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匪首领在部下的保护下,有些狼狈的退回了马匪阵中。
首领遇袭,而且已经退走了!
冲到谷口的马匪们回头看不见了站在高高沙坡上面督战的首领,顿时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猜疑和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他们心中蔓延着。
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首领受伤了?首领出事了?
他们开始步步后退,再也没有了前冲的勇气与气势,他们已经失去了战心。
这时从后方马匪阵中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尖厉的唿哨声,这是撤退的信号。
于是马匪们迅速的退了回去,那速度一点也不比他们冲上来之时来得慢。
马匪们退走了,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叶枫他们站在谷口,望着如同退潮一般退下去的马匪们,都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唐大低着头在沉思。
刚才和他交手的毒蛇在退走之时,回身望了他一眼。
从毒蛇那带着淡黄色的奇异眼珠里射出的不是凶狠恶毒的眼光,而是一种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唐大也有同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杀手,毒蛇的武功是在是非常高的,比起唐大来几乎毫不逊色。
这样的人物在江湖任何门派中,都无疑可以成为一方之雄。他怎么会成为一个杀手呢?
为了钱财?
唐大不相信一个在武功上有如此造诣的人,会满身铜臭,为了区区一点金钱就任人驱使,即使他的要价非常的高。
他的这一对匕首使出来的招式虽然狠辣无比,可是隐约中,竟然还透着一丝大家之风。就像是,像是在使一对双刀!
唐大脑中努力回想着天下所有知名的双刀刀法,可是没有一种与毒蛇的招式能对应上。
唐大的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大家退回了谷口之中,骆驼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队伍中除了折损了一名骆驼客和两个马夫之外,所幸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张胖子和唐大之外,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伤口最多的就是冲锋在前的黑鬼赫连铁,**着的黝黑上身大大小小有十余处伤口,不过还好都是些皮肉伤。
伤得最重的要数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了,刚才那一刻他热血上涌,挥舞钢刀冲上去的英勇丝毫不比其他人差。
可惜他的身手太差了,被马匪一刀伤了手臂,整条胳膊被鲜血染红,根本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义弟叶枫拼力相护,只怕他就不止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此刻他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张胖子蹲在他身前,笨手笨脚的在为他包扎手臂,缠来绕去把一支胳膊缠得像个大粽子一般。
骆驼身上也负了伤,衣服上被鲜血浸透了一片,可是他毫不在意,一面在四处走动检视大家的伤势,一面嘱咐大家抓紧时间休息。
他的镇定使得他身上好像罩着一层光环,大家看着他,好像心里又有了坚持的勇气与信心。
刚才的一场恶战,加上义兄的伤情让叶枫感觉到心烦意乱,口干舌燥,他抓起一个水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清水。
这时候骆驼忽然转过身来,对他问道:“刚才听见叶公子说道,你知道他是谁了。这个他,指的可是那马匪首领?”
叶枫放下了水囊,默然的点了点头。
骆驼眼光一凛,追问道:“那他到
底是谁?”
叶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这个马匪首领,他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
一言说出,众人都惊得是目瞪口呆。
马匪首领是喃哥?
这么说来,这一伙人数众多的马匪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沙漠中的盗匪,他们根本就是乔装打扮的沙州卫军士!
难怪他们会有如此众多的人数,难怪他们的进退攻击如此号令严明,训练有素。
可是困即来明明接到了兰州的肃王殿下和甘凉的宋琥小侯爷所托,要保护叶枫他们一行人的安全,怎么会纵容儿子带领沙州卫属下乔装改扮成马匪来劫杀他们?
到底是什么原因?
张胖子感觉有些不信:“你不会弄错了吧?你是如何得知那个马匪首领就是喃哥的?”
叶枫轻叹了一声:“没有错,我认识喃哥腰间的那把短刀。”
他看着张胖子满脸的不解,接着说道:“在敦煌那一晚困即来首领曾经宴请我们,席间吃烤全羊之际你当时大醉,不慎将割羊肉的小刀跌落火炭之内,你还记得吗?”
张胖子一面回想,一面点了点头。
叶枫说道:“那时候困即来身边的长子喃哥曾拔出了腰间短刀,让你用它来割羊肉,我就是在那时见到了他的刀。”
“他的刀很特别,在刀锋上有一处崩裂的小口,却找了工匠以极高明的手法镌刻了一朵小花加以掩饰。困即来当时曾解释说,此刀是喃哥母亲的遗物,他不忍舍弃,故而如此。”
“然而在刚才你偷袭马匪首领之时,他也拔出了腰间短刀相抗,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他的短刀刀锋之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花纹装饰!”
“寻常人一般绝不会在刀锋锋刃之上雕刻花纹装饰,而且图案如此雷同,分明就是同一把短刀!所以我确定,这个马匪首领,一定就是喃哥本人!”
听他说完,大家都是默然无语。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在沙州地界上,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支五六百人之众的马匪,对困即来承诺护卫其周全的叶枫一行人进行劫杀,要说沙州卫没有一点问题,毫不知情,这恐怕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可是如果叶枫说的是真的,那么喃哥的这一切所作所为,困即来绝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要调动如此之多的沙州卫麾下军士,必然是获得了他的授意或者默许。
那么先前他们放飞了困即来所赠的信鸽,他们的求救书信,落到困即来手中岂非就等于石沉大海了?
他们在这里苦苦坚持所等待的沙州卫援军,自然也不会出现,所有的希望也全都化为泡影了?
那么他们现在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大家的脸色,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到一阵发凉。
刚才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当大家都知道了马匪的真实身份之后,知道援军再也指望不上之后,会是多么的灰心失望。
在战场上,面对生死之间,希望与信心,往往才是支撑下去的最大动力。
可是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实情,相比起来,隐瞒实情,让大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并不存在的假希望去生死相拼,甚至献出生命,恐怕会更加残忍。
张胖子双目有些失神,喃喃的说道:“我们竟然还在去向想要杀掉我们的人求援,还在梦想有援军来救,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时候,
解祯亮却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我一直也没有想明白。”
叶枫抬眼看向他:“什么事情?”
解祯亮说道:“困即来作为沙州卫指挥使,那一晚送给我们信鸽用来向他报信,可是我当时接过信鸽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信鸽脚环上面刻着的却不是沙州卫的标志,而是一个甘字。”
叶枫也皱了下眉:“甘州卫?”
解祯亮点点头,说道:“奇怪之处正在于此,沙州卫从编制上隶属肃州卫所节制,军中所用的信鸽即便不是刻着沙州卫的沙字,也应该是肃州卫的标志才对。”
“如今这信鸽的脚环上却刻着的是甘州卫标志,困即来既然让我们在危急之时用信鸽向他报信,怎么会送给我们一只根本不属于他的信鸽,这信鸽果真是向他报信?”
张胖子接口道:“莫不是那一夜匆忙之中给弄错了?”
解祯亮摇头道:“不会,那一夜他一拍手门外就有人提着信鸽进来,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怎么会因匆忙弄错?当时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并没有说出来,如今想起来,这却是愈加可疑了。”
叶枫点点头,确实很可疑。困即来如此安排,这信鸽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家起身看去,却见在马匪阵中,高声呐喊,人马左右调度,看样子很快就会发起新的进攻了。
骆驼沉着脸想了想,转头对解祯亮和张胖子轻声说了几句。
张胖子高声大叫:“我不走,留在这里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骆驼面色一沉,说道:“解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走进山谷中去吗?他身为你的义兄,你能放心吗?”
张胖子看看解祯亮那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胳膊,哑口无言了。
解祯亮却没有说话,他明白骆驼让他离开战场是好意。
他胸中也有一腔热血,也想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可是他更加明白,自己不会武功,留下来能做的实在有限,甚至还会成为大家的负累,拖累大家。
就在刚才,如果不是义弟叶枫的拼死相护,只怕自己早就死在马匪的乱刀之下了。
张胖子别看轻功绝顶,可惜拳脚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否则刚才也不会突然袭击,也拿不下一个喃哥了。
相比下来,甚至连久在沙漠行走,对付沙漠马匪颇有经验的那些个马夫和骆驼客们,都远比他们更能发挥作用。
他们离开了战场,大家反而更能放开手脚。
所以解祯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不情不愿的张胖子,向山谷里头也不回的走去。
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要留下来与大家一道,生死与共。
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在暗自嗟叹,如果从小父亲不是只教导自己阴阳数术,如果自己也能从小学习一些武功,如果自己不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而能强壮一些像黑鬼一样,也许现在就不会成为大家的负累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解祯亮在心里叹息道。
看着他们俩走进了山谷里,回过头来,黑鬼赫连铁双手紧握着黑铁杖,一跃站在了谷口成堆的人畜尸首之上,面对着马匪的方向,大喝了一声:“来吧,兔崽子们!爷爷等着呢!”
他身后,大家也都是热血沸腾的齐声大吼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