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寅家茶铺。师
之然离开二人后一路北上,越过南石小城进入茶花川大道,从徽山山脉中部严铁关易容进入湛海。从这里开始,便只有一条曲折的冷僻小路,四十里后才会进入湛海中部的一座大城市“丘阳”。而这四十里当中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便是三座彼此相隔十里的“寅家茶铺”。此
地位于边境荒僻之处,少有人烟,严铁关又是两个之间第一大关,上有“鬼头将军”莫宵坐镇,下有两千精兵把守,无人敢在此乱来。更何况那三座“寅家茶铺”的茶博士都是江湖中的一路好手,渐渐地,这三座茶铺中间的那二十里地,变成了许多江湖中秘密接头,暗中交易的地方。
这地方鲜有人知,更不是谁都能摸得出门路的,只有那些消息最灵通,头脑最清楚的“坏人恶人”,才能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在此处点一杯不一样的茶。也只有点了这一杯与众不同的茶水,你才算真正坐在寅家茶铺当中了。
三座茶铺的茶博士,分别是“笑抚扇”罗中客,“荡气大袖”鹤修,“一指一铜钱”李泛泛。他们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在蜃楼境内杀了人,逃亡至此的通缉犯。他们身手极好,当初江湖中可有不少人想拿他们的人头,去蜃楼“雄图大义关”换取巨额赏金,却被他们三个一一击退。
尤其是“一指一铜钱”李泛泛,只要是想动他的人,他绝不留下一个活口。那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江湖好手,少说也有二十个人,带到风波过去,也没人敢打他们三个的主意了。后来,罗中客、李泛泛欲图投靠恶人谷,可鹤修却希望登入白衣楼,三人险些反目成仇。可突然间,不知为何,这三人居然一起来到了这边关六十里,在“寅家茶铺”卖起了茶,做起了茶博士,这一做,就是十二年。
来此喝茶、接头、办事的江湖人,就算与他们有什么恩恩怨怨,也不敢在这茶铺上发作。因为人人都知道,这“寅家茶铺”背后的老板,可远比这三人要恐怖得多,能笼络这三个高手心甘情愿为他管理茶铺,这老板,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呢?
这位老板的身份,也是此地不少茶客的谈资之一,甚至这茶铺之中,还有一个“点了茶”的客人们才知道的赌局:谁要是认为江湖中的某人就是茶铺的背后的老板,便可将银子与一枚刻了名字的铜钱交给三位茶博士中的一人,如此,便算是下注了。你写的名字,你下的注,你的身份,统统会被茶博士记录下来。待到老板的真实身份揭晓,答对的人,便可以得到一份可观的赏金。这
个赌局没头没尾,看似荒诞得很,可参与其中的人,却还真的不少。大家猜测的人中,排在最前面的便是曾经的“白鸦”二当家,如今的天机楼三大掌柜之一,“不好先生”何明秋。第二的,是恶人谷恶首“妙公子”柳缘,第三的,是最为潇洒惬意,行踪不定的“盗圣”白忙活。
但其实,这个赌局还有一个规则。是一个只有三位茶博士与老板本人才知道的规则——如果有人真的写对了老板的名字,那么他就一定走不出这家茶铺。
他就一定会死。就
算这只是一个猜测,可猜测,也决不能被带出这二十里路。这个猜测,也得永远留在这二十里路。师
之然在这里喝茶。
她没有下注,但两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等的人还没有来。她
要向一个人,打听另一个人的去向。这个人十分难找,普天之下,恐怕还没有一个人能仅凭自己知道他的踪迹,而要找他,必须先找到一个人。师之然在等的,就是那个人。
远远地,一匹白马来了。这
一人一马是从湛海内陆的方向来的,师之然只抬头望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就是她等的人,立刻洒了茶,站起身来,抱剑望着对方。这也是茶铺的规矩,若是要在这里等人谈事情,要用到内力、暗器、甚至幻术,就必须将茶洒下,得到茶博士的同意才行。否则,茶中必然见血。
“荡起大袖”鹤修点了点头,往前走着,便去煮茶了。现在烈日当头,茶铺中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他人。不一会儿,马上的人也到了。这
人个子修长,一身黑金蓝三色的长衣,手持一柄半透明的,不知是以何种材料铸造的长枪,他走下马来,眼睛却紧紧闭着,似乎是一个盲人。他来到师之然的身前,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师之然问道:“是‘韶光一枪’殷久?”来
人答:“不,是‘千人千面’诸葛玺!”
师之然点头道:“没错。你也是你,我也是我。”
那人也道:“没错。你也是你,我也是我。”
虽然是同样的一句话,但那人说话的声音,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刚刚沉而闷的男人声音,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玲珑动听的女声,听声音,也不过只有二三十岁而已。而她,便是师之然的“接头人”,也是整个江湖中,唯一知道“那一个人”在哪里的人。“
韶光一枪”殷久的易容,“千人千面”诸葛玺的名字,甚至是最后“你也是你,我也是我”的八个字,都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暗号。这个暗号变幻莫测,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之下,需要易容成的人与需要说出的名字,都是不同的。在师之然看来,这已经是江湖中最安全,最完善的暗号之一。“
他在哪里?”师之然开口就问。
“老人家在纯阳雪峰静修,不想见到任何人。就连闻人决找他,他也避着没见呢。”“
切,老不死的能躲得过剑圣?”
“谁知道呢。”来人一耸肩,“说不定已经被闻人决找到了。但无论如何,在告知我去向之前,他不会离开纯阳雪峰。”“
好。”师之然起身,“我这就去。”“
要我一起吗?这些日子来,你身上似乎有不少事。”“
不必了,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你说。”“
我有一个朋友,他……”师
之然刚刚说到一半,突然听到头顶一声鹰啸,那只苍鹰在他们上空盘旋了一圈,转眼便要落下。这时候,一旁煮茶的鹤修突然出手,大袖子一舞,一块石头便从他手上疾射而出,正中苍鹰的头部。苍鹰被这一击即中,摔到地上,当即就死了。可
它的爪子上,挂着一支小指粗细的木简。
是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