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元朗涨红了一张脸,还待说话,七娘却已经甩开了他的手转身走了。
祝英齐见状也抿嘴不语,只抬手在柴元朗肩上拍了拍就也往医舍方向去了。
七娘刚拿着草药赶回医舍就见老大夫急匆匆往隔壁安置灾民的营帐去了。刚张了张嘴要问情况,那老大夫便向她招手道“丫头,去将老夫的银针和火罐拿来!”
七娘点了点头,应下便去了。中途祝英齐见她来去匆匆,不由回道“可是需要什么?”
七娘脚步不停,只匆匆看他一眼就高声答道“帮老先生去拿些东西,许是有人出事了。”言罢,走得更快了。
祝英齐也不再多言,等走进了安置灾民的医舍,便看见梁母不断吐着黄疸水,祝英台正使力按住她,以防她乱抓乱动伤了自己。
祝英齐赶忙上前一步,帮着祝英台,口中却问还在把脉的老大夫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只要不发热便能熬过这一着!”
那老大夫却不理他,把了脉仍旧沉吟不语。
七娘赶回来便见医舍内气氛格外凝重。只得默默将银针和火罐递给老大夫。那老大夫看她一眼,才道“其余人没事就都出去,丫头留下给我打下手。”
周围人虽说不明所以,但也都照做。而祝英齐看了看依旧神志不清的梁母,沉了脸对祝英台道“你也出去吧,让我来按住她即可。”
祝英台犹豫了一下终是松开了手也退了出去。七娘见人都退了出去便在梁母床前挂了布帐,这便算作简易的隔间了。
一时之间,梁母身边只剩下老大夫、七娘并祝英齐三人。但终是男女有别,祝英齐便用布带围住了眼睛,老大夫则是转身口述由七娘施针。
七娘这一日帮着重伤士官刮骨疗伤,着急时也会听老大夫口述为人施针,此时虽心中仍有些忐忑,但到底还是一一照做了。
等扎完了最后一针,七娘才松了口气,只是又怕惊扰了已经昏厥过去的梁母,便小心翼翼轻声道“先生,已经扎完了。”
那老大夫本就背着身,一听她说完就掀帘出去了,口中还道,“不可掉以轻心,一炷香后再看!”说完就急匆匆不知赶往了哪里。
外面的人见状也不敢进,里面的人更加不肯出去。一时之间竟似与世隔绝了。
七娘虽说心中也对现状不明了,面上却仍旧淡淡定定的。见祝英齐遮着眼睛站在原地已有半个时辰了,便上前牵着他的衣襟引导他出了布帘。
祝英齐道了声多谢,便自顾自摘下了布带。张眼便见着七娘瘫坐在一旁空置的床板上,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英齐也不出声,只静静隐晦地盯着七娘。看她脸上襦裙上晕开的一团团血渍,竟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想要……拥她入怀。
思及此祝英齐猛然调转开了视线,只在心中嘲笑自己莫名其妙。
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算漫长,老大夫也恰恰拿了艾叶回来了。七娘迎上一步要接过艾叶,却被老大夫避过。只听他沉着声音道“都进去。”
七娘不明所以,看了看祝英齐就见他已经走到布帘外头遮住了眼睛了。七娘便也不多言,拉着祝英齐的衣襟将他引至昏迷的梁母面前。
而她自己则是走到梁母的面前,听着老大夫口述将银针拔下。只是才拔了一半却见梁母骤然挣扎起来,吓得七娘手一抖,差点就将银针凹断在她身体里。
幸亏祝英齐闻声而动,及时将梁母压制住。七娘才顺利将银针拔下。只是银针竟是显黑绿色。七娘不由有些心乱,强自镇定了才开口问老大夫道“先生,银针……银针显黑绿色……”
那老大夫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此时却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只听他压低声音道“梁氏有胃疾,之前吐得杂物里还有鲜枣残渣,如今这般必是过食鲜枣又加之浸水手冷导致的,身有毒唯有用艾叶熏烧去毒。只是过程痛苦,须得你二人一个压制一个施针压火。”言罢就开始布置火罐熏烧艾叶。
七娘点了点头,就照着老大夫的指示照做了。只是胃乃人之重要脏腑,施针火烤比之刮骨割肉也不为过。梁母又是一大龄老妇,此时便忍不住哭天抢地,尖叫声几乎响彻整座营帐。引得巡逻士官也频频前来询问缘由。
营帐中本在昏迷的梁山伯,听见老母亲悲戚嚎啕声也醒了,一时间还以为在梦中。缓了缓神才要下地去寻人,只他刚醒又几日未曾进食,身体虚乏的厉害,此时便摔在了地上。
老大夫指挥这七娘施针压火罐,也不得闲,只探出脑袋看见昏迷几日的梁山伯摔在了地上也不去扶。只高声喝道“进来个小子。”
话音刚落便见祝英台与柴元朗一并冲了进来,老大夫随手一指,“将他抬出去别添乱。”言罢又回了布帘中。
祝英台与柴元朗将梁山伯架出营帐,为免他失去理智进营帐找他母亲,便将这几日前因后果以及如今状况都说与他听。
梁山伯也是个明理的,既然知道七娘她们是在救他母亲,他就算再心焦也只能等着。但闻梁母撕心裂肺地喊叫声,梁山伯不由泪流两行,只恨自己无法替母受罪。
祝英台见他难过至此,不由开口安慰道“山伯,别太担心了,梁伯母不会有事的。”
梁山伯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道“但愿如此。”
而梁山伯醒了这件事,立刻便有人报告给了马文才。马文才坐在营帐中,原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突然忆起梁山伯的父亲治水有方,若是梁山伯能出计排水,那么此战他便又有了一份把握。
于是便道“将他请到这来。”
梁山伯本就是心系天下的人,此时要他出力自当义不容辞。朝梁母的位置磕了一头,才跟着马文才派去寻他的士官一并走了。
只是他太过虚弱,还是由士官半抬着进得营帐。马文才虽对他这幅病怏怏的样子不顺眼,但也知大局为重。便特意让人加了椅子请他在地图前坐下。
梁山伯也不与他客套,立刻便看起了地图,与他一道分析今日局势。其中言论倒是给了马文才不少启发。作战计划便很快就被拟定。
等一切就绪,天已经漆黑。马文才与梁山伯相商一日,虽说对他仍旧没什么情谊可言,但看在他慷慨出力的份上,便道“一道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梁山伯闻言眼睛一亮,对他做了一个深揖,便摇摇晃晃往外走。
马文才嘴一抽,示意左右上前扶住他,自己才带头往前走去。
等到了医舍,仍见祝英台柴元朗与一众百姓散坐在外,医舍内隐隐传来哀啕声。
马文才一皱眉,问道“怎地这么久了还不行?”
柴元朗见是他就退开一步,显然就是不肯多说一句。祝英台只得无奈开口道“老先生说是要将胃部寒毒拔干净须得分三次。不可操之过急。”看了看梁山伯,还待说话,便见医舍帘子便掀开,老大夫率先走了出来。
祝英台赶忙迎上一步道“老先生,如何了?”
那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笑呵呵道“行了行了,可以了。只要熬过今晚不发热就挨过去了!”
其余众人都松了口气,祝英台也如释重负,看了看医舍帘帐,刚要开口便见祝英齐从里走了出来。
马文才往帘帐里望去,恰巧见七娘在给梁母盖被。再看祝英齐的脸色就有些神色莫名了。
等七娘收拾完器皿也从医舍出来,一众人才被允许进去。
马文才背着手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七娘小心翼翼护着器皿避开人群朝他走来,一时之间道不明心中是何种滋味。
等七娘在他面前站定,他伸手轻而缓慢地将她搂进了怀里,就好像在呵护一个名贵的瓷器。七娘不明所以,还要注意手中的器皿不被马文才碰倒着实辛苦,但感觉马文才似乎不对劲,便也任由他抱着,半晌,马文才才放开她,为她拂开被汗湿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对不起”
七娘坚定而温柔地看着他,淡淡一笑道“我更愿意听你说你很想我。”
马文才闻言一愣,继而也笑了,一手接过七娘手中的器具,一手牵着她的手,“我想你。现在更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七娘笑完了眼睛道“真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