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起,一面彩色信号旗嗖嗖几下,窜上了“平海”号一等战列舰那高耸入云的桅顶。
舰桥旁的信号台上,白衣白裤的水兵交替挥转着手中的两面小旗,“出航”的命令正一艘接一艘地向整个舰队传达下去。
伴随主机的轰鸣声与螺旋桨的划水声,一艘又一艘钢铁战舰的巨大烟囱中,成排地喷出或浓或淡的黑色废烟。
一度鲜红的云层渐渐失色,太阳从东边栉比鳞次的楼屋后面跃然而起,碧空如洗,游云如絮,风波微兴,显然是个出海的好日子。
“平海”号罗经舰桥,头戴镶金叶大檐帽、肩披四星大将衔章、身着烫熨整齐的雪白外套,五十六岁的东亚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正背手肃立,透过不算宽敞的舷窗,目睹他麾下这支史无前例的钢铁大舰队,接连驶出这个大英帝国曾经在远东占据的最大军港,航向很可能将同时决断中华帝国与大英帝国两国国运的浩瀚征途。
“前卫护航部队正阳号驶入出港航道,正在出港----”
“前卫左翼先导舰铁豹号驶入出港航道----”
口令一个接一个传来,萨镇冰纹丝不动,只是贪婪地欣赏,品味,眼前的一
命运轮盘的这一头。是包括四百三十八艘、一百四十五万吨作战舰艇在内,总计九百四十八艘、二百三十五万吨的各类舰艇,陆海军总计千余架飞机,数千部机动车辆,上百万将兵!
而萨镇冰目力所及地,不过是他直辖的印度攻略舰队主力部队六十艘作战舰,然而,其中十八艘号称“无畏型”的庞然巨舰。却是整个联合舰队最核心的作战力量。
三万二千吨的“平海”、“宁海”、“靖海”、“威海”四舰,两万七千五百吨的“扬波”、“逐波”、“伏波”、“驾波”四舰,分属日本和朝鲜的“扬波”级同型舰“伊势”、“信浓”和“广开土大王”、“忠武公李舜臣”四舰,两万四千三百吨的“龙威”、“凤翔”二舰,两万一千吨地“东岳”、“西岳”与一万九千吨的“北岳”、“南岳”四舰,漫漫二十五年的东亚崛起之路,终于铸成了这十八艘丝毫不亚于同时期欧美竞争对手的优秀战舰,它们,不仅仅是大工业时代普及于东亚的结晶。更是中华文明为中心的大东亚复兴的象征!
然而。开战以来,它们一直没能赶上机会,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以胜利或失败,生存或死亡,直直接接,赤**裸地。证明自身地价值。
“这一次,我们会证明一
萨镇冰在心里,对自己。对脚下和舷窗外地十八艘主力巨舰,许下了只有自己与上天所共知的诺言。
马六甲海峡,战列巡洋舰“迅雷”号罗经舰桥。
光头、秃腹,一脸不正经又以脾气火爆闻名的袁锋上将拄着他心爱的佩刀,傲然注视着前方海面。
澄净蓝天下,清晰可见海峡两侧绿茵茵的的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海岸,无际碧空中。担任掩护任务的陆军战斗机编队苍蝇般地往来穿梭。不时嗡嗡嗡地掠过某艘战舰的桅顶,激起诸如此类地一片欢呼声:“看到我们了吗?我们终于出发了。去打白种鬼子啦!大英帝国要沉没了!”
“报告司令官,萨司令长官来电。”
袁锋头也不回,左手拄刀,右手越过肩膀向后一伸;“拿过来。”
只略略一看,便丢给了身旁的一干参谋。
“传令,全队最大战速,向仰光航进。”
稍顷,新的信号旗爬上了“迅雷”号桅顶。
以“迅雷”号为始,紧随其后地五艘同型舰“响雷”、“震雷”、“闪雷”、“雾岛”、“榛名”,相继从各自的两座大烟囱里喷出大股浓黑的烟气,镶着龙纹或菊纹的舰艏相继破开浅蓝色的海水,浪涛纷起地曳波而进。
海峡的两岸渐渐远离,水面也越来越宽阔,前面就是被缅甸大陆、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与安达曼-尼科巴群岛环绕起来的安达曼海。
时近正午,波澜不惊,陆军地战机编队一一掉头返航,四周护卫地驱逐舰和巡洋舰自出港以来还没有发出过对潜警报。
“看来今天会很顺利。”
袁锋暗自嘀咕。
印度攻略舰队侦察部队的二十六艘舰只,于一九一五年九月一日午后,率先进入战区。
成千上万地士兵,成百上千的车辆,熙熙攘攘地堆集于码头之上,岸旁,数百艘大小舰船,密密麻麻,铺满了港内,伸延到港外,各种舢板汽艇忙碌穿梭于这座“钢铁的威尼斯城”。
空中,一波又一波战机来回盘旋,恨不得将整片空域彻底遮盖起来。
印度攻略舰队支援部队旗舰“瑞祥”号二等战列舰,垂手立于舰桥后方露天飞桥上的印度方面军司令长官邓简大将,目睹这繁忙紧迫的景象,却是心静如水。
他面前肃立的三位将军:印度攻略舰队支援部队司令官马升宇海军上将、第一波登陆部队司令官暨陆战1军军长余大龙海军中将、第二波登陆部队暨第12集团军司令官袁世凯陆军上将----亦是神气各异,马升宇谨慎沉着、不苟言笑,余大龙摩拳擦掌、傲然出众,袁世凯谄媚微笑、圆滑逢迎。
他们三人麾下部队的表现。将最终决定杰利科的协约联合舰队是否会如预想的那样,决然突入我方选定地孟加拉湾决战战场。
“三位,出发之前,我最后强调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作战的主要目的在于诱出协约联合舰队,予以决定性打击,为此,不惜将支援部队和登陆部队陷于险境。甚至在不得已时,可牺牲局部,以保整体。你们的使命,不单单是诱饵,甚至可以说,是赌注,把你们押上去,让敌人抱着吃掉你们的期望,跟我们来一场豪赌。就算你们一时被吃掉。只要我们最后赌赢了,你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是永垂不朽,青史长存的,听明白了吗?还有什么疑问,现在马上提出,到我脚下这条船启航之后,你们就不再拥有自己地意志了。”
邓简一气讲完。环视三人,静待反应。
“如果牺牲是必须的,请放心。我会带领舰队战斗到底---直到最后一艘军舰从海面消失。”马升宇面无表情地首先开口道。
“放心吧,在杰利科的大炮轰到我们之前,我们会先把龙旗插到加尔各答最高的宫殿顶上。”余大龙叉腰冷笑道。
袁世凯犹豫了良久,方才并靴肃立道:“职下及12集团军全体官兵,誓为吾皇浴血拼战,虽死无憾,帝国万岁!无论如何---我袁某人绝不投降!”
邓简抱臂点头:“诸位的赤诚之心。我邓某人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如此,我就放心了。祝你们好运,我们后会有期。”部队旗舰,舰队航空母舰“大鹏”号。
“看样子,我们是要过巽他海峡进印度洋了,果然是机动部队啊。”
舰岛前的飞行甲板一侧,一一六舰攻中队中队长祁鹏上尉一边举手遮挡南纬五度的炽热阳光,一边眯眼感叹道。
他身旁那位扎着一头顺亮马尾的女上尉,五零四舰战中队中队长蔡国兰,显然对他的冷幽默毫无兴趣,只是斜扭着脖子,仰望舰岛顶部那片格栅状地古怪装置,发愣出神。
“蔡中队长,你盯住那东西有一刻钟了吧,不怕把脖子扭歪吗?”不甘失败地祁鹏又摆出一副貌似嘲讽的关切模样。
蔡国兰这才恍然瞥了他一眼,双手叉腰,脖子先顺时针再逆时针喀嚓喀嚓各转了一圈,跳动的马尾在呈现柔畅曲线的肩膀后面划过漂亮的弧线----顺口问道:“祁鹏,你觉得那东西是什么?”
祁鹏张开右手掌,往空中一拍:“我的队员叫它苍蝇拍,不过我敢肯定,它既拍不了小苍蝇,也不可能用来收拾大苍蝇。”
“事物不能只看表面……就像那个人……”
“什么那个人?”
“没什么……你没事干吗?”说漏嘴的蔡国兰慌忙扭过头去,努力将那张因羞涩而涨红的脸蛋缩进舰岛地阴影中。
“跟你一样,我也在待机啊。”祁鹏笑着缩缩头。
话中有话,蔡国兰不会听不出,只是现在的她,无暇深究。
那天来自北京的一封信,勾起了她对瓦胡岛上那短短几十个小时地无可遏止的回忆:停转的螺旋桨,舍命相陪的祁冰与半路杀出的砍甘蔗特工,冲破茫茫黑夜从巨大飞艇上空降的特战部队,冲杀在前却又亲手屠杀战俘的特战联队长,尖刻训斥她又温柔关心她地两面男人,卡车上摇晃而畅快地长谈……
信里附寄的皇家燕京队承宪四年皇家联赛夺冠合影,背面居然还有照片上所有队员地亲笔签名----这是蔡国兰整个冬天除了击落敌机外最为梦寐以求的东西。
蔡国兰当然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名字----梁、根、生,听起来蛮土气,想起来却很亲切,这是怎么回事呢?
可是,大洋茫茫,大战在即,何时才能相会,那个人,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吗?
“如此可爱的一战队之花,终于要离我们而去了……”
舰岛第二层,司令舰桥,贴着舷窗向下张望的一位娃娃脸中校啧啧不已。
“姜参谋,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背后传来的浑厚声线----不用想,正是航空第一战队司令官毕凌波少将。
航空第一战队第二作战参谋姜野一弹而起,嗖地原地转身:“是,报告长官,我在观察海面情况。”
毕凌波嗤笑一声,走近舷窗,学着姜野刚才的姿势贴过去,一边又转头问姜野:“告诉我,你在海校的时候,哪个教官教过你,这样来观察海况?”
姜野嘿嘿一笑,挠头道:“长官……你都听到了?”
毕凌波不满地哼了一声,站直身子,探索的目光在下边那两个身影之间游移。
“关于一战队之花,你还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姜野唰地扬首挺胸:“是---听说,蔡中队长和祁冰少尉,同时收到了来自北京的情书……就是这样。”
毕凌波嘴角一弯:“是这样啊,那下面那位祁中队长,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姜野眼珠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这个啊,职下以为,这不过是两位中队长之间的……正常交流。”
“正常交流?很好,就这样理解吧。”
毕凌波言罢,背起手,抬眼看天,看起来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是,对了,今天好像没看到梁司令长官啊。”
姜野看得出长官脸上的重重心事,更知道这其中的根结为何。
“他已经在海图室蹲了一天,知道吗?昨天司令长官跟我说,司令舰桥未免太狭窄了。”
“就这样?”姜野眨眨眼,心头顿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其中的深意,我不会不明白,所以,我决定,今晚将战队司令部移到僚舰云鹏号上,作为舰队司令部的候补。”
“可是,之前,梁司令长官跟您不是一直都配合得很好……”
毕凌波摇头苦笑:“此一时,彼一时,我个人是无所谓,我只担心,梁长官太过执着自身的成就,以至辜负了萨司令长官的苦心啊。”
“梁司令长官最近的确性情大变,不客气的说,颇有些刚愎自用之形,想必是被珍珠港那超乎想象的大胜冲昏了……”
“到此为止。”毕凌波不快地瞪了姜野一眼,“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去准备一下,晚饭后转移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