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些天,青城府里最忙的人要数福满楼的王掌柜,各处打点打探,好不容易请到了青城府管出关文牒的官爷到福满楼用餐。福满楼天字雅间里,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品,王掌柜、青城府郭衙内还有一位府衙官吏一起在吃饭喝酒。王掌柜堆着满脸的笑容,躬着身子给两位官爷敬酒。
王掌柜一边倒酒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郭爷,再来一杯,这可是小店窖藏十年的好酒,平时可都不舍得喝的。”
郭衙内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赞叹的说道:“确实是好酒啊,王大掌柜啊,你的那个事儿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上面打了招呼啊。”
“郭爷啊,小人愚钝啊,还蒙在鼓里,真不知道啥时候惹了哪位大老爷。没有这出关文牒,小人这次不仅血本无归,是要出人命的啊。郭爷,就可怜可怜小人,指点一下,小人到底该去拜哪尊菩萨啊。”王掌柜蹲下身子,抱着郭衙内的腿痛哭流涕起来。
郭衙内看了看四下无人,请同来的官吏到门口去打望了,招手让王掌柜凑到面前,用手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王掌柜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康”字。
王掌柜眼睛瞪得很大,哆嗦着嘴含糊的念着“康…康…”,这才一把抓住郭衙内的袖子,带着哭腔低低的说道:“冤枉啊,小人一直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何时冲撞了龙王庙啊。这可如何是好。郭爷,你可要救救我啊。”
郭衙内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大掌柜,你我多年的交情,我也给你指条明路,去找王府墨川墨大爷。要墨川大爷肯出面,这事保准能成。”王掌柜憨厚的笑着连连点头,暗暗记在心里。
离原定的运粮出发的日期还有十余日,出关文牒还是遥遥无期,王掌柜和杨福旺费尽周折,总算找到墨川的门路,请到了墨川大爷本人到福满楼吃酒。
陪着墨大人坐下后,王掌柜上前几步,长揖着见了礼,陪着笑,小意的说道:“墨大人的人品气度真是让人景仰,啧啧,小的真是三生有幸啊。”
墨川皱了皱眉头,说道:“快说,什么事?爷兼着很多差使,忙着呢。”
“大人真是爽快人,是这样……”王掌柜絮絮叨叨的把前情后要说完了。墨川了然的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说道:“这事啊,我可做不了主。依我之见,得你们东家亲自出面才能拿到这个文牒。”
王掌柜忙指着杨福旺说道:“墨大人,还没介绍呢,这位就是东家,我们东家这次亲自来见墨大人了。”
墨川斜睇了杨福旺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就别唬我了。既然你们东家没有诚意,那就回家慢慢等消息吧。”
王掌柜和杨福旺面面相觑,陪着满脸的笑容说道:“墨大人,您说笑了。我们东家向来不管事儿的,都是杨管事在统管。您看,以前是小的们不懂事,有啥不对的,没眼力见的,孝敬的不周全的还请墨大人海涵。需要我们跑腿的、孝敬的,上刀山下火海的墨大人尽管说。”
墨川呼的一下站起来,正色道:“两位把我墨川看成什么人了。”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杨管事赶紧虚扶着墨川坐下,苦笑着问道:“墨大人请留步啊,不知大人需要我们东家出面有何要事啊?”
墨川看着满脸苦成一团的王掌柜和杨福旺,心中暗暗发笑,说道:“自然是谈谈生意。”
杨管事赶紧说道:“不瞒大人,我们东家确实不方便出面,您有啥要求尽管跟小人说,小人能做主。”
墨川嗤笑了一声,慢悠悠的说道:“原来杨管事还能做名满天下的落玉公子的主?”
王掌柜和杨福旺如雷轰顶,颓然坐下,耸拉着肩膀,愁眉苦脸的互相看看,人家把老底都掀出来了,这事绝不简单。
墨川微笑着宽慰着说道:“两位也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回去向落玉公子回报吧。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爷也没有恶意。就是要跟落玉公子面谈,要是我们爷改了主意,那可就更难办了。”
……
松桦院里,程玉落在书案旁给陆明焕的书信,琢磨着是时候逐步向陆明焕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但也不能着急,一口道破会把金龟婿吓跑的。程玉落提着笔字字斟酌仔细推敲,一旁的纸篓里有好几张写废了的纸团了。
这时候赵嬷嬷急急忙忙的进来,对这玉落耳语了几句,程玉落皱皱眉头搁下笔,理了理衣衫随着赵嬷嬷往安平伯府书房走去。
杨福旺焦急的在安平伯府书房来回的踱步,看到玉落来了,急忙把墨川的原话告诉了程玉落。
程玉落很奇怪,不知道这康王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康王府谍报果然厉害,已经掌握了自己化名落玉公子的底细,可现在要跟自己谈生意,到底有什么打算呢?自己手里有什么值得康王府惦记的东西呢?晋北粮道?康王府也想向晋北做生意?冰罗莲子?康王府也有人受伤了需要圣药?不可能,康王府不应该知道自己有冰罗莲子。或者是看上了落玉公子的文采名气,想要收为己用?都有可能,但也奇怪得紧啊,为啥一定如此咄咄相逼,还要面见本人?难道是上次在后花园中认出了自己,要找回场子?没那么无聊吧。程玉落心思飞快却没有最终的定论。
杨福旺说道:“我和王掌柜的意思是小姐不能去,我们手里还是有一些门路,收来的粮食就在青城府内也能卖掉,就是少赚点了,不管对方有无恶意,小姐又岂能亲自去与外男见面呢。”
程玉落笑道:“福旺叔说的对,谋定而后动,现在我们不清楚对方的意图,还是不能轻易出手。粮食也放在庄子里暂时不动。我们的运粮计划需要暂时搁置一段时间了,先拖着吧,福旺叔跟对方回话吧,说我病了,看看对方有啥动作再说。”
看着杨福旺点头,程玉落接着说:“对方应该还会有后手,我们静观其变吧,多派人打探打探康王府的情况,有什么不寻常的,就传人来报。那个墨川也多盯着。如果对方志在必得,我们没办法,需要我出面的,福旺叔也不用太在意,总能想出办法的。福旺叔知道我的,我也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并不拘泥这些,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福旺哽咽着应了,离开之前转头对赵嬷嬷叮嘱:“嬷嬷,小姐太需要一个帮衬的人了,小姐的亲事要抓紧,我见不得小姐受委屈。宝光寺那边我得亲自去盯着。”
虽说去面见李沐风,对于程玉落来讲并不是啥洪水猛兽般可怕的事。但在这个时代,康王府世子要亲自接见自己这样一个闺阁女子,本身就很惊世骇俗了,总得有所图才是,如果对方有恶意,对于安平伯府二娘子无疑会带来灭顶之灾,当然对于转世而来的程玉落其实还是可以跟几个忠仆换个身份活下去。但是这终究是走投无路后的权益之计,现在还是要好生准备应付才是,关键是李沐风到底想干什么呢?
送走了杨福旺,程玉落回到了松桦院。坐在书案边,程玉落看着上午还未写完给陆明焕的书信,在这个时空里,她慢慢习惯了这里的女子的处事方式,寻找一个可靠的夫婿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这一年赵嬷嬷和杨福旺一直费尽心思的帮她合适的夫婿,现在她也深深体会了如果有夫婿可以依靠,康王世子的这个要挟要好解决的多。
想到这里,程玉落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当即决定下剂猛药,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在信中言明实情,并请陆明焕谅解,写明自己是闺阁女子诸多不得已,自小喜爱诗文典籍,信任陆明焕的文采为人,如若有缘继续书友,如若无缘,望尽天涯路云云。
写完之后程玉落自己通读一遍,只觉得言辞恳切、字字泣血,满意的封了书信夹在书稿中,请赵嬷嬷交给半夏递交了出去。
这封信和程玉落的读书笔记包成了布包,通过半夏转到了“和德居”王掌柜的手里。陆明焕的书童司棋每天都会到“和德居”王掌柜处取布包,这一日也不例外。这一天比较赶巧的是,司棋拿到布包,刚走出“和德居”的大门,就遇上了墨川。
墨川跟司棋之前就早已认识,莫川很热情熟稔的邀请了司棋到附近的酒肆吃饭喝酒,司棋再三推辞,但还是架不住墨川的软磨硬泡。两人到了酒肆,几巡酒下来,司棋就被灌得醉趴在桌子旁。于是,那个装了程玉落书稿和书信布包就被墨川送到了李沐风的手上。
康王府书房里,李沐风不紧不慢的拆开了布包,把那些文稿和笔记仔仔细细通读了一遍,不时赞许的点头。
不愧是落玉公子,文采风流、见地深刻,对于很多问题的见识通透的让人咂舌,视野广阔也让李沐风也深为叹服。这个女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颖过人,李沐风心里心里暗暗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
看完了书稿,李沐风又拆开了书信,看了几行就皱起了眉头,耐着性子看完以后,李沐风合上书信,不发一言,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叩着。
墨书和墨川知道这个动作表示主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李沐风当然很生气,这个丫头向陆二郎坦陈落玉公子的事实他可以忍,这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绵绵情意让他恼怒异常。
李沐风自诩很有容人之量,但不管承认与否,这封书信让他心里有一种非常不爽气的感觉。尽管他游戏花丛多年,对女人向男人施展的心计早已见惯不怪了,但这个丫头可爱又无赖、深情又狡黠,新奇又才情的方式还是让他心里泛起了不同寻常的涟漪。让人气恼的是,这个小丫头中意的对象居然不是自己,这个认知让李沐风非常不舒服。
李沐风头一次难以把握自己的情绪,这种危险而又甜蜜的感觉让他抗拒而又向往,蠢蠢欲动却又惴惴不安。自己这是怎么了,李沐风自嘲的笑了笑,他很快平息了自己这种不妥的感觉,理智的李沐风又回来了。李沐风冷静的评估了一下整个事件的利弊,很快做出了决定。
于是,他很坦然的把书信留下,把书稿放回了布包,点着墨川说道:“拿回去吧。”墨川向墨书对视了一眼,无奈的苦笑一下,拿着布包迅速消失在门口。
墨川回到酒肆,司棋还在醉酒昏睡中,墨川屏退了守在酒肆中的守卫,放好了布包,也趴在了桌上。过了许久,司棋才缓缓苏醒,摸了摸布包还原封不动的在自己怀中,赶紧唤醒了还犹在醉态中的墨川,告辞而去。墨川在司棋离去的背影中,刚才还醉眼朦胧的眼睛立刻恢复了清明。
陆明焕收到了书稿,没看到书信,落玉公子偶尔也没来信,也没觉得奇怪,继续认真研读书稿。陆府书房的窗前映照出少年公子认真修长的身影,一如既往。
程玉落还在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陆明焕的答复,按照玉落的构想,陆明焕应该要经历愕然、不安、疑惑、纠结到欣喜这样的心路历程。程玉落坐在书桌前YY起陆明焕错愕的表情,心里一阵好笑,憧憬着后续的种种,可惜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事情已经早已脱离她原本的控制,滑向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