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醒来已有一月,七娘总算认识到这是真的回了从前。觉得这大千世界玄之又玄,又觉得无比庆幸。看来老天爷终于公道一回。这一次,七娘想,不用再重蹈覆辙了吧。
此时七娘已有十五岁。若是寻常人家恐怕早就定了亲事。倒不是说七娘家族有多显赫,只是她娘生了她伤了身子,没几年就去了。因此父亲对她不喜。只有哥哥对她百般纵容。后来爹又娶了继室,又生了一对儿女。家中原就有妾生子,而那继室又是世家女,生的孩儿自是与旁人生的不同,老爹纵着宠着,她和哥哥就更加不被重视。上一世七娘就觉得拖累了大哥,欠他良多,却无能为力。不知何时府外却有了她貌丑性恶的传言,使她成了这建康女郎圈子里的笑柄。而她轻易也出不了府,更别提澄清谣言了。也因此,她恶名在外,倒是和同样恶名在外的马文才凑成了对。想来也真真可笑,自从她嫁给了马文才,以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倒是立刻巴结了上来。原来本想和马文才将就过那一生,却没想到……
“七娘,你又在想什么!”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七娘的思绪,回过神来便看到她的大哥柴元朗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其人浓眉大眼,透着一股温良劲,一看便是软弱可欺的样子。也难怪堂堂原配嫡子竟是连个下人都敢欺辱。
“七娘,你莫在生气了!”柴元朗一屁股在七娘身边坐下,讨好她道。彼时男女之防并无后世那般严厉,柴元朗半拥着七娘的肩膀,哄她道“莫气了,爹他带二弟出外访客自有他的道理。比起跟着去看一群人相互奉承,倒不如在家多陪你。”
“大哥!”七娘无奈打断他,转过身来揪住哥哥的衣襟道“你知我并不是在气他只带大弟弟出府,你明知他这是迁怒。母亲因我之故早亡,他不喜我是应该的,但也不该迁怒于你,又听信那个女人冷落你,你看你现在身边连个长随也无。大弟弟才几岁便有那么多人前呼后拥着……”
元朗一把捂住七娘的嘴巴道“我的小祖宗,快别胡言乱语,被传到那位耳朵里,你我又是一顿皮实了!”
七娘听此也知刚刚是她失言,只是此时不与哥哥说清楚,他又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她便盯着元朗的眼睛认真道“大哥,我知你也不愿长久困于这宅邸中虚度光阴。倒不如去书院求学,也可早日定下品级。”
柴元朗哪能没想过这些,若是没有这个妹妹,即便他性子软和也不愿意日日平白受些鸟气。他瞧着妹妹的脸,叹了口气,只是他要是真出门求学,留七娘一人在府中如何放心的下!
本是同胞兄妹,七娘哪能不知哥哥所想,知道哥哥早已意动,便继续道“大哥,你知那万松书院否?”
柴元朗听此一问,斜睨了七娘一眼,又去捏她鼻尖,才说“你当你大哥一天到晚真是无所事事?万松书院风评甚高,若是能去那里求学自是求之不得!”
七娘听罢噗嗤一乐“我还以为哥哥一天到晚只会欺负我哩,”看元朗作势要敲她,忙告饶赔罪。笑罢才敛容言归正传道“柴家只不过是靠经商才起家的商户人家,自比不得在建康的那些世家大族,你我母族自是小门小户帮不上忙,老爹能在建康立足想来得了他娶的世家女莫大的好处。那女人也从未将你我二人放在眼里,日后大弟弟渐长,怕是连你我二人呼出口气都惹她碍眼。她本就对你我不喜,又如何会为我寻个好人家!不如此时早早自请去了母亲的老家杭畴,你去读你的书我便待在庄子上等你。你也就不必再担心我了。”一口气说完却见大哥一脸审视盯着她瞧,才惊觉方才那些话不是这个时候的七娘能说的出的。一时忐忑不安,不知大哥会如何想。七娘咬了咬下唇。却被大哥揉了脑袋。
“我的好妹妹,是哥哥无能,想着等你出嫁便能有个好日子。哥哥也就能放心了,你这般忧虑倒是我之前想的太少。原还想着依附老爹,你的婚事左右也不会太差。可惜……”元朗顿了顿,“你方才所言确实有些道理。只是眼下太过仓促,待我求得万全之策,我们便离开这里。只是你要知,离了这柴家日子便不再清闲了!日后你想回来也不容易了!”柴元朗看着妹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外面传言他的妹妹,又黑又胖,性子暴躁如火,一生气起来谁也拉不下,是个十成十的疯女。以至于至今未有人敢上门求亲。可是眼前面容白皙清秀,身量将好的可人儿与传言并无一点相符。若是出得门去,或许对他们兄妹二人都有好处吧!
七娘见大哥神色来回变幻,后又似做了什么决定,便安心下来。听他所言又不屑一笑“那人如何会给我寻个好人家,如今未将我胡乱嫁了,恐怕还是咱们那老爹想给我谋个好价,好叫他不赔本。既是能离了这里,让我回来我都得跑得远远的。”
又想着若是离了这建康,或许能跟着哥哥去万松书院看看,不用再拘于这后院之间。思及此,七娘的眼神愈发明亮起来,紧紧拉着哥哥的袖子坚定道“大哥,我们定要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