔旻咦了一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因为我是崔家宗子吗?”
李逸道了一声不是。
崔旻皱眉看他,也不说话,他当然也知道不会是因为这个,只等要等李逸继续说下去。
李逸大约停顿了十来秒的时间,才又开了口:“高子璋、谢鹿鸣、甚至是从前的袁文湘,若是单论出身,他们哪一个比你差吗?”他抬头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怕你恼,若是论出身,你只怕还不如他们。”
崔旻一愣。
李逸说的是有道理的。
世家子何其多,出身不输他的就更多。
崔家终究不过如此而已了,不要说高子璋和谢鹿鸣,就算是袁文湘——那个在他看来尚且稚嫩的袁家少爷,也要好过他。
然后他就听李逸又出了声:“可要是论名气呢,6靖淇名满天下之时,你应该还在寒窗苦读吧?”他说着,扬起唇角来,眉心微挑,“说到底,你两样都占了。而且,老万跟我早就说过,就在――就在你舅舅入京的时候。”
“说过?”崔旻挑眉看他,“李大人指的是什么?万阁老又跟您说过什么?”
“第一,你舅舅的好日子要来了,诚然,他在应天府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熬出头了。至于第二嘛――”李逸的尾音是上扬的,还带着些刻意,“崔旻前途不可限量。”
崔旻心头大震。
万云阳是什么人?他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舅舅如今的春风得意,这是必然的。
他从前也想过,如果姨父还在,也许今时今日,得势的就是薛家,且轮不上舅舅这么快就成了陛下的心腹重臣。
只是凡事没有如果,所以今天的格局,是早就注定了的。
那么他呢?
就因为他出身世家,又有学识?所以小小的年纪,就做了科道官?
不,肯定不只是这样。
高子璋和谢鹿鸣,哪一个也不是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就单单是他了呢?
李逸的话说成了这样,就更加笃定了他心中所想。
陛下用他,还有别的原因。
他想问个清楚,可是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李逸已经背对着他了。
于是崔旻就知道,李逸的话仅止于此了。
李逸不想再说下去,其他的,要他自己去领悟,去参透。
也许来日方长,将来总有他弄明白、想清楚的那一天。
而且这个原因,才应该是导致李逸肯跟他们走的近的关键所在。
李逸背对着崔旻,看着门口的方向,一言都不肯再不。
其实这些话,他在心里过了好多次,到今日,终究还是没忍住,当着崔旻的面,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他和万云阳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万云阳性子稳的很,什么事他都能稳住,心里也能藏住话,所以他能入阁,能挑大梁。
但是他不一样。
至少对崔旻这样的人,他还是憋不住心里的这些话啊。
话再说屋里那边。
薛成娇只身一人推开门进了屋里,可是入眼却没看到薛万贺的身影,于是她下意识的在屋中扫过一圈,终于在内间的榻上现了薛万贺。
她的亲叔叔,一向是整仪容的。
薛万贺绝非君子,可他对吃的用的一向都很是挑剔。
这一点,在薛成娇有记忆以来,就认知很深。
然而此时的薛万贺,枷锁还带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萎靡,再没有了神采奕奕的模样。
薛成娇抿唇捏紧了帕子,往他那里走了两步:“二叔,别来无恙。”
薛万贺在她推门的时候,就已经朝她这里看过来了。
这会儿见她挪动着步子走过来,又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便冷笑了一声:“你可真是高孝礼的好外甥女。”
这话满是嘲弄,薛成娇也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舅舅提剑上门,薛万贺早就吓破了胆,若不是母亲拦着,后果如何,谁也不能料定。
从那之后,薛万贺绝不肯再与高家人来往,还是直到舅舅离开保定府回到任上,这件事情过去了几年后,他才重新与高家人往来起来。
他这会儿说这样的话,无非是认定了,他落得今天的地步,是拜她所赐。
薛成娇弯腰拉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去:“二叔说错了,如果二叔不是那样的咄咄逼人,我也会是二叔的好侄女。”
她说完后,翻了眼扫过去,眼底是一派的清冷:“二叔是为了什么被陛下收押的,难道自己忘了吗?我父亲一生戎马,为国为君而死,可是他死后,二叔托了他的荣光,得陛下封赏,却不感沐皇恩,反倒在保定府为害一方,大肆敛财,二叔这样糟蹋我父亲的声名与清誉,来日九泉之下,就不怕没脸去见他吗?”
“你婶婶说的可一点也不错,”薛万贺恨的牙儿痒,咬紧了牙关,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样牙尖嘴利,我竟丝毫不知。”
“二叔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薛成娇笑着摇头,“从我出生以来,二叔何尝关怀过我?我的事情,二叔又知道几件?”
“是了,”薛万贺撇了撇嘴,“所以你跟我不亲,所以你陷害我!”
“我陷害你?”薛成娇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事情是你自己做的,如果你不做,我拿什么陷害你?”
“这么说,你就是认了?”
薛成娇沉默了下去。
事情都是崔旻算计的,可是这些算计,也全是为了给她出气,她不能把崔旻抖落出去。
“二叔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事到如今,你追究这个也没什么用了。”薛成娇捏紧了拳头,定定然看他,“陛下也不会见你,李大人也不会把你的委屈呈到御前。所以你说我陷害你也好,说你冤枉也罢,总归你的后半辈子,要在刑部大牢里度过了。”
薛万贺一个劲儿的摇着头:“你的心,怎么就那么毒?”
在薛万贺的记忆中,兄长虽然严苛,可却是个极有善心的人。
更不必说大嫂那个人了。
高家教女有方,大嫂的确是个大家闺秀,她温婉大度,往年他做过那么多糊涂事,她却从来也没计较过。
怎么会呢?薛成娇究竟怎么会学的这样?
“所以你婶婶当日说,你脸上的伤,来得很古怪,现在看来,果真也是有问题的吧?”
薛成娇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薛万贺会提起这件事。
其实事后她仔细的想过,冯氏当时应该是被吓坏了。
她是姑娘家,姨妈又显然把她当掌中宝一样捧着,脸上伤了,又是伤在冯氏手里,姨妈若要不依不饶,冯氏拿什么跟姨妈相抗呢?
不然冯氏细细的想,就该知道,她的手没有往前送,何至于就伤了自己的脸?
此时听薛万贺如此说,薛成娇便知道,回到保定府去的冯氏,是醒过神回过味儿来了。
她啧了两声:“是或者不是,都已经过去了,二叔现在声名狼藉,若再要去说与外人听这个话,只怕旁人更要对你嗤之以鼻。”
薛成娇的话音猛然收住,又淡淡的哦了一声:“差点忘了告诉二叔,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了人去保定府,是给婶婶还有堂兄送银子的。”
薛万贺一时气急,胸膛处剧烈的起伏。
好有心计的薛成娇啊!
薛成娇见他气的这个样子,唇角就更加上扬了:“二叔看样子是明白了,哦?”
“你这个孽障!”薛万贺的手似乎是想向前扑,可是枷锁限制了他的所有行为,“你分明是蛇蝎心肠,却要装作大度不记仇,薛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是吗?”薛成娇的笑尽数收敛了起来,冷眼看着薛万贺,“薛家能出你这样的子孙,如何就不能有我这样的女儿?二叔可不要忘了,我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清和县主,而你只是阶下之囚。便是我来日回到保定府去,薛家族中众人,也要高看我一眼。二叔跟我翻了这么多旧账,该不是忘了自己的那本账了吧?”
“我有什么……”
薛万贺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就收住了话音。
薛成娇是在报复他。
他的那本账目?无非是当年对她母亲做过的那些事而已。
薛成娇.小小年纪,却有这样深的心机,只怕对他的恨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
那样的恨,在她的心里生根芽,随着她日渐长大,恨意只会更浓。
一直到他们逼上门去,分她手中的银子,她才决心要报复回来。
可是她怎么做到的?
这一点,薛万贺早就在心中细细的想过。
“你一个弱质女流,也敢勾结朝臣,如果陛下知道了,你说会怎么样呢?”他话音落下,又耸了耸肩,“也不要跟我说什么,我的这些话,不可能上达天听一类的。薛成娇,你知道什么叫勾结朝臣,霍乱朝纲吗?何况,据我所知,你和权宦刘光同也有交情吧?党派之争,历朝历代都无可避免,如今也就是你父亲不在了,如果他在,少不得也要选一选。可是自古以来,也没听说有女子能参与其中的,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以为你父亲的死,你父亲的功,真的能保你一辈子吗?”
薛成娇眼底寒意径直的升了上来。
薛万贺想鱼死网破。
她立时就想到了这一点。
她虽然说李逸不可能听他这些混账话,可实际上,李逸未必不放到心里去。
不然他随口说一句是自己陷害了他,李逸为什么会向崔旻问起呢?
她如果真的干涉朝堂的事情,在李逸看来,甚至是在陛下看来,都是恃父功而放肆过头了。
这样的想法是很可怕的,一个弄不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念及此,她声音就冷了下去:“你想拉我垫背?”
薛万贺呵了一声:“你怕了。”
不是问话,而是平静的陈述。
在薛万贺看来,她就是怕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要你死,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薛成娇秀眉微蹙:“那二叔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