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蕴闻言一愣,“安相这话是说……”
三皇叔轻咳一声,面色有些赧然,“微臣说来委实惭愧,白茗她的身子其实并非有重病。只是年岁大了,伤春惜时,生了些闺怨出来。给九弟托去书信一封,字字诉衷情,免不了将自己的情况描述得凄惨些。”
噢,敢情萧姑娘她没事啊……
段蕴小声嘀咕,把自己泛滥的同情心略微收敛了一些。
“此番看来,九皇叔当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微臣只是出于圣人教导的友善之心罢了,陛下过誉。”
段蕴觉得今天听他说话怎么有哪里挺是别扭,仔细一回想才明白过来,九皇叔一直在用君臣的礼节称呼她。
此前没有旁人在时,段清晏是素来不会对她使用这般敬语的。难怪现在改了口她一时觉得不适应。
几人又绕着白茗姑娘说了些话,倒是挺和谐融洽的。
段蕴记起她到九皇叔这来,还从未说起过自己有何事。
为了不显得奇怪,她挂了些笑容,对段清晏道,“朕今天来找九皇叔,其实还有件事的。”
段清晏段清昌一齐看向她,安正则也目光淡淡地扫过去。
“源州王还记得前些时候,遗落在朕那里的小锦包么?”
段清晏眨眨眼睛,“微臣愚拙,一时忆不起来。”
“就是那个海棠红颜色的,装枇杷的。”
这么一说段清晏好似有了些印象,模模糊糊地点了点头。
“朕来这是想说,王爷那个锦包朕瞅着挺好看,于是想讨了去。”
段清晏笑了,“陛下拿去用就是了,专程前来让微臣委实惶恐。”
“皇叔落了个帕子,尚且亲自去朕殿中一寻。这自留锦包不知是否夺人所爱,朕便是要问一问了。”
事实让她这般一说,却显得段清晏有些小气了。
九王爷摸摸鼻子,“如此看来倒是因为微臣的缘故。难为丞相也因这点小事走一遭。”
这话莫非是说丞相跟朕跟得太紧?段蕴顺口瞎掰,“皇叔不要在意,安相他今天中午吃撑了,跟朕出来走走,只是当消食的。”
安正则只好接了句,“二位王爷见笑了。”
最终三王爷也没有识相地先走,似乎她表妹的问题还没有谈完。
段蕴从九皇叔那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后,扳着手指头算时间。
她是午宴结束后没怎么做别的就去了段清晏那。这样算来,三皇叔在那里也没有很久,想想便宽慰了些。
先来后到,他们先聊。
。*。*。
段清晏那里回寝殿,距离有些长却不需经过花园。
然而段蕴习惯性地不看路,跟着安正则走到哪是哪,她再次抬头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花园里,源州特有的浓郁花香缱绻地围着她。
段蕴迷茫了,拉拉安正则的袖子,“这是做什么?”
“这花香总叫人难安心。”安正则低低道了声,“一夜之间尽数绽放,总不会是为了增几分春/色。”
他想着事情,目光有些许的涣散,看着面前繁华锦簇,眼神却没有焦点一般。
段蕴往花丛处靠近,俯身下去嗅了嗅香味,“是难安心。不过若在朕的园子里移来这么些花,不让人发现确然是不可能的。”
“行宫这边,陛下的寝殿方圆几里内都是清白可信的人,如有异动他们定可发现。”
再说安正则自己就住得离段蕴最近,夜间开了窗,在床榻上就能看见明月清辉映出花影重重。
“安相问过宫人了没有?”
“嗯。”他不必多言,段蕴便知道没问出什么。
“还是该去问九皇叔的。”
“等阳城王一走,我们便去。”
偌大的花园中姹紫嫣红,当年景德帝来行宫,一时兴起,看着规整的花园照品种将花分了类,忽地就突发奇想,“依朕看,这花分门别类的好不和谐,不如打乱了植在一处,异彩缤纷岂不是好看?”
众人唯唯称是,心里却犯了难,不同品种的花在种植方式上有一定不同,皇上这金口一开要放一起杂乱着种,可如何办到?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听取了当年新科状元陆大人的建议,找了些习性差不多的,放一起精心侍弄着种了。好在这植物的生命力也还顽强,稀里糊涂也活了。
景德帝当年随口一说,回明安之后便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是以也就没有在皇宫里也弄成这景观。
行宫的花园莫名留下了这番景致,平常时候看挺是悦目,这时候却令人有些头痛。
群芳满园,馨香似锦,那来自源州的花种,究竟是怎样一株?
段蕴在馨香的空气中深呼吸了几口,发话道,“清尘啊,你既是偏爱这香味,可否能找出源州的那种花来?”
清尘略一思索,“奴婢自请一试。”
她这样说了,多半就有戏。
清尘是段蕴的亲信,跟着她少说已有十年,段蕴尚在王府里拖着鼻涕爬树时,身边就跟着清尘了。
后来家中生了些变故,清尘被送去学武,数年间习得一身好轻功,对暗器使用也得心应手,终归还算个有天赋的。
她在花丛中寻觅片刻,拈出一株娇艳的花来,眼神挺是清明笃定,“源州来的那花种,大概就是它了。”
段蕴忙倾身靠过去看那花,不大不小的尺寸,叶片重重叠叠颇有几分繁复,但在园中看来也算不得绝妙。
这花出彩,一是在其芬芳,二是在其色调。
那花瓣的色彩妩媚娇艳,简直像极了海棠盛开时的那抹绝艳。
只是海棠无香,这花馥郁,倒是弥补了遗憾。
“有这般奇香的花种,难得同时还有海棠红般的颜色。”段蕴取了那株花在手中把玩着,啧啧称奇。
安正则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源州花种,海棠红颜色艳艳的,很容易地就让他想到那装着枇杷的同色小锦包。
“陛下喜爱这花?”他探寻地问了句。
“这花状如海棠,也有几分‘国艳(①)’的样子,挺不错。”
安正则轻描淡写,“陛下喜欢,倒不如向人讨了花种,栽种到文德殿后面去。那地方一丛山茶植了数年,年年如斯,倒该是看厌了,不妨刨了种些别的。”
段蕴怔了一下,“怎么会……朕记得那山茶,还是安相为太傅时领着朕栽的。似有浓妆出绛纱,煞是好看。朕怎会相厌?”
安正则听她这么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满意了。
她还记得那山茶……
于是也不提刨了山茶栽源州花的事了,从段蕴手中接过花枝端详片刻,低声道,“竟是多疑了么。”
段蕴忙凑过来,“安相,怎么……”
安正则持着那花枝,反复看得仔细,“这花栽种于此怕是有一段时间了,不像是这几日才栽种的。”
“可前几日并没有这花香。”
“没有花香,并不等同于没有这花。”
“莫不是才开了花?可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一夜间开放?”
“兴许是可以做到的。”安正则转着花枝,边思索边道,“有些花种,开花的时间与气温关系颇大,而昨夜恰好气温骤升。”
“那这么说来,一切俱是巧合,便没什么异常了?”
安正则没点头,话说得谨慎,“凡事若非十拿九稳,微臣不敢下定论。这说辞也仅仅是一种解释,当作确有其事也是不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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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花园,段蕴惦记着四皇叔说的好茶叶,放快步子要回殿中一尝。
安正则在她兴致勃勃时插了句,“陛下近来对于入口的吃喝,倒是不如之前谨慎了。”
段蕴的热情一下子灭了三分,安正则这话不轻不重,轻松勾起她曾被三次下毒四次暗杀的记忆。
可那些破事也都是登基前的了,段蕴是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这会又不太在意道,“不会有人要在这茶叶里放什么东西害朕吧,这也太……”
她觉得这伎俩太低端,有些侮辱她智商的意思。
“其实微臣已经检查过这茶叶了,没有问题。”安正则优哉游哉告诉她。
“……”段蕴默了片刻,挤出几个字回他,“安相好……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