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崔浩的事情并不奇怪,以前就有人弹劾过崔浩,但都是上书言事,像今天这样直接在朝堂上开撕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以崔浩的官职来说也是宰相一级的大臣,要弹劾他就要有很大的勇气,因为一旦弹劾不成,那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崔浩的反击,他毕竟是宰相,是朝廷重臣,身负的责任重大,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污蔑一个宰相,更何况只是一个小校的兵部员外郎。
赵俊生也很意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朝堂上直接与崔浩开撕,既然有人站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崔浩,他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压下奏章,这次不是上书,而是在朝堂上当面弹劾,他这个皇帝不能再装聋作哑,必须要给出正面回应,规矩不能乱,规矩一乱,很多事情就会乱套。
赵俊生问道:“黄鸿升,你要弹劾崔浩?你可知道他是当朝宰相,是朝廷重臣,你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随便污蔑一个重臣的清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朕鼓励众卿弹劾那些知法犯法的大臣,正因为他们身居高位和要职,才要更加严于律己、恪尽职守,这有利于朝廷和百姓,但朕也绝不允许有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污蔑一个重臣,他们都是国之栋梁,岂能随意任人诋毁?你可要想清楚了!”
黄鸿升举着芴板高声说:“陛下,臣有证据!这是臣这些年来记录和整理的,还有一些是臣亲自查证的,这折子上记录着七十二个朝廷、地方官员、还有军中将校,他们少部分与崔浩在朝中结成盟友,共同进退,大部分都是崔浩这些年提拔起来的,他提拔的没有一个是普通平民出身的官员和将校,全部都是士族出身的子弟,还有一些是他的故交好友或子侄!”
“经过臣查证,经过崔浩提拔任用的官员和将校,有八成在上任之后都任人唯亲、大肆敛财、欺压平民和良善,平日里不想着如何为治下子民谋福祉,只想着捞钱、吃喝玩乐、荒废政务!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去查证,若证明臣真的诬陷他崔浩,臣甘愿领死!”
黄鸿升说完从大袖中掏出一本折子双手举起来。
在赵俊生的示意下,一个太监走过去取过折子送到了赵俊生的手上。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那折子被赵俊生拿在手上并仔细看起来,崔浩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不否认这些年他的确提拔和举荐了不少人,也的确都是士族之人,更不否认这些人并非全部都是能为国效力的国士,但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人的才学是他都很认可的,不过还有一些人也的确是他碍于情面不好拒绝。
“嗯,这上面提拔任用的官员和将校的确都是出身于士族,崔浩啊,看来你心里还是有很深的门户之见呐!朕早就说过,若是要往上追溯几代,谁也不会比谁高贵!在我大乾,无路是做官还是从军为将,只要他秉持着一颗忠诚报国的心、只要他有才能、敢担当,只要他想要一展胸中抱负,不论出身、不论贫富贵贱都可以为国效力,任何人不得抱有歧视的态度,朝廷、军中和各级官府都不得区别对待、不得故意设置出身准入门槛。崔浩,这一点你做得不行啊,为其他人树立了一个坏的榜样!”
崔浩连忙走出来下拜道:“陛下,臣知罪!”
“不,你是没把朕的话听进去,都当做了耳旁风啊!”
崔浩这下淡定不了了,连连磕头:“臣有罪,臣有罪!臣承认自己的确有门户之见,但臣为国举荐、选拔人才,一直都是秉承为陛下尽忠的想法,绝不敢有私心私念!”
赵俊生指着折上说:“黄鸿升弹劾你的奏章中记载了你举荐和提拔任用的官员和武将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并非是什么人才,而是祸害百姓、谋取私利、结党营私的祸国殃民之徒,他们当中有些人还与你崔浩来往密切,这上面都记载得清清楚楚,你自己拿去看看!来人,拿给他看!”
赵俊生说完把折子递给一个太监,太监接过折子转身走过去递给崔浩。
崔浩急忙接过打开看起来,他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黑,额头上的汗珠如雨点般落下。
看完后,崔浩跪在地上磕头说:“陛下,臣为陛下举荐人才绝非有私心,臣这些年来没有收过任何一件礼品,没有收过一文钱的孝敬,臣举荐和提拔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如奏章上写的那样,臣丝毫不知情!臣追随陛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陛下明察!”
所有大臣武将都很紧张,不知道赵俊生会如何处理这件弹劾案,一旦赵俊生要深挖这件案子,只怕又会掀起一阵风暴。
赵俊生在思考,黄鸿升这个人到底是出于责任感和忠诚弹劾崔浩,还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又或者他只是某人或某些人推出来炮灰?
思考了一会儿,赵俊生心里有了决定,不管黄鸿升是背后有人推他出来,又或者这是他本身出于责任感和自身的忠诚站出来弹劾崔浩,这件事他都必须派人查清楚,不能因为朝臣们之间的互相博弈,他就要出于平衡各方势力的目的而对这件案子不闻不问,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赵俊生说:“既然黄鸿升的奏章言之有物,这件案子还是要彻查清楚。御使大夫何曾可在?”
何曾走出来举着芴板躬身应答:“臣在!”
“朕命你钦差大臣彻查此案,御赐金牌一面,见金牌如朕亲临,有权传唤、审讯包括崔浩在内的与此案相关联的任何人。对待崔浩,可传唤审讯,但不能用刑。若有需要,可以要求其他衙门配合,任何人不得推诿!”
何曾躬身答应:“臣领旨!”
赵俊生又对崔浩说:“崔浩,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你暂停一切官职,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不得随意外出。若你真是清白的,朕一定会还你清白,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一定配合何大人调查!”
朝会结束不久,这件事情就传开了,先是朝廷各部台各衙门的官吏们议论纷纷,没过两天,整个乾京城内的酒肆、酒楼、车马店、坊间都传遍了。
一连好些天,各部台衙门内各司的公事房内的气氛都非常紧张,这些天每天各衙门各公事房内都有人被御史台传唤,每个人都担心自己被传唤,别以为与崔浩没有关联就不会有事,有时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无论是朝廷大臣、各衙门的官员,又或者是各公事房的书办、书吏等等都担心被无辜牵连,这种事情在京城这种地方屡见不鲜。
这天花木兰到勤政殿给赵俊生送汤,她把汤放在御案上,“先休息一下,喝碗汤!”
“好!”赵俊生放下趣÷阁,起身拿起碗和勺子喝起来。
赵俊生一边喝一边问:“你今天没事?”
“昨天才去过慈善总会,今天早上去城外皇庄,农人们正在田间劳作,我去看了一下,给他们送了一些冰镇的绿豆汤!”
赵俊生问:“现在白酒的产量如何?”
“现在每天可产原浆一万两千斤,用去粮食近四万斤,对粮食的消耗太大了!”
赵俊生说:“现在我大乾并不缺粮食,把多余的粮食用来酿酒总比好过让它烂掉的好!这个产量够不够市场需求!”
花木兰说:“目前我们的酒已经卖往各地,肯定是不够需求的,不过我认为还是不再增加产量为好,让市面上保持一种饥饿感,有利于保持它的价值!我已决定把中档和高档酒用一斤装的瓷瓶装,低档酒才用大坛装”。
“这样做不错啊,高度酒一瓶就能喝翻好几个人了,不需要用太大的坛子装!”
花木兰点点头,想起一事问道:“这些天我这么感觉宫里宫外的气氛都有紧张?朝廷各衙门那边的官吏们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的?”
赵俊生解释道:“前几天有人在朝会上弹劾崔浩,你也知道在大殿上当面弹劾,我不能不做出处理,所以命御史台正在调查。崔浩已经被停职回家休息了,这几天也陆续有不少官员被御史台传唤审问,其中也有人罪证确凿被收押,气氛紧张是正常,如果气氛不紧张就不正常了!”
花木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崔浩?”
赵俊生说:“现在案子还没有查清楚,说处置他还言之过早,至于怎么处置,那就要看他涉入得有多深了!从已经查证的几个官员来看,这些人都是被他举荐的,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仅此一点,无论如何他一个识人不明、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至于其他的,只能看调查结果了!”
花木兰想了想,向赵俊生建议:“如果他们对朝局和大乾天下没有造成危害,只是因为为政治国理念相同而站在同一阵营的话,我觉得对崔浩还是应该从轻发落;至于崔浩提拔的那些人,若是犯了律法、违了旨意,按照律法处置就是了!崔浩毕竟是士族之首,如果你的处置过重,容易让世人误认为你容不下士族,这对于乾国是不利的,士族有士族的缺点,但也有他们的优点,你不能因为他们曾经对天下造成过伤害就全盘否定他们,他们毕竟对这天下也是有过功劳的!”
赵俊生细细品味着花木兰的话,他承认花木兰的话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