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青城府真是一个热闹接着一个热闹。四月二十日,位于青城府南面的望江楼聚满了人,有半百大儒,有名门公子,还有寒门学子和落魄文人,全部聚集在望江楼,原来是一年一度的望江楼文会开始了。
整整五层高的望江楼异常气派,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屋檐,如同盛大的节日,岸柳石栏,波光楼影,翠竹夹道,亭阁相映。亭榭前风景优美,碧波江水锦鲤万千,翠竹绕楼碧影笼罩,实乃文人聚会的好所在,而楼内各层早已布席数座。
一楼为文人会友的去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二楼、三楼里笔墨纸砚样样齐备,文人墨客或挥毫或鉴赏,不时有惊叹的语言发出。四楼里高朋满座,有本次文会请来评选的各家大儒,有本地的达官贵人。六楼呢,是古云先生亲自坐镇,选中的作品奖交到五楼古云先生品评。不仅望江楼,周边几个大的茶楼也都坐满了参会的文人。
康王府也来人了,世子李沐风代表康王参加了五楼的品评团,定远候也亲自来了,青城府的达官贵人、青年才俊都出席了这一盛会。安平伯府的大少爷程守志也出现在人群中。
大家谈论着文会中最扣人心弦的环节赛诗会,今年古云先生亲自命题,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参赛的才俊们作出诗词歌赋参赛,古云先生将亲自评出前三名。按照以往的经验,每次获得前三的才子文后必将扬名天下,如果要参加天楚国当年的秋闱的,无一例外都会有极好的表现。
巳时时分,赛诗会开始,人群肃穆下来。李沐风陪着古云先生走到了一楼大厅,大厅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榆木书案,书案上已经铺好了纸,摆好了笔墨砚台。在司仪高声通告中,古云先生缓缓走到书案前,提笔挥毫写下了“望江思乡”四个大字,李沐风将古云先生的墨宝呈给诗会管事,挂到了望江楼的大门口。
不一会儿,古云先生的出的“望江思乡”题目就通过各种方式传遍了望江楼上下,各个酒楼茶肆,青城府中很多掌柜管事忙碌着,通过小厮把题目抄录传递到了青城府的大街小巷。看热闹的民众也在热烈的讨论着今年的新题。
作为古云先生的得意门生,由于要避嫌,陆明焕今年不参加赛诗会。他今日的工作也不是跟李沐风一起陪着古云先生在五楼评审递交的作品,而是负责招呼各位参会的来宾,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瞅着空闲了一会儿,陆明焕接过管事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坐下歇了歇,心里却在默默琢磨着先生出的“望江思乡”的题目。这时候,一个不知谁家的小厮走了过来,向他鞠了一躬,唤道:“陆先生。”
陆明焕见这小厮一身麻布打扮,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极为灵动,模样很是讨喜,心下也很是喜欢,温和的问道:“这位小哥找我何事?”小厮手里捧着一卷文稿,递给陆明焕说道:“陆先生,这是我家公子的参赛诗作,还请先生品评。”
陆明焕疑惑问道:“诗作直接递交给诗会管事即可,不用交给我。”小厮回道:“我家公子说,去年陆先生在文会上的一首《水龙吟》横空出世,让我家公子叹服并引为知己,却一直无缘与公子结识。这次借古云先生的“望江思乡”的题目,赋诗一首,聊表敬意,请陆先生品鉴,还请陆先生指点。”
陆明焕缓缓展开文稿,只见文稿上洋洋洒洒,字迹俊秀飘逸,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刚完成之作,只见书写着: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惨,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青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诗作题目为“八声甘州”,落款写着“落玉公子”的字样,陆明焕通读几遍,竟觉的痴了,浓烈的思乡悲情从心底涌上来,特别是念到“渐霜风凄惨,关河冷落,残照当楼”竟不由得眼眶含酸。陆明焕大为叹服,好不容易回了神,正想问落玉公子的名讳,却发现那小厮已经悄然离去了……
望江楼文会是一年一度的全城盛事,文会伊始,青城府就已经沸腾了。民众们都聚集到各大酒楼、茶铺看热闹,听闲话。这一天,各家的小娘子小媳妇也不用待在家里,可以外出一聚,妇人们关心的是自己心中的青年才俊能有什么惊世之作。
望江楼附近的“和德居”今天门庭若市,挤满了人。一楼大厅里茶博士进进出出的,为茶客们掺茶倒水,茶客们都被大厅正中说书先生给吸引了。
只见那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正说到精彩阶段,猛地一拍惊堂木,朗声道:“今日说了这望江楼文会,去年以青城春耕为题,康王世子李拂生的《定风波》拔得头筹,陆家二郎陆子熹的《水龙吟》屈居第二,定远候世子郑一洲的《清平乐》位列第三。今年,李拂生和陆子熹都不参赛,又有哪位青年才子能脱颖而出呢?”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凭了这文会,历数青城府青年才俊,竟可与河间府比肩。前年有“李邹顾”珠玉在前,去年有“李陆郑”三杰汇聚,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周围陆续响起一片喝彩叫好之声,茶客们争相吟诵出这几年几位才子出彩的妙语华章,谈论着今年哪位才子更胜一筹,叫嚣着青城府文气更胜河间府。
正热闹着,远远的有小厮飞奔了过来,手里拿着一页纸,依稀看到纸上龙飞凤舞墨迹未干,说书先生接过纸匆匆看了一遍,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才长叹一声,又道:“要说青城府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此话真是不假。今年赛诗会的榜单上除了上年的郑一洲在榜,其余二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才子,一个唤作落玉公子,一个唤作何问之。”
人群开始高声喧哗起来,茶座里有人问道:“这落玉公子和何问之是何许人也?以前从来没听过。”
说书先生笑道:“这位客官,英雄不问出处。但你要问这两位青年才俊的事,可是问对了人。俗话说叶落归根,这两位才子原本是青城府人士,因为种种缘由一直未在青城府,但如今因缘际会两位都回到了青城府,借着这赛诗会聊表思乡之情。何问之虽是寒门弟子,但却高洁俊雅,且看这文采“悬心秋夜月,万里照莽山”,端的是文采风流、学富五车。要说这落玉公子,那可生的是龙章凤姿,才高八斗,且听这“渐霜风凄惨,关河冷落,残照当楼”,这思乡之情让人怆然泪下啊……”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意犹未尽的继续说道:“说来也怪,那落玉公子虽有满腹经纶,但却不愿以真名真面示人。如若不是如此,今年的榜首本应是落玉公子,无奈造化弄人,也只能屈居探花之位。”人群又一阵喧哗,纷纷询问落玉公子的苦衷。
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惊堂木,朗声道:“落玉公子千里认祖归宗,但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这其中的苦衷秘辛不足为外人道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坐在楼上雅间的程玉落一口茶没憋住,差点没喷出来,只觉得满头的黑线。要说这说书先生胡诌八扯的,除了性别姿容的说法,其他倒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今天为了出门方便,程玉落今日身着月白长衫的公子装扮,倒也称得上龙章凤姿。锦绣一身书童装扮,旁边还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仔细一看,原来这就是刚才给顾明焕递交诗作的小厮半夏,杨福旺找来帮忙跑腿儿的,很是伶俐。
钓陆明焕这个金龟婿让程玉落很是伤脑筋。在这个时代背景中,名门贵女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的名声很是重要。程玉落想来想去只有在青城府文会时可以随意外出,这是个接近陆明焕的机会,于是想了这么个法子。但程玉落没有料到的是落玉公子却因为此诗扬名天下,作为知识产权保护的坚定拥护者,自己剽窃了柳三变的诗词心里非常是过意不去,还借此扬名立万真是可耻之极。
程玉落原本想着留个落玉公子的名号,又没留真名名字按理无法参加赛诗的,没想到陆明焕真的递交给诗会了,更没想到古云先生也不介意作者藏头露尾的行径,依然圈了个第三位的荣耀。
程玉落叹了一口气,落玉公子扬名以后必然带来麻烦,事情虽有点出乎意料,但好在漫漫追夫路上又前进了一步,总算是可喜可贺,下一步要趁热打铁,借鉴后世笔友和网友的方式与陆二郎先进行书信来往了。
茶楼外人潮涌动起来,原来管事们已经接到正式的排名通告,前三甲的排名和诗作已经被抄誊无数张,挂在了各大茶楼门口,青城府的民众们也在争相吟诵今年出世的名作佳句。在人潮的涌动喧嚣中,程玉落带着锦绣趁着混乱悄悄回到安平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