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在那里!”
驾驭着仙云的游风托着柴乐的司南,终于发现了地面上一个黑点。
“嗯,看到了。”在他下方不远,低空乘墨鸟而飞的柴乐眯着眼往下仔细看去,“不过好像只有一个人啊。”
“看来……唉,下去再问问吧。”
于是两人往下飞,在前方不远的地面上降落了。果然,这儿只有糜途,入魔的季霖不知所踪。游风快步跑过去,见糜途一个人佁然立在那儿,双目发怔,似是失了魂。他的手里攥着一截断掉的锁链,而前面也散落着断成一节一节的锁链。
“飞梁?”
游风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过了好一会儿糜途才回过神来,紧闭着眼,用覆盖了护甲的手揉了揉额头。这时,柴乐也走上前来了。
“别纠结了,本少爷有神念司南,就算老季跑到天南海北也能轻松将他找回来的。兄弟你就放心嗷!”他下意识地拍糜途的肩,却一手拍在了糜途那鬼兽面肩甲的尖角上,疼得一声大叫。
“道祖无上,自大是要遭天谴的!”游风看着,双手合十面朝天道。就连头上的小狐狸也看不下去了,将大尾巴挡在眼前。
“去了也是白去,凭你们俩的实力,和刚才的他比也是看都不够看。”糜途看着捂着手的柴乐,相当失望地摇了摇头。
“啥,你敢小看本少爷?有本事就来切磋切磋啊!”柴乐挑衅地看着他,准备撸起袖子来。
“得,本神偷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柴大少的折腾。”糜途急忙闪身,却还是架起胳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你打不过他是绝对的,哪怕他神志不清你也只有被打趴下的命。”
“本少爷又没有和老季切磋过,就算真有你也没见识过,你凭什么说本少爷打不过?”柴乐也架起胳膊,说一句上前一步,气势咄咄逼人。但是他心里也是没底的——当自己还在荒狼山庄时,初出茅庐的季霖就将山贼头目拓跋荒给碎尸万段了;况且现在季霖的实力已经是今非昔比,自己又没有努力修炼,哪里会是季霖的对手。
“唉,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说的事。算了,懒得跟愚者一般见识。游风小道士,你觉得咱们应该咋办?”
在旁边看热闹的游风愣了愣,指着自己:“你问我啊?”
“唉。”糜途再一次感觉到纠结了,抬手扶额,顺着发际线往头上一过,“你觉得这里还有哪个脑子正常点儿的本神偷可以问?”
很久没有这么纠结了,糜途感觉自己一旦再一次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真的要发怒了。本神偷忍这么久容易吗!这是正经事儿,咱能正经地促膝长谈吗!
“哦哦,当然是自个儿回老家……”游风还准备继续开玩笑,忽见糜途眼中的“杀气”,急忙正经起来,“呃,自个儿找个地方修炼,提升实力,然后再会面谈寒霏的事儿。”
“嗯,就是这样。大家都还太嫩了,照先父的话——屁股都还是青的,尤其是你两个。如果贸然前去寻找他,这后果……恕本神偷词穷墨尽没办法描述。所以,咱们在这儿就此别过,等再会时可不要让本神偷失望。好了,两位,后会有期。”
说罢,糜途转过身就走。
“啊?就这样就走了?咱们什么时候再见啊?”柴乐忙问。
“重阳节,老吉客栈。”慢悠悠的声音传过来。
“重阳节……欸,栩爅,世俗界的重阳节是哪一天啊?”趁着柴乐还没有走,游风问他。
“九月初九,这老梁还真是会选日子。好了,小道士,咱们也后会有期吧。”
“哦,再会了。”游风向他作了一揖。
“再会!”柴乐抱拳回礼,回身画了只大鸟,乘鸟而飞。
这里只留下了游风一人,以及他头顶上趴着的小狐狸。游风望着某一个方向并转过身去,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道祖无上,保佑他们修业有成,保佑寒霏安然无恙。”
在蔚然的天上,一个浑身散发着邪恶黑气的人疾飞着。在糜途他们说话的当儿,季霖已经飞出去了四十多里。突然,他那张冰冷僵硬的脸开始抽搐起来,有着诡异色彩的双目也瞋大了,龇牙咧嘴,空荡荡的苍白虹膜中隐隐出现了几丝血芒。血芒在虹膜边缘萦绕着,并不断向虹膜没有瞳孔的中心“招手”。
“血……血……血……”
含糊不清的阵阵嘶吼从他口中的发出,虹膜里的血芒开始向中心汇聚,像是想要变成他的瞳孔。虹膜中的拟态瞳孔似乎成型了,不再有血芒汇入,但仔细看的话,那“瞳孔”并不是圆的,而是一个在不断扭曲的图形,不可言状。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忽然滞于空中,仰天大嚎。虹膜中的赤芒瞳孔绽放出了血花,将整个虹膜染成了血色。他周身的幽冥之气冲天爆发,形成一道黑漆漆的气柱,直直地捅进了九霄天云。紧接着,黑色的气柱里出现了几条血色的游龙,穿梭其中,见首而不见尾,沿着黑柱攀爬向上。
方圆十里,苍穹黯然失色,云浪滚滚,遮天蔽日;大地颤颤欲裂,草木枯萎,生机尽灭。
寒龙洞,龙颈关,小幽冥界——
“欸,外界好像有很浓郁的幽冥之气呢!”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岁半大而明眸皓齿的乖巧小童身着一袭黑布敝袍坐在一个大骷髅头上,一双大大的邪异紫瞳顽皮地转了转,歪了歪脑袋,“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哦,得赶快告诉哥哥姐姐们去!”大骷髅头驮着小童悬浮着飞走了。
与此同时,在一座幽冷阴暗的宫殿,王座上坐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龙纹黑袍中的“人”,在他面前跪伏着一个白衣白发“人”。
“君主,蛊州以外有幽冥一族的气息出现。”
“朕知矣。此其内事,由其事也。朕无此暇,卿暂去罢。”
“那臣先告退了。”
话毕,白衣臣子忽然化作了氤氲白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位“君主”若有所思地将头偏向一根柱子的方向,黑影中两个红色光点扫过那一片,望了一会儿又闭目眼神了。
“吓啊,差点就被老混账发现了!”那之后,一个白发少年紧紧背贴龙柱,赤色竖瞳紧张地看着“君主”那边,紧咬着牙。接着他悄悄探出头去看了看,又悄悄缩回了头。
“蛊州外头似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蛊州,乾冥郡。
“确定是我族之子的气息?”
“末官只是前来告诉大人,具体事情,大人还是遣使去探探的好。”
方才那宫殿里的白衣臣子又出现在了幽冥族一个大世家的家主面前。目的达成之后,他又以之前同样的方式销声匿迹了。
待其走后,这位世家主抬起手来唤道:“存之。”
随他呼唤,一个白发青年走进来,向老者稽首以礼,轻唤:“爷爷。”
“你带族子去看看。”
“是,爷爷。”
……
他醒于无声之中。
抬眼一看,四面皆壁。
他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幽室里。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绝对的安静。一开始,季霖甚至还以为自己失聪了,但半晌之后的幻音充耳让他明白——这里真真正正是个特殊的环境。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六面青黑石壁。很微妙的是,季霖没有感觉到恐惧与孤绝,反而还觉得有些安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安心归安心,他内心还是很疑惑,入魔之后的事情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的客栈,出客栈之前做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印象。
“唉,老段也没在啊。”摸了摸身上的东西,就连他胳膊上绑的鬼斧赠予他的插着雕刻刀的布包也被搜刮了,更别提挂在腰带上无比显眼的锈剑了。
为了消除幻听的神智影响,他用自己的手指甲在身旁的石壁上刻刻画画,尽管声音几乎微不可查,但起码也制造出一点声音了。
“对了,想起来了,之前我好像是在修炼幽冥之气……是为了……对,那个违背了事物之理的司南。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从这个奇怪的地方出去。算了,随遇而安吧,这里虽然无聊了一点,但是在清心静灵方面倒是个绝妙的地方。我入魔之后应该就是在这里才清静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想了一大堆之后,季霖调整了坐姿,面朝着石壁,瞑目打坐。这个幽闭的环境里没有半分灵气,但是他自己体内都有好一大部分幽冥之气和玄灵寒墨没能收进穴道里,在这个地方进行两者的融合,倒也不怕再一次走火入魔了。
幽室之外。白发青年正透过一池神泉看着幽室里的季霖,发现他在那里面竟然很快就安定下来,不由得对他欣赏有加。
“此子不凡也。”
“只可惜他惹上了小阎王。”在他身后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团白烟,白烟变成了人形,正是之前的白衣臣子。
“皓烟前辈。”青年转过身,向他作了一揖。又问:“殿下何知此事?”
“大概又是趁着某与陛下谈此事时在某处偷听吧。殿下从未让陛下省心,到后来干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料那个小子实力如此之强。”
“所幸殿下无恙。”青年表情始终一成不变,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那这个小子你们家族怎么处理?”
“已命人采血,若轻则舍之,若重则不惜一切代价救之。”
幽冥一族有一种秘术,单凭一滴血就能验出一个幽冥人的身份贵重,旁系还是直系,几代直系,以及是否嫡系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贵家族不可能连自己家的族子也管不住吧。既然出现在蛊州之外,又怎会是直系甚至嫡系?此子留之无用,付之陛下,也不会和魔殿结不好,还能使陛下与贵家族交好,何乐而不为?”
“原则无可易也。尚且待之。”
皓烟沉默了,看向了那个水池。来了这么久,他这是第一眼往那里看。虽然明知青年本性就是如此,他还是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小子,能让这位出了名的无情公子也称赞“不凡”。
“咦,怎么看起来这小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应该不是他,青冥之中从来没有这小子。但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皓烟皱起了眉头,血红色的眸子颜色暗了下去,这是他们一族里陷入沉思的标志。
“报——长公子,查清了!”
外面,一个幽冥族子悬足飞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青石盘。
“如何?”青年看向来者。
来者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青白的虹膜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他将手中的石盘双手奉上:“公子请看。”
“!”看了石盘仅一眼,青年眼里的神色终于变了。他又看向水池,看着季霖的眼神也变了,变得有些古怪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