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凡淡淡一笑,装模作样走过去护在林风儿身前,对着那小贩,板着脸毫不客气:“你有何话说?!还不让路!”
“恕在下失礼,方才将话未讲明。”小贩满脸挤着笑,拱手连连作揖道,“这……一次……只搏一个石榴。”
此言一出,众人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谁都知道,没有这个规矩,向来是摆什么搏什么。既然敢让博,就要愿赌服输。此话,点名了就是赖账。
林风儿一蹙眉,斜眼看了那人一眼,厌恶至极,不由心中来气,索性让他心服口服:“也罢。我出十两银子,搏这两筐如何?!”
小贩擦着脑门的汗,边暗自寻思。那十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权衡一二,他仍是决定铤而走险,随即眼珠子一转,眯成了一条缝,歪着嘴咧道:“好。只是,这次改为掷铜钱,不知公子以为如何?”说着,从布兜内掏出一把铜钱,递了过来。
林风儿一看,足足有三四十枚之多。
人群中立马有人喊道:“公子,别上当了!犯不着与此等小人置气!”
这掷铜钱的规矩,是按照有字无字来判断。掷出去的钱,带字面朝上称为“快”,没字面朝上称为“叉”。如果全是“快”或“叉”,称为“浑成”。间或都有的,称为“背间”。一般,浑成为赢,背间为输。
林风儿心里清楚,这掷的头钱,向来最多不超过十枚钱,这小贩如今拿出几十来枚,是赌定了她不会赢,可以白白坐收十两银子。这心,也够黑的。再扭头看一眼赵一凡,一脸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神态。
她哼笑一声,接过钱来,掷地有声道:“今儿本公子高兴,不与你计较。听好了,我若掷出了浑成,这两筐石榴白白归我,休要再多说一个字!”
众人听了,忙让出场地来,大半是看热闹。
小贩点头应和着,心里满是不服。
至于能不能掷出浑成来,林风儿的心里并无全然的把握。这部分不确定因素,来自于赵一凡。若是他从中搞鬼,只需一枚铜钱的变化,便可满盘皆输。如果他只是让她出丑,这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这样想着,她回头与阿月互换了眼色,这才走至场地中央,凝神静气,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右手的掌心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射在林风儿的右手上。赵一凡微眯着双目,表情轻快,与众人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三儿,则时不时瞟一眼阿月,脑中幻想着她女儿装的样子。
唰!!!
林风儿猛然一挥手臂,将铜钱往空中撒去。这些钱币,如天女散花,在空中以同样的速度姿态飞舞着,紧接着,像是受到了重力的压迫,瞬间直直落到了地面。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剧烈的爆发。
“浑成!真的是浑成!”
“太不可思议了!”
那小贩已然傻了眼,将钱币一枚枚捡起来,口中嘟嘟囔囔,心中满满的不甘。
林风儿倒是吃了一惊,竟未料到赵一凡会手下留情。可是,这一丝死灰复燃的希望,瞬间就被他击得粉碎。只见他神情自若缓缓踱过来,大声笑道:“林姑娘,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这一句,令所有人瞠目结舌。
“姑娘?他是个姑娘?!”
“方才我就觉得细皮嫩肉的,真没想到的确是个姑娘。”
那小贩如拿到了尚方宝剑,顿时来了气势,甩开双臂大摇大摆走至跟前,阴阳怪气道:“我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个姑娘!本人有言在先,不与你等虚伪之人做买卖!一个姑娘家,扮作男儿,你意欲何为?可还知道廉耻?!”
“你——”林风儿登时气得满脸涨红,想要破口大骂,但觉有失身份,哽在喉中,异常憋闷。
阿月忙搀扶住她,低声安慰着:“姑娘,别与那小人一般见识。”
那小贩眼看着到手的十两银子不翼而飞,此时就是死,也要保住这两筐石榴,不依不饶接道:“怎么?我说错了?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士罢?难不成,是为了追郎君而来?或者,千里寻夫?……”
话,越来越不堪入耳。众人也都指手画脚起来。
林风儿被娇养惯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得浑身哆嗦,脸色渐渐惨白,不争气的眼泪慢慢凝聚,在眼眶中打着转。
看差不多了,赵一凡此时假装晃过神来,拱手道歉道:“林……公子,在下失言了。勿怪。”随后,又冲着那小贩喝道:“再多说一句,我要你好看!”
林风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阿月无奈地摇摇头,赶紧跟上。
待二人走后,赵一凡长叹一声,心中无比愧疚,命三儿买下这两筐石榴,差人送回聚贤楼。
漫无目的走在西京的大街上,三儿在身后低低地问:“主子,这样对林姑娘,似乎过分了些。”
“三儿,你看上阿月了罢?”赵一凡答非所问。
“主子,我……”三儿羞红了脸。
“方才我对你使了好几个眼色,你都未留意到。想了想,这个坏人,还是由我来做。阿月是个好姑娘。只是……”
三儿抢道:“主子,我明白。我是有私心,但是道理我还是懂的。主子,你做得对。”
赵一凡点点头。二人都不再言语,各有心思。
一想到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阿月,三儿的心有些失落。而赵一凡,只希望方才那一场闹剧,能让林风儿明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带她去西夏。
屈辱,会让一个人彻底警醒。
实在不行,他便要修书一封,命三儿快马加鞭,送信至杭州,让风云会的人将林风儿接回去。这个担子,他实在是不敢去挑。
林风儿与阿月回到聚贤楼时,已是夜幕低垂。
她虽然羞愤难当,受了委屈,但是她明白,这一切,都只过是赵一凡的权宜之计。散着步,随走随吃,又听了曲子,心情豁然开朗。明日,从头再来。
其实,按照她们二人的武艺,不必跟着赵一凡也可到达西夏。但她性情开朗,最喜热闹,最关键的是,路途遥远,为保万无一失,多个人也可多份照应。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枉送了性命。
次日一早,昨日累了一天的林风儿,尚在睡梦中。
阿月急慌慌叫醒她:“不好了,姑娘!赵公子他们走了!”
林风儿一咕噜爬起来,紧张道:“走了?!什么时辰走的?”
“据说天不亮便启程了。姑娘,我们还是回杭州罢。既然赵公子如此,我们何必难为他?你若不想回去,我陪你去别的地方散心也好。”阿月不紧不慢劝道,却未留意到林风儿的眼神早已变得坚毅。
林风儿怔了半晌,旋即爽朗一笑:“追!这点路程,定能追上!赵一凡,你休想羞辱了我,就这般轻而易举地离开!”
说着,她的目光定格在房内的那两筐石榴上:这,难道是离别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