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的晚上,一身凡尔丁浅蓝西装的冯滔来到美味饭店,上了二楼,走到2号雅座门前,一掀开蓝布门帘子,一个穿紫色川绸旗袍外罩灰色白色棉马甲的女人坐在餐桌对面。中?文网 ? w≈w≤w.
“冯先生,请进来坐吧。”女人站起身来,显得个子很高,她笑吟吟的摆摆手,“我就是梅雨。我叫肖美玉,梅雨是我写文章的笔名。”
冯滔进门后,脸上还是刚才瞪大眼睛的吃惊样子,“哦,您、您是肖女士。我,我真没想到您、您就是梅雨先生。我看到文章以后,还、还以为您是个男的呢.”
肖美玉咯咯地笑了,“噢?冯先生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男的?是梅雨两个字吗?”
“不全是。”冯滔坐下来,摆了摆手,“主要的还是您的文章,我看您的文章不像是女人写的。”
肖美玉愣了,随即眨着眼睛,“女人写文章有什么独特的吗?”
冯滔笑着说:“女人写文章,似乎缺少大视角吧?好像就是离不开大老婆小老婆打架的狭窄范围吧?我看过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写来写去,就是大老婆小老婆打架,最后都打出人命案来了,但是却没有什么社会意义。同样是写侦探小说的,另一个英国人柯南道尔的小说就有很强烈的社会意义。他的第一篇小说《血字的研究》就尖锐的揭露了美国一个邪教组织对教徒的残酷迫害。人家被害的家破人亡了,但是凶手却没有受到美国法律的任何追究,到了英国又受到了英国法律的保护。相反,那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来到英国,清算了凶手以后,却因杀人罪触犯了英国法律。小说这里自然而然地引出了一个现实的社会话题,法律究竟是保护好人的,还是保护坏蛋的?”
说到这里,他见肖美玉赞许地点点头,心里自然高兴,又接着说:“另外,就破案手法来说,克里斯蒂笔下的波洛也无法和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相比。波洛先把所有当事人都认定为凶手,然后再逐一排查。我的一个警官朋友是刑事案专家,他就对我说过,波洛那样破案不行,那样搞有罪认定,会出冤死鬼的。而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就不同了,他并不搞什么有罪认定,他把精力放在现场勘察、了解案件当事人的历史背景和人际关系方面,通过细致严谨地搜集证据找到罪犯。这一点,福尔摩斯就强于波洛。”
肖美玉意味深长地说,“冯先生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可以偏概全。美国女作家比彻·斯托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就是深刻反映美国南北战争以前美国黑奴悲惨不幸的非人生活,而且有人认为这部小说还居然引了南北战争,促成了奴隶制在美国的废除。好像很多男作家的作品都没有这么大的社会影响力吧?”
冯滔点点头,随后兴奋地说:“我知道这部小说,林纡先生把小说译成中文文言文的时候,特意把书名改成《黑奴吁天录》,中国人还把小说改编成话剧,《黑奴吁天录》还是我们中国第一部现代话剧呢。”
肖美玉这会儿也笑了,“那么冯先生是怎么认为我的文章像是男人写的呢?”
冯滔说:“骂我的人无疑是个男的,他专门研究过我演过的所有戏,可见很有心机。但是,您的文章比他们更有洞察力,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要害。所以,他们一下子也就卡壳了。这和只关注大老婆小老婆打架是完全不一样的见解。所以,我还以为您是个男的。”
肖美玉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候,几个堂倌端着托盘进来,把四盘凉菜和两盘炒菜、两盘烧菜、一瓶白酒以及碗筷勺子一一摆放在桌上,等堂倌出去后,冯滔瞅着肖美玉脸上擦的香粉、口红和描眉都很重,乌黑的头盘在脑后,身上散出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疑惑地眨着眼睛,“肖女士,您在文章里说您是抗战老兵,可是您现在这身打扮,不、不像个军人啊。”
肖美玉笑了,“我今年2月已经退役了。”
冯滔“噢”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那么您退役前是什么军阶呢?”
肖美玉眨着杏仁眼,瞅着冯滔,“是个上字,猜猜看。”
“上尉?”冯滔脱口而出,见肖美玉含笑摇头,想了一下,又说;“上士?”
肖美玉还是含笑摇头。
冯滔一咬牙,“上等兵?”
肖美玉笑出声了,“再猜猜看。”
“总不能是上将吧?”冯滔泄气地将了一军。原来,***军队虽然军官军衔泛滥,但是1935年统一军衔制度以后,上将的晋授还是很严格的,而且还有员额限制(一级上将8人,二级上将22人)。对于所谓符合晋授上将标准但又受员额限制的军官,就授个中将加上将衔。但是,中将加上将衔的军官也是屈指可数的。1937年全面抗战爆后,上将员额开始扩大,但是直到1944年,***包括中将加上将衔的所有在世上将总计也不过6o人。
“当然不是上将了。”肖美玉开心的笑脸此刻就像是张开花瓣的花盘,“但还是上字。”
“上校?”冯滔一脱口,肖美玉就笑着点点头。
冯滔眨了眨眼,又打量了肖美玉一番。***军队女兵的数量即使在抗战时期也不是非常多,女军官还比较少,女上校就更少了。
突然,冯滔笑了,他挠了挠头,调侃地说:“你是上校?那我还是将军呢,你还得给我敬礼呢。”
肖美玉知道冯滔说的将军是指他在《保卫长沙》里扮演的****少将师长肖湘,这会儿她从黑皮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冯滔。
冯滔接过照片一看,肖美玉果然一身军服,十分神气。军服的领章上的确镶的是6军上校的标志——两道杠配三颗豆。
冯滔看过照片,转身一瞅,现侧面墙上正好张贴了一张《保卫长沙》的电影海报,海报中央是上唇特意贴了两撇小胡子的冯滔身穿军服的正面像,领章上镶了6军少将的标志——一颗豆。背景是敌机轰炸,黑烟滚滚,以及****士兵趴在战壕里射击的组合画面。
冯滔把照片还给肖美玉,然后指着海报,揶揄的看着肖美玉,“肖女士,看见了吧?我也是穿了军装呢。因为这部电影有军委会政治部支持,我的军装还是一位将军主动借的呢。听明白了吗,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将军服,可不是服装组制作的演戏行头。”
肖美玉有些生气了,她脸色一沉,又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蓝皮证件,递给冯滔,“这个证件也是演戏的道具吗?”
冯滔接过来,翻开一看,证件最右边印着一行竖排的宋体字“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训令”,左边从右到左,用工整的毛笔字竖行写着,“本局上校专员肖美玉,现年三十四岁(作者注:这里的说年龄是虚岁,算周岁是33岁)。从军报国,寒暑十度。克敌肃奸,屡有建树。兹因故不宜继续服役,特准解除现役军籍,退为备役,此令。”命令正文的右边贴着肖美玉穿上校军服的一寸黑白照片,再右边分别印着“局长”“副局长”,下面分别写有两个大一点的毛笔签名“张治中”,“戴笠”。签名右边是工整的毛笔字“中华民国二十九年二月七日”。证件上面还盖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关防。
冯滔看着退役证件,有些惊讶。“怎么?军统局的局长原来是张治中将军,戴笠先生还只是副局长?”
肖美玉笑了,说军统局的历任局长都是由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兼任的,实际上是戴笠全权负责的,所以军统内部管戴笠叫戴老板。张治中1939年4月至194o年4月担任侍从室第一处主任,自然同时也兼任军统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