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属下在吴国遇见赵无易了!”
一个身穿黑色便衣的人单膝半跪着,脖颈上挂着一块白色的什物,像是牛牙制的;脸上嵌着两条又长又宽的伤疤,一对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上方画着淡淡的眉毛,与小眼睛上下呼应,一唱一和;一个塌鼻子不歪不斜地粘在下巴的正上方,可以说是唯一顺眼的,可要是再长多点肉的话就更好了;那张大嘴快马般地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当时属下正在客栈喝酒,赵无易独自一人买了一坛酒就走了,待属下出门去追时,他早已无影无踪了。”
“你这没用的废物!”
坐在大堂大椅子上的发出雄狮的吼叫,一阵风般地吹动那人头上仅存的几根毫毛。那张皱巴巴的脸上,两撇眉毛想要飞出去一般,一对眼睛恶狠狠地怒视着那个穿黑色便衣的家伙;又喘着粗气,随即一拍前面的案台,几个青铜制成的三脚杯跳了起来。
“你知道赵无易为什么去吴国吗?”
那人已经吓得腿脚直打哆嗦,声音颤抖着说道:
“属……属下……听……听说是去救人!”
“救人?……救谁?”坐在大椅子上的人诧异地问。
“不知道……”
“你给我马上查明赵无易的下落,三天之内要是找不到,你就别回来了!”
“是!”
穿黑色便衣的人连滚带爬地出了大堂,坐在大椅子上的人早已火冒三丈地立了起来。
这人便是楚巫门的大司命,掌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所有人员的出入调动都得请示过他才行,一旦发现有人擅自行动,违反门规,就算是五行掌门,也要依规处置。可晓而知,楚巫门的等级秩序是多么森严。
再说说这楚巫门。楚巫门是楚国境内一个“不受官府制约”的巫觋组织,说它不受官府制约,其实是官府管治不住,没有谁敢招惹他们。况且,依照当地风俗,巫觋作为民间传统的职业,确实不算非法。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巫觋的作用不再是给民间做做法,驱鬼降妖,他们还涉足很多其他方面。
楚巫门是一个等级森严,体系完整的组织,它的最高掌门人是大司命,真实姓名不详,但民间人称“大主宰”,因为他具有令人无法想象的力量,不仅仅局限于他在楚巫门内部的权利,还包括他的法力;楚巫门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小门,各小门的掌门人是少司命:
金门少司命名叫金童,人称“大力丸”,脖子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袒胸露乳,八块巨大的腹肌刻在肚子上,力大无穷。
木门少司命名叫木光,人称“天工匠”,听说这人像个老顽童,脑子古灵精怪;而且还有一手好本事,运斤成风,各种各样的奇门兵器都出自他手,当然都是木制的,可是杀伤力却非同小可。
水门少司命名叫水洪,人称“及时雨”,他一人能喝几百坛酒而不醉,办事也顺风顺水,如鱼得水,所以深得大司命器重,并成为他的心腹,大司命在做重要的决定的时候都会征求他的意见,可见这人非同一般。
火门少司命名叫火龙,人称“二祝融”,怒发冲冠,火红如烈焰,体温也比一般人高,任何接触他的人都会被灼伤;据说他是祝融的后裔,能够驾驭自然界的“火”元素。
土门少司命名叫土方,人称“降妖师”,他的门人是专门学习降妖驱魔之术的,符箓咒语,都是他创造的,楚国民间也最信他了,经常请土门人作法除邪。
楚巫门有弟子三千,分布在楚国的各大郡县。他们皆听命于各自的掌门人,而由大司命主宰这些人的行动。
这就是楚巫门的情况。
大司命掐了掐五指,又令身旁一门人,道:
“你去把土少司命叫来,说我有事找他!”
“是!”
那门人穿廊过巷,来到土门少司命的炼丹房外,向门外的土门人说明了来由。那土门人轻敲房门,一阵风拂过,房门自动开了。只见屋内走出一个衣衫整洁,一身瘦骨的巫觋。
“什么事?”
一句话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甚是寒人。
“土少司命,大司命找您有事!”
“知道了,你去吧,我马上就来!”
土少司命知道大司命找自己,一定是为赵无易的事。他没有想到,赵无易会擅自离开土门,而且事情竟然被大司命知道了,真是该死!他心里不停地骂自己,骂自己当初太过大意。
当日,卑梁之衅过后,土少司命得知楚国伤亡惨重,下令楚国钟离城的土门人救治那些受伤的人。当时,土门人来禀报这个消息,赵无易正在土少司命那里。赵无易心想,钟离还有自己的老母亲,自从那次楚军战败,自己逃亡中被土门少司命接纳,收作门人,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如今钟离城发生战事,自己怎么能不担心家里的母亲呢?他又想起卑梁蓉,不由地更加焦心了。采桑女?蓉儿会不会也在其中呢?……这些坏想法刺激了他的冲动。
“少司命,我也去吧!”
“你?你去干嘛?”
“我家就在钟离……我担心母亲……她一个人在家。”
土少司命也不好阻拦,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
之后,赵无易来到家里的时候,吃惊地发现母亲不在,邻居告诉他,蓉儿回来看过你娘,你娘饿死的……一听到这个噩耗,他的眼角顿时湿了,两膝重重地跪下,磕了头,好久好久才站起来。
“蓉儿……你是说蓉儿来过是吗?”
邻居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吞吞吐吐地回道:
“是……的……”
“那她现在人呢?”他两手拼命地推搡着邻居的肩膀。
“不知道……”邻居呆愣着,又道,“听说被吴国的大王接走了……”
“吴国的大王?”赵无易越发诧异了,心想,“吴国的大王为什么把蓉儿带走了?他凭什么把蓉儿带走!?”
赵无易二话不说,撇下同行的土门人,一个人往吴国的国都去了。
赵无易来到吴国国都,碰巧那天吴王田猎,卑梁蓉受惊之后一病不起,昏迷了三天三夜。其实吴王田猎时,赵无易也在现场,他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包括那只硕大的白狐。
他在林子里潜伏着,看着吴王骑着马,手持马缰环着卑梁蓉,真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五味杂陈。他抹了抹双眼,但眼前的那个人确实是卑梁蓉,确实!
当他知道卑梁蓉受惊晕倒,心里一怵,隐隐作痛。可是眼前的卑梁蓉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卑梁蓉吗?就在卑梁蓉病倒的一两天后,他还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救她。他不断地质疑,但他还是想卑梁蓉亲口说出事情的真相。
他用土少司命教给自己的易容术,稍微改变了自己的面孔。他不完全更换面貌,只为能够唤起卑梁蓉对自己的记忆。可是,来到卑梁蓉的面前,他憋在肚子里的话又噎住了,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而同行的土门人完成任务之后,却发觉赵无易不见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交差,便立马汇报土少司命,土少司命惊呆了,马上吩咐土门人四处寻找,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土少司命非常焦急,自己在大司命的面前还不知道怎么交代,派去找赵无易的人还没有回来,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赵无易啊赵无易!
你可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啊!
当初我看你为人谦恭,待人和善,身手也不错,是块好料,没想到你给我闹出这样的事!
“参见大司命!”土少司命一副谦敬的样子,表面尽量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张。
“免了免了!赵无易有消息吗?”
土少司命没想到大司命会这么直接,连缓冲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回大司命,还没有。”
大司命人称“大主宰”,可不是徒有虚名的。楚巫门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他都了如指掌,即便是门人失踪这样的小事,本应是各小门内部的事,他依然不放过,不得不说他楚巫门里的“主宰”!
“赵无易这小子,竟然跑到吴国去救人,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咹?”
“属下知道。”
大司命微微颔首,又说:
“你知道赵无易去救谁吗?”
“这个……属下不太清楚……”
“赵无易的事你应该比我先知道吧?”
土少司命知道大司命在追问自己的责任,声音顿时变得怯懦起来:
“大司命,属下没有及时汇报大司命,属下知错!”
“错?!你还知道你错啦?!当初为什么要派赵无易去钟离??”
“属下……他说自己的母亲在钟离,担心母亲的安危……属下看在他一片孝心,所以……”
大司命的火气有些收敛,可是依然止不住心中怒火。
“一有消息马上向我报告!”
“是。”
土少司命怯怯地退出司命堂,大司命一人留在堂内,闭目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