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
谢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中那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背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中文 w≤w≤w=.≥8≠1≥z≤w=.≈c=om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从心底喷涌出一种濒临绝望的害怕。
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蓦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是小孩子的手?赤 裸而稚嫩的双足沾了些许泥渍,旁边滚落着一只陈旧的花皮球,一切都沉落在暗黑的死寂当中,他仿佛听到那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噩梦的厚重帷幕缓缓拉开的冷峻声音,翻涌着无穷的灰涩基调,恶意地渲染恐惧。
耳边回荡着沉闷的咀嚼声,骨头碎裂的声响让谢不语嘴唇惨白。
它……在吃什么?
谢不语好想逃跑,可是双脚仿佛生了根,从深地之下蹿涌上来的阴湿寒意顺着他的脉络直击心脏,他喘不过气了。
快逃,不语。
那一道奄奄一息而又拼尽全力的呼喊将他崩散的思绪纠集,他终于看清楚从那个丑陋的背脊后面伸出的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和那片绣着青花的被染红的缎子。
——我最喜欢看你穿这条旗袍,你就和上头的绣花一样好看,比世界上任何一朵花都要好看。
不要……谢不语张了张嘴,却嘶哑地不出一丁点声音。他颤颤巍巍地抱起花皮球,稚幼的身子蹒跚地朝前走去,眼眸中挤满了惊惧的泪水,将模糊视线里那别致的青花上的血渍晕染成一圈一圈的波澜。
他只想抓住那只手,那只始终牵着他的温暖的手。
球面被指甲抓出血痕,谢不语闭上眼睛,在耗尽全力将花皮球砸向那个背脊的一刹那,他终于听见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彷如末日降临世界崩溃的轰响之声。
它缓缓转过了头。
噗——
好臭……谢不语拧眉,胸口的沉重压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粉红的小点和肥大的屁股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他想也没想就拎起蹬在他脸上的那只猫脚把整团白色绒毛丢得老远。
谢不语抚摸着被压疼的胸口,看了看旁边的床,空的。他从地铺上爬起来,走过去将凌乱的被子叠放整齐,然后打开窗,绿叶丛中鸟啭凉风,他微笑,让阴霾的梦魇随倾泻的阳光遣散。不理会那只被他丢开的大呼小叫的恶猫,谢不语转身走了出去。
死猫,趴在我身上睡拿屁股对着我的脸不说,竟然还朝我放屁。
谢不语抓了抓头,一边懒懒地打着哈欠,一边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对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倒吊人嘴角抽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选择无视,绕开他便开始洗漱起来。
谁说大白天睁两眼就没有噩梦了。
“哎小不,大清早的看到我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你怎么还一脸冷漠?”令狐缭一个翻身,轻盈地落到地上,瘪着嘴蹭到谢不语身旁,不满地嚷嚷着:“没有看见你推门进来吓得惨绿的脸我很失望,没有就着这样有情调的姿势上前给我一个早安吻我更失望,小不你真的让人非常非常之失望……”
“好好,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想多活几年而已。”谢不语无力地打断他的控诉,视线从毛巾移到牙刷上,然后看着镜子里他身后那个正朝着他微笑的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凭空冒出来赖在他家白吃白喝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妖怪,他终于无奈地勾起唇角,“今天打工的店正好休业,等会一起去市添一些日用品吧,顺便把菜也买了。”
“零食呢?”
“允许选几样喜欢的,但前提是价格必须合理。”
“电视机好像挺旧了,屏幕这么小,以后三个人一起看也太挤了,不如换台新的?”
“你还是呆在家里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其实挤挤才温馨,不换新的也挺好……”
“……”
天气开始变得有些炎热了。因为是周末,街上熙熙嚷嚷,比平日里热闹得多。
谢不语表情僵硬地走在最前面,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从四周不断投射过来的炽热的目光让他不得不把头一低再低,好稍稍掩藏住自己窘迫的耳赤面红。
清媚绝伦的男人,羞赧澄澈的少年,以及他们慵懒雪白的猫——这样惊艳的组合自出门起便将沿途的女性生物一路秒杀过来,战无不胜。
长怜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令狐缭昨天晚上睡觉时把它从床上踹下去的事情,令狐缭弯腰抱起它,温柔地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冲着旁边数台锁定他的手机落落一笑,瞬间引得一片抽气和尖叫。他压低声音:“长怜,猫可不会说人话,你就这么想被捉去**解剖做研究对象?”
“那等会吃什么由我做主,昨晚的事就一笔勾销。”长怜哼了一声,不情愿地配合着“喵”了起来。
谢不语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心中懊悔难言,他根本就不应该捎着这两个家伙出来的。昨晚一大批警察突然冲进秦潇的家中,面对眼前一片惨不忍睹匪夷所思的场景,谢不语急得团团转,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啊,难道要他跟这一大帮子人说所有的凶案都是由妖怪干的?何况那千面怪物早已经被令狐缭那厮一个天雷爽快地给轰得灰飞烟灭了。这样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们,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在他愣在原地垂头丧气的时候,却见一旁的令狐缭眯着笑眼熟络地同那个叫江牧天的队长密谈起来,末了,江牧天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握住令狐缭的手:“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又要开始了……这次真的麻烦您了。”就这样,令狐缭优雅地拒绝了江牧天提出的派警车送他们回家的提议,在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的注视下,拖着谢不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那儿。雨停得及时得离奇,一路上令狐缭也安静地怪异。谢不语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思绪混乱,毁容的苏承欢被送到了医院,他心中不是不愧疚;江牧天好像早就和令狐缭认识,并且对他还很尊重,他说的“又要开始了”是什么意思?既然连环凶手是怪物,警界方面似乎对于犯罪非人类所为的事实并不是毫无察觉,现在怪物也被杀掉了,那这个案子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只是这样真相恐怕不能公之于众,否则将会引起社会多大的恐慌,这个问题他们也能解决吧。他重新抬头凝视着前面路灯下清瘦而缄默的背影:令狐缭,你……究竟是谁?
大型市是不允许带宠物进入的,所以在令狐缭抱着长怜一脸讨好地跟监管人员软磨硬泡的时候,谢不语毅然舍弃了他们,挎着篮子独自走了进去。他在货架前认真地挑选着,这个要新添一份,那个也要买双份的,因为现在……家里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是不是就是说,会有人陪着吃饭,边看电视边聊天,不用再洗自己一人份的碗筷,不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用再面对回家时推门而入的那股锥心的冰冷寂寞,因为会有人候着说一声“你回来了”?谢不语拿着杯子的手突然顿住了,脸颊微微泛红,他使劲摇摇脑袋,气恼地嘀咕着“真是麻烦”,就是别扭地不想承认那一丝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期待和欣喜。
身体突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谢不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稳住身子,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拧着小脸摸着自己的鼻子呻 吟。
“小朋友,你没事吧?”谢不语连忙蹲下身去把孩子来来回回仔细查看几遍,在确定他没有受伤后顿时舒了一口气,“不能在这里乱跑哦,很危险的。”
“为什么很危险呢?”小男孩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谢不语,奶白的皮肤上被撞鼻尖还是红嘟嘟的,可爱极了。
“就像刚刚这样,要是不小心撞到别人,有可能会受伤哦。所以要呆在妈妈身边,不能乱跑,不然遇上坏人的话……”谢不语压低了声音冲着他龇牙咧嘴,“……就会被一口吃掉的!”
“啊……会被吃掉呀?”小男孩怯生生地抓住谢不语的手,奶声奶气地问道:“大哥哥,要是妈妈也会把我吃了怎么办?”
“小傻瓜,妈妈是世界上疼最爱你的人,怎么舍得吃你呢?”谢不语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快回到妈妈身边吧,不然她会担心的哦。”
“嗯。”孩子的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亮,隐藏着诡异的光亮。他愉快地跟谢不语道别,越过他的时候漫不经心地低声喃喃着:“哥哥才不懂呢……”
谢不语刚想起身,却现脚边突然出现了一条丝巾。难道是刚刚的孩子落下的?他疑惑地回头,后面早已没有人影。
李婉清的脸色很不好。她不自然地将衣领往上扯着,不停地伸手按着脖颈后披散的长,焦急地寻找着什么。站在一旁的年轻的售货员小姐迟疑着要不要上前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因为这位穿着贵气的少妇情绪似乎很差,她已经漫无目的地在市逛了好几个小时,表情一直很阴郁,她频繁地捋着那头柔长的黑,似乎在焦虑而慌张地等待着什么。她想了想,再度朝李婉清看去,瞬间恍然大悟:那贵妇人脖子上带的丝巾不见了,她是在找这个吧?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什么时候掉的?她恍恍惚惚的完全记不起来!李婉清哆哆嗦嗦地四处寻找着,终于在货架的尽头看到了一个表情困惑的少年,他的手中正握着她的丝巾。李婉清揪着衣领一路小跑过去,微微喘着气:“不好意思,这是我掉的……”
“啊?哦……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谢不语连忙将丝巾递给李婉清,看见她戴好后大舒一口气,稍稍整理有些凌乱的长,生疏地淡笑着朝他道谢,然后离开。而这时候,监管的大叔因为那只眼神阴冷的猫那不咸不淡的一句“老头,再啰嗦我吃了你”而彻底石化,于是满脸为难地跟被吓得灵魂出窍的监管道歉的令狐缭带着长怜顺利地走进了市与谢不语成功会师。
碰过丝巾的指尖上的那种黏腻,好像……是口水?谢不语和蔼地摸了摸长怜,不动声色地把它高贵的皮毛当纸巾使:“小猫咪,你想吃什么呀?”
外面的街道上围满了许多路人,贵气的少妇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打湿,她哭得不知所措。警察及时赶到,搀着摇摇欲坠的女人,开始寻找路边的证人。
忘记取出钥匙,少妇高档的车被偷走了。里面有她正在睡觉的四岁的儿子。
“我要吃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长怜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迫不及待地凝望着谢不语,可惜谢不语绝对不会觉得那萌死人眼神是多么受用。“这样也要!”
“所以说啊……人总是那么贪心。”令狐缭听着外面的警笛声,对着一脸馋相的长怜浅浅一笑,若有所指:“不要到最后,那张贪婪的嘴把自己吃掉才好。”
如果足够贪心,就不怕被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