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厥阴心脉”被点之后,无论功力深浅,百日之后必死,在场之人,虽然都是江湖行家,对这手法,也是但闻其名,未尝目睹,丁晓明想是知道这手法过于阴毒,是以动手之际,特为背着身子,不让众人瞧见,饶是如此,众人心头兀自震荡不安。
那青阳道长气急败坏,剑招之中,杀手与破绽并起,吴敬安浑浑噩噩,反而打得不急不躁,头头是道,眼看数招之下,青阳性命难保。
适在此际,兰陵香陡地冷哼一声,玉肩微晃,闪至两人身侧,双掌一分,倏地向两人推去。
吴敬安一见兰陵香推来,未待她掌力出手,即已满面惊愕的疾跃开去,青阳道长欲罢不能,这时也足尖点地,飘身退出数尺。
青阳道长喘息未定,遥遥望了地上的白阳道长一眼,义愤填膺,须发皆颤,手指兰陵香怒道:“夫人此等作为,只恐天理难容……”
兰陵香冷笑一声,截口道:“青阳!我丈夫尸体尚在,你是否能令他复活?”
青阳道长激动异常,喘了一口气,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贫道又不是大罗神仙,没有此种能耐!”
兰陵香纵声一笑,一指白阳道长和吴玉二人,说道:“如果你能令我丈夫死而复生,我负责将吴玉的左手还原,将他二人的伤势治愈。”
青阳道长闻言一怔,吴玉的左手五指,业已被罗元甲的青龙夺砸的骨肉俱无,就是华佗重生,也无法令其还原,心念一转,明白她讲的反话。于是忿然道:“仇仇纠结,你报不了许多,凌大侠虽是蒙冤而死,武当少林,还有吴公子,俱犯无心之过,似你这般残忍无道……”
忽听李尧怒喝道:“住口!我嫂夫人若非心软,你此刻哪有命在!”
兰陵香将手一摆,说道:“老四,不必岔口,让他讲下去。”
青阳道长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仇恨蒙心,灵智已绝,贫道的话谅你也听不进去。”
说到此处,喘了一大口气,说道:“贫道只问你一句,吴公子与贫道师弟已经伤得半死,你又命人点了她两人的“厥阴心脉”,如今还要怎样?”
兰陵香柳眉一拔,漠然道:“吴玉想要活命,除非是日从西出,不过我一时还不会杀他,”
青阳道长激声道:“你要怎样?”
兰陵香阴测测一笑,说道:“我要将他挖心,生祭我丈夫的英灵。”
青阳道长不由须发怒张,厉声道:“你可知道,圣剑吴瑜山,也死于‘落雁谷’一战!”
兰陵香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吴玉何以放着父仇不报?你们侠义为怀,又怎忍袖手旁观?”
这几句话,犀利尖刻,事实俱在,青阳道长便是有什么道理,无法讲出口来。
兰陵香忽然目光一垂,黯然自语道:“如果姓吴的是孝子,念念不忘复仇,我便将他放过,将来在丈夫面前,也还有话可讲了。”语声凄凉,闻之恻然。
她对凌啸天情深爱重,自觉为夫报仇,就算杀尽武当少林几个大门派,也于理无亏,于心无愧,因此之故,认为报仇雪恨,乃是理直气壮,最值得同情的事。
青阳道长沉吟顷刻,一指血泊中的白阳道长,说道:“凌夫人对贫道这个师弟,又待如何处理?”
兰陵香淡淡说道:“柳辰光虽然是被紫阳真人迫死,其起因皆由此人一手造酿成,照理来说,他是死有余辜。”她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念你对我丈夫敬意真诚,我权且饶他一死,不过人却由我带走,百日之内,请你们的掌门人亲至‘断崖谷’内,向我兰陵香要人。”
青阳道长暗暗忖道:罗元甲凶名久著,在她面前,俱然忍气吞声,那小童和这痴呆男子,俱是默默无闻之辈,武功之高,竟又出人意料,自己就是想不依,也不过自取其辱而已。转念之下,不禁低叹一声,举掌一礼,说道:“吴公子与贫道这个师弟,俱都伤势沉重,此去‘断崖谷’路程尚远,尚若死在半途,岂非大违夫人意愿。”
兰陵香冷笑道:“依道长之意,有待如何?”
青阳道长说道:“贫道亦不多求,只想先将二人的创口医好,暂保他们残身。”
兰陵香一无表情,玉手微摆道:“道长只管动手,有什么灵丹妙药,不妨与二人服下。”说罢转过身形,飘出数丈之外。
青阳道长急忙赶到二人身旁,掏出内外伤药,撕开身旁道袍,先将吴玉左手的伤处敷药裹好,然后敲开他的牙关,喂了几粒丹药到他口内。
积雪之上,遍地横尸,晓色朦胧中,一片惨淡的景象,众人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也不愿多看一眼这战后沙场一眼。
青阳道长看众人都不注意自己,于是趁着推宫过穴之际,暗自检视吴玉的血脉,无奈丁晓明的点穴手法特异,自己无能解开,只得废然一叹,转又料理白阳的伤势。
这两人都是受的外伤,血止之后,相继醒了过来,只是两人都流血过多,人虽转醒,虚弱不堪,似是连张眼的力气都没有。
青阳道长暗叹一声,缓缓地说道:“吴公子和师弟静心……”话未讲完,忽然住口不言,浩叹一声,飘身到了兰陵香面前,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夫人,贫道这就告辞了。”
兰陵香双拳一抱,说道:“后会有期,恕不远送。”
青阳道长凄然一笑,飘身下冈而去行出十丈后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
原来不知何时,那瘦小干枯,鸠形鹄面的时寅,悄然回到了这里,昂首与罗元甲等人站在一起。
转眼之间,青阳道长的背影消失于晨曦之下。
兰陵香美目流盼,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当她掠过时寅倨傲消瘦的面孔是,眼神之中,不禁露出一丝欣慰色采,芳心之内,似觉手刃夫仇之日又近了不少。
离“断崖谷”已久,窦千又已入居谷中,她心下逐渐的悬念起留守的人来,尤其对那义子,每一念及,顿感忽忽不乐,当下一反冷漠的常态,温言道:“我知诸位连日劳顿,疲惫不堪,照理原该歇息一天,不过谷中有变,我归心似箭,还请诸位委屈一点。”
众人连宵大战,确是身心交疲,但是都知道她情非得己,因而无人提出异议。
兰陵香瞥了躺在尸体间的白阳道长和吴玉一眼,说道:“此处不可久留,老四和晓明将二人带上一程,回头雇上一辆大车,兼程回谷。”
李尧应了一声,跃到吴玉身旁,双手一抄,将他横抱在手,吴玉勉强睁了睁眼,煞白的脸上,隐隐露出痛苦之状。
丁晓明走了一步,突然停了下来,打量时寅一眼道:“喂,你可是叫做时寅?”
时寅仰脸向天,鹰目一垂,冷冷的说道:“时某正是,你有什么话讲?”
丁晓明将头一偏,问道:“你可是有意入伙?”
时寅傲然道:“时大爷的事,不用你这小儿操心。”
丁晓明不怒反笑,说道:“这么说来,你是入伙了。”
那吴玉和白阳道长二人,所用的长剑,俱非凡品,两人倒地之后,田雄立即解下了二人的长剑,将两柄剑拿到了手里,此刻他将长剑交到兰陵香手上,请她过目。
兰陵香正在审视两柄剑的锋刃,耳听丁晓明与时寅斗口,暗中目光一转,冷冷朝二人瞥去。
只听时寅鼻中一哼,说道:“时大爷高兴入伙,小儿有什么屁放?”
丁晓明嘻嘻一笑,说道:“你出言无礼,只此一端,已该杀头……”
兰陵香突地秀眉一蹙,沉声道:“晓明,你惹是生非,是存心使‘断崖谷’内离心离德么?”
丁晓明闻言一呆,转面向白阳身旁走去,嘀咕道:“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坏差事就派我,这公平么?”
他口中嗫嚅,好似满腹委曲,兰陵香见他噜嗦半天,原来只为懒得带人,本待不去理会,忽然心中一动,暗忖:他与窦千虽无授业之实,却又师徒之名,如若他故人之情尚在,岂不是坏我大事。
心念一动,眼中不觉露出一股煞气,故意淡淡的说道:“你若想要偷懒,就叫吴敬安替你。”
丁晓明大喜过望,说道:“这可是师嫂讲的!他痴痴呆呆,如果弄死了老牛鼻子,师嫂可不要怪我。”说话中抱起白阳道长,向吴敬安递了过去。
吴敬安愕然不解,双手一缩,转眼向兰陵香望去。
兰陵香暗暗叹道:‘向心露’果然厉害,瞧他这种神情,显是除了自己外,谁也不再认识,但不知自己命他去死,他听是不听。
感慨中,向他做了一个手势,是以他将人接过,吴敬安果然双手一伸,将白阳道长接了过去。
此时天光已亮,兰陵香喝一声走,当先往来路奔去,众人各展轻功,随后跟下,转眼之间,旷野寂寂,撇下的满地遗尸和雪地上斑驳刺眼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