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101满是眼睛,和尚佛语
安勇才被劫走,襄惠帝就下旨将相府围住,其速度之快就是鱼璇玑也未预料到。
相府中弥漫着一股惶恐不安的压抑气氛,沉重得如同炎京上空厚重的‘阴’云。当然,不管相府内如何都影响不到她。
夹着雪沫子的风呼啸而来,鱼璇玑将上次用剩下的曼陀罗籽全倒在一个圆盘中碾成粉末,拿起香料团子用竹签‘插’出无数对穿的小‘洞’,再也曼陀罗粉末倒在上面,轻微地撒上点水迹,手掌在上面拂过,香粉团子即变得与先前无异。做完这一切,她才取过云姑手中的手帕将手上擦了擦。
“小姐,把这个给老奴吧,老奴保证还是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在心里堆砌了十几年的仇恨在心头蠢蠢‘欲’动,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亲手把那人结束了。
鱼璇玑伸手挡了她,冷淡说道:“若是从前自不必我动手去做,可如今丞相视我为眼中钉处处防备,就是你们做事也不方便。”
“可小姐亲自去的话会有危险的。”云姑很不赞同,“老奴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小姐去冒险。”
“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你看好碧瑶阁就是。”鱼璇玑沉冷的话中夹杂着不可忽视的凌厉,那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
感觉到她的怒气,云姑只好噤声,见她没有其他的吩咐讪讪退下。云姑走了没多久,柳白就从屏风后走出来,恭敬地对她拱手道:“六小姐。”
“把这块香料放回原处。”大户人家都有用香料来熏衣服的习惯,大夫人喜欢一种名为兰芷桂的香料,府中每年为这香料也要开销一大笔钱。这种香很是名贵。只有大夫人才用得起。司空凌跟她说了安禄做的好事,她怎么能不回报他一下?自己是被人盯着,可她还有柳白这个棋子。这香料由他偷过来再有她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相府内的疯夫人定会扬名炎京的!
“六小姐放心,属下一定办好。”接过她递来包好的香料,柳白说得满是肯定。
鱼璇玑满意地点头,眉儿一挑问道:“上次在碧瑶阁外面想要进来杀我的人都如何了?”
“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亡命之徒,张扬将他们大多数人都打成重伤。殿下已经派人将他们都抓起来了,听凭六小姐处置。”现在是白日里,碧瑶阁人多眼杂,柳白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免得被人发现。
“殿下真是好心。”她玩味地挑了挑垂在‘胸’前的一缕墨发,脑中灵机一动朝站得不远的柳白招招手。柳白微楞,向前垮了一大步。她素手抬起放在左嘴角的位置,用的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柳白耳语几句。
带着狐疑的柳白越听她的话,脸上惊诧的表情就越重,不待他开口说话鱼璇玑已然冷声哼了起来,道:“事,我已经吩咐了,若是你做不到,本小姐不会介意亲自跟十皇子说一下,让他换个人。”
“六小姐恕罪,柳白明白!”一听要扯到司空凌那里,柳白的犹豫和诧异都被收了起来,忙垂首保证道。
“希望你别办砸了就好。”司空凌既然想要知道她的事,那么有些事情就不能让柳白去做。
不有迟疑,柳白点头,飞快地从屏风后消失。瞧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鱼璇玑忽然裂开嘴角,嘴畔浮起诡异的笑意。
当天边开始袭来夜‘色’时,相府中已然华灯盏盏。安禄心中不畅,大夫人就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提着到主院陪他一起用晚膳。看到她的到来,安禄先有几分吃惊,随后脸上也跟着泛起了笑意。
“相爷,妾身看你近来总是身子疲乏胃口不好就做了些小菜。”含笑指了指桌上,提着食盒的碧青会意地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肴一道道端了出来。
躺在榻上休憩的安禄闻到空气中的饭菜香味,肚子就咕噜一声叫了起来。大夫人那帕子掩住嘴,弯腰扶起他,笑道:“相爷,妾身这可是饿中送饭,你就赏脸吃上两口,如何?”
微眯着眼的安禄远远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脑中想到他们以前相处的情形,脸上挂起笑起身来,与拉着他手臂的大夫人一起走向桌边,道:“本相好像已经很久没吃到宁儿做的菜了。”那脸没有了‘阴’沉算计,满是回味的模样。
那声宁儿,那句很久没吃到她做的菜在脑中嗡嗡作响,大夫人心中顿觉酸涩。他的确很久没吃她做的饭菜了,也不像新婚前那样老爱喊着她的闺名,可具体是多久她也记不起来了。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夺取‘女’人的青‘春’不说,就是记忆也跟着消退。
“闻着就知道是宁儿的手艺。”安禄落座,埋头闻了下近前几道菜,脸上晃过恍惚来。侧过头来,烛光的明亮照在她脸上,虽保养得宜眼角还是有了细纹,这个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也老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生出这么句感叹来,瞧着她垂首含笑的模样恍若还是在当年的安府,他还不是丞相她也未嫁于他,两个人总会那样含笑脉脉地看着对方。
那时候,总觉得拥有对方就是最大的满足。然当真正拥有后却忘了昔日是如何珍惜的,以至于现在举案齐眉却有着趟不过的鸿沟。
大夫人温柔地笑着,将他喜欢的菜各夹了一筷子在碗里,道:“妾身好久都没单独跟相爷一起用饭了。”他们婚后,安禄整日在为朝堂上的事跟其他大臣周旋,要么就是处理政务或是被襄惠帝派出去到公干。后来,他陆续娶了其他的‘女’人,在她那里的时间更少,两个人甚至一天都见不上一面。
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还是拜安勇被劫襄惠帝派兵围困相府所赐。说来,她都觉得可笑,心上除了想讽刺还是想讽刺。
“本相冷落你了。”安禄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夹了菜放进嘴里,把脑海中的记忆都退去了。
“相爷不是妾身一人的,妾身明白。”她颔首而笑,脸上尽是温婉的神情,可心里却被他那句话勾起了浓浓的凉意和怨恨。他为公事‘操’劳忘了她她还能接受,可他权势越加稳固的时候,却把时间用在了别的‘女’人身上,让她守着空空的房子久久无眠。昔年用计害死了他糟糠之妻,而自己也走上他原配的老路,她没有后悔只是感觉到当初的自己太傻。
傻得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找不到东西南北,傻得为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违逆自己的父亲。最后她帮助了他得到想要的,可却没得到她要的,要不是她够聪明早就成了弃置之物。
“宁儿,本相谢你。”安禄没察觉她的异样,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另一只手则拿过碧青手中的酒壶,亲自给大夫人斟了杯酒,举杯道:“谢你为本相生了一双儿‘女’,谢你为相府‘操’持大半生,谢你不埋怨我的不体贴。”
“相爷?”大夫人蹙着秀眉,不解地看着安禄。他这是要说自己良心发现还是什么?
“宁儿。”安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泛着苦涩的笑意。“我如今已有众叛亲离之相,其他‘女’人也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唯有你还亲手给我做羹汤。想想掌权后对你诸多的冷待,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想要的都给不了。”
大夫人听得有些动容,他说话时喷出来的淡淡酒气充斥在她鼻端,让她闻着难受。心里像被重锤打过般,看不见伤口却感觉得到疼痛。
“我记得你以前说,想要去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过着没有争斗的日子。你说你厌倦了你父亲后院的争斗,为了在众姐妹间脱颖而出当年吃了很多苦。当你在‘花’楼上看见我在楼下与你琴音相合时,忽然觉得那些苦很值得。因为你的才情被人用心所赏识,不是被当成别人玩乐间无聊的填充。你说,我仕途不稳,看不得我日渐憔悴就跑去父亲那里苦苦哀求着,求他给了一个提升的机会。那一天下着大雨,你被整整淋了一天,苏家的人没有伸出援手的就让你那么倒在雨地里。我等了你一整天却看不见你回来,跑去苏家一眼就看见晕倒的你。我抱着你说,我宁可做个芝麻小官也不愿你受辱,你却说我满身才华不能被淹没了,说我注定是那手握权柄的能臣……”
往事如被岁月埋葬在棺木里的布帛,受了‘潮’黏在一起,而他偏偏用言语为手指一层层地将它们剥开呈现在她面前。告诉着她,他们曾经是多么甜蜜恩爱,如何地情比金坚。大夫人好生维持的笑容终于崩裂,眼眶中涩涩的,声音发颤地哀求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怎么了?”他声音很是温和,安禄伸手过去将她搂在怀中,恍若怕摔到了珍宝般。本不想哭,可他的话他的动作却无一例外地勾起了她心头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出来。
“哎,还是跟当年般爱哭。”安禄叹着气,化身为温柔好丈夫抬起她的脸朝她双眸上就‘吻’去。大夫人看得一呆,待他的双‘唇’离开时双颊已经通红起来,忙用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难为情地四下打量发现碧青不知何时早就不在这里了,心里的窘迫才减轻些,但还是忍不住嗔道:“相爷,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这样?”
“哈哈,什么样?”安禄忽然侧头‘精’准地对上她红‘艳’的双‘唇’火热地亲‘吻’起来。大夫人撑大了双眼,想要挣扎却被安禄抱得越发紧,几次徒劳后干脆攀上他的脖子慢慢地回应起来。两个人紧拥着彼此忘情地亲‘吻’着,屋内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半晌,安禄才心满意足地放开被‘吻’得浑身发软的大夫人,幽幽地叹息一声。
尚在‘迷’情中的大夫人见自己丈夫忽然变得忧郁,心里就紧张地起来。“相公,你怎么了?”涂着丹蔻的手指‘摸’上他的脸,满脸的疼惜。
“以后我可能就不是丞相了,宁儿可别嫌弃为夫啊。”安禄将头埋在她的‘胸’前,语气中满是自嘲。
大夫人心头恍惚着,一时也不知怎么答才好。安禄没听到她说话,伸手在她背上顺了顺,关切道:“你肺不好,不要老用熏香。天气冷了,自己多照顾着点,我又不能随时在你身边。哦,忘了,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会更多。我会尽快上书皇上告老还乡,到时候带着悦儿和纯儿,享受着儿孙绕膝之乐,比在朝堂上尔虞我诈来的痛快……”
听他前两句,大夫人满心感动。然听到后面的话脸‘色’顿时变了,她的‘女’儿那般倾城倾国,怎么能跟他们回乡去过苦日子。还有安纯,他的毒才解完好了不到一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应该伴随他一生的,不该默默无闻做一辈子的平民老百姓!安禄后面的话她什么都没听清楚,‘欲’望褪去,眸光平静地道:
“相爷,咱们相府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暗光下,安禄嘴角翘起,故意叹气道:“这个丞相我也做了这么多年了,是该退位让贤了。”手指顺着她的脖颈轻轻地剥开她的衣裳,轻声道:“日后,我就在家好好地补偿宁儿。”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双手顺着衣裳的空隙朝着她敏感地带滑去。冰冷和温暖相互碰撞,让她跟着那久违而熟悉的感觉一起战栗了。
热情而肆掠的挑‘弄’,两个人浑身都如火烧般。眼眸半阖,大夫人干脆软瘫在安禄怀中。安禄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正燃烧着,呼吸都跟着粗重了好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排解焚身的‘欲’火。大夫人攀着他的脖子,嘴里不由地呻‘吟’出声来,听在他耳朵里那简直是致命的‘诱’‘惑’。身体越来越紧绷,安禄抱着大夫人三步并一步朝着内室的卧‘床’而去。
红烛泣泪,一路上衣裳跟着掉了一地,端是‘春’情难掩。此段内容被和谐
“啊,救命啊,好多眼睛,好多鬼……”内室中,大夫人中了魔般惊声尖叫出声,跌跌撞撞也不管自己现在身无寸缕,拔‘腿’就朝外面跑。
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的宁静,主院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周边的护卫和伺候的下人,霎时间无数灯盏齐齐点亮,好像要将沉黑的夜‘色’驱赶了。寂静被打破,主院‘乱’哄哄地闹起来,各种叫声还有训斥声‘交’杂着……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六小姐,属下回来了。”碧瑶阁书房内,没有灯盏只有半颗小小的发着如月‘色’般清冷光辉的夜明珠放在离塌最近的高足小桌上,鱼璇玑盘坐在美人榻上在来人说话之际缓缓睁开了黑沉沉如夜的墨‘玉’双眸。
“如何?”外面的动静她听在耳朵里,看来效果应该是不错。
一袭夜行衣的柳白扯下遮面的黑布,缓了口气道:“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那十六人的双眼挖出,顺序安防在丞相的‘床’上,只是后来丞相夫人来了。”他拧着眉,继续道:“属下就把媚‘药’放在他们的酒水中,两人喝了酒后因媚‘药’而‘欲’欢好,在行房时发现了‘床’上被挖出来的眼睛,丞相夫人吓疯了光‘裸’着身子就跑了出去。丞相则……”
后面的话她也不知怎么说,迟疑又忸怩一会儿,鱼璇玑还没发话,他只好硬着头皮道:“丞相吓得小‘尿’失禁晕死了过去,属下走时听被找来的大夫说,丞相大人受了严重惊吓,日后在房事上不举且有可能半身不能动了。”
柳白的话说完,空‘荡’漆黑的屋子瞬间没有了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感觉不到。柳白头一次心里忐忑,他是不是没做好事让她都不愿意开口了?可话说来,做这些事他真是不齿的,还不如真刀真枪去战场上厮杀。偏偏,他没得选择!
其实到现在他还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在黑暗中让他看不清的‘女’子是他主子未来的妃子,她才十五岁就有狠辣的手段,若是再过些年,怕是没人能逃得过她的算计。他的主子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这样的‘女’子配他,实在……
“你做得很好!”鱼璇玑冰冷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将在沉思中的他打断。
柳白忽地松了口气,拱手道:“六小姐满意就好,属下这就告退,不打扰六小姐休息了。”
“去。”鱼璇玑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隐在暗处的眸子带着冷冽清寒。柳白感觉周遭的气压忽然低了许多,到处寒气四溢,也没多察快速地就走了。说是走,实则说逃倒贴切些。鱼璇玑蹙动着眉,他怕是很不屑做她吩咐的事,即使如此这个柳白不能长留在身旁!
翌日,府中传出爆炸‘性’消息:丞相和大夫人在卧房中撞了鬼,大夫人还当着下人‘裸’奔了起来,丞相则至今昏‘迷’不醒。鱼璇玑听说这个传言时已经是快午时了,看拒霜说得眉飞‘色’舞的像是亲眼见了当时的情形,连云姑都说这是报应。
鱼璇玑淡淡的笑着,还是如常般有着约莫的疏离。
显然,有人故意将人眼铺‘床’的事掩盖了,只说他们夫妻是撞了鬼,应是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毕竟相府正在风雨飘摇的时候。找云姑问了现在谁在主事,没想到云姑说的人竟然是安纯。那个比她这个身体大不了多少男孩儿,连掩藏自己的情绪都不懂还想着要主事,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不管相府是否真的会没落,安悦始终要嫁人,这管家的事情她能做一时却不能长期做。而安纯作为嫡子,自然是该继承相府的一切,现在他还不懂事,相府又出了这样的事,安悦看来是诚心要磨练安纯了。呵,她的想法虽好,可不切实际!鱼璇玑微勾‘唇’角,冷嗤一声。
“小姐,府里都在传见鬼的事,你说鬼会不会串‘门’来咱们这儿了?”拒霜开心了一阵吼开始有些担忧了,要是相府真的有鬼,她们又不能出去岂不是很容易就沾染了那东西,到时候落得跟丞相他们一个下场就划不来了。
云姑沉着脸,当即斥责道:“拒霜,你怎么说话的?”
“云姑姑,拒霜错了,但是拒霜好担心哦。”无论前人后人对鬼神都是敬畏的,加上真出了那样的事,她又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心里怎么不怕?府外被官兵围住了出不去,想找些和尚道士来驱鬼也不行,这不是生生地要‘逼’死人么?
“不用担心,相府很快就自由了。”鱼璇玑靠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半睁着眸子说道。
云姑满腹疑‘惑’地偷看下鱼璇玑,不太明白她的话。拒霜则一副我终于放心的样子笑了,她家小姐说很快自由就一定是真的。要真的自由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人回来驱鬼。
令她们都没想到的是,鱼璇玑口中说的很快居然是这么快。她午睡后不久宫里就派来了十多位太医,纷纷给大夫人和丞相看病,走的时候还留了两个太医在这里。傍晚的时,守在相府‘门’口的士兵都走了,相府的人也都能自由活动。不过大家都没闲情逸致述说什么得了自由的感受,纷纷派人去寻道士和尚回来做法。
于是,炎京几乎所有的道士和尚都被请进了相府,百姓也很快就知道了丞相夫‘妇’被鬼厉所扰一疯一昏‘迷’的事情。本来寒冷难耐的冬天因为相府接连发生的事顿时热火起来,各种关于丞相府的传言如纷纷洒洒的雪‘花’般,数都数不清。
拒霜丫头喊着要请人来来驱邪,云姑还不知丞相夫‘妇’的事是鱼璇玑所做,以为是鬼魅的缘故,也就没拦着还给了她不少银两要她找个道行高深的人来。之于这些,鱼璇玑看在眼里不阻止也没反对,她们就权当她是默认了。
就这样,一群和尚道士纷纷进入相府,在每个院子里吹吹打打的闹了三四天后,昏‘迷’不醒的安禄终于醒来,刘文就让这些人都散了去,相府才恢复平静。留下的御医给安禄看诊,果然他下半身已经瘫了,听说治愈的机会微乎其微。而大夫人那晚惊吓过度后算是真的疯癫了,嘴里常常嚷着眼睛眼睛的,御医们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短短的时间内,风光无限的丞相府变得‘门’庭清冷。后院的‘女’人们没有了争宠的意思,纷纷把目光对准了相府的家财。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者安禄现在也还是丞相,好东西自然不少。不过,她们的小动作很快就被注意到了,刘文将此事报给安禄,大怒之下将一群‘女’人都赶出了相府。当然,给他生了儿子的赵姨娘和名下有‘女’的蔡姨娘只是给罚关在院子里,并没有被赶走。
这样一闹腾,相府更加冷寂,繁华不再。
芳华园佛堂里,卫姨娘一身素淡单薄的衣裳盘坐在蒲团上,手执木锤有规律地木鱼,诵着佛经。
“大小姐,你都念了一天的经文了,休息会儿吧。”李姑姑端着热了几道的饭菜站在她身侧,说得好不心酸。
闭着的眼缓慢睁开,将手里的木锤放下有起身的样子。李姑姑忙弯下腰来搀着她,只感觉她两只袖子里的手臂瘦了不少。其实就看那脸,也知道她们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吃穿用度上不说,就连丫鬟都开始故意磨蹭不去做吩咐的事情。卫姨娘已经变卖了全部家当找了无影楼,自然也就没什么闲钱打赏这些人。在这大宅院里呆久了,所有人都是踩低看高的。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卫姨娘将对着白‘玉’佛像打了个佛号,将佛珠放在供案上,这才转身轻声道:“别污了佛堂,我们去外面吃。”
李姑姑眼角含泪,声音哽咽道:“大小姐愿意进食了就好。”这些日子她吃得都很少,有时候整天都不吃东西,跪在佛前一动不动地望着,都快把李姑姑着急死了。今天可是她第一次自动开口要吃饭,李姑姑甭提有多开心了。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她轻声叹息着,没有丝毫发簪饰物的头发被绾在脑后,那张脸消瘦却满含如释重负的轻松。
满皇城都贴满了抓捕安勇的告示,表示她的儿子获救了,只是现在她不知他的消息。即使这样她也满足了,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她就算一辈子见不着也认了。对安禄对相府她已经没有什么希冀了,准备在这小小的佛堂里青灯黄卷一生,为流落在外的安勇祈福,也用余生忏悔自己所有的过错。
李姑姑当然明白她所指,心里也很是宽慰,她看着长大的公子能平安活着,真是件幸事。“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大小姐不要担心了。”
“他从过军,吃苦那些倒是不怕,就怕有人找到他的行踪,将他带到了衙‘门’。”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没有绝对的安全她整个心都是吊在半空的。心里默念了几遍《金刚经》,略微‘激’动的心绪才平静些。
李姑姑点着头,表示她也赞同这点,但恼恨的是自己没办法替他们母子分忧。忽然,她咦了声,忙拉住前行的卫姨娘,‘激’动道:“大小姐,老奴去大厨房给小姐端饭的时候路过院子,听丫鬟说夫人的疯病怎么也好不了。三小姐整日忧心忡忡,听说了凡大师在炎京北的红灵山的小寺院里挂单,三小姐备上厚礼亲自去红灵山去请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回来相府了。”
手腕上的紫檀木念珠脱落在地摔出啪一声脆响,卫姨娘‘激’动地抓着李姑姑的手,惊喜道:“李姑,你说的都是真的?”
要是了凡大师真的能来相府,那她可以请他替安勇解一签,无论吉凶也让自己心里有个数。但听闻他一年只给人解三签,炎京的贵胄们为了他一签更是豪掷千金。她现在既无银钱,了凡大师也三签尽解,怕是没有办法求得他一签了。
“大小姐,人说出家人都是慈悲的,无论大公子犯了什么错,你是一个爱儿子的母亲,为儿子真心求签,了凡大师会被你打动的,我们一定鞥求到的。”李姑姑不忍看她失望的模样,出言安慰道。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浮木,卫姨娘不确定地朝李姑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李姑姑慌不迭地点头,用神情告诉她自己没有说谎。卫姨娘脸上带笑,心底却是极为苦的。她想,肯定是当年自己对谢婉母‘女’做错了太多事情,老天爷要惩罚她,故意将灾难降在他儿子身上,让她痛不‘欲’生。她明白了,清楚了,只要他儿子以后能好好的,她会尽全力去弥补。
‘阴’霾了好多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天边出现一抹金‘色’的光亮,那是破云而出的太阳,可惜却是日落西山。在碧瑶阁呆久了,鱼璇玑心里有些闷,就准备转到‘花’园里看看。虽然看不到绿树红‘花’,但不一样的事物总能给以人别样的感受。
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粉红的‘花’朵星星点点地布在没有叶子的枝桠上,空气中暗香缕缕。鱼璇玑拉拢了身上的披风,随手折掐了一朵梅‘花’摊在手心里,两指‘揉’‘弄’着娇嫩的‘花’朵儿,不多时就‘花’瓣飘零下落入土,整个一辣手摧‘花’主儿。
“万物有灵,自有其生存之道,施主何故要早早地毁却它?”假山后,一穿着白‘色’百衲衣,眉须如雪,头上点着十二戒疤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走出来,看着地上的残‘花’,叹息道:“冤孽,冤孽。”
鱼璇玑两眉皱了皱,对这突然出现的老和尚感到奇怪,相府中驱邪的人都被赶走了,他怎么还在这里?照理说,安禄醒来该清楚是不是鬼魅作祟,难道他还真想留个和尚在这里‘混’淆视听,让人以为丞相府的鬼怪还没有除去?
“你是谁?”声音冷得如化开的冰水,还未靠近就被蒸蒸寒气‘逼’得后退。
“老衲了凡。”他并未跟些喜欢吹嘘的人般故‘弄’玄虚,打了个佛号回答她的问话。
她眸子睁得一圆,眉尾挑起,似在思量着了凡和尚的话,她并未听人说他会来相府。转念思忖,想起拒霜说安悦出‘门’了两日,她瞬间就了然了,敢情这了凡和尚还是安悦请来的。不过她只听说过他会给人解签,没听过他还会看病抓鬼的。
“施主和老衲没见过,但能相遇即是有缘,老衲想赠与施主几句话。”了凡和尚合十的手上还挂着念珠,面容祥和而带着广大宽无的包容。“生人有道,死人有乡,不该相妨。”
生人有道,死人有乡,不该相妨!这九个字如天雷在空中击过,鱼璇玑浑身不可抑制地僵住了,墨‘玉’瞳中闪过幽幽深意。这老和尚告诉她这句话,难道是看出了她不是原来的安陵?想到这一点,鱼璇玑感到大为震惊,心中也漫出了前所未有的心慌。拉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她强制镇定脸上不‘露’出丝毫破绽,面若冰霜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要驱鬼的话院子在那边,可不是这‘花’园。”
对于她的否认,了凡和尚再次念起了佛号,徐徐说道:“心附魔障,徒增恶业只会悲己伤人。放下执念,何处来何处去。”
“虽然我不知你胡言‘乱’语什么,但这句‘何处来何处去’本小姐还是听得懂的。”她冷脸哂笑,仿佛面前站着的只是个想要从她手中获得金钱利益的普通僧人。“外面天寒地冻的,本小姐身娇体贵的实在不宜多多逗留。”
“阿弥陀佛。”了凡和尚将她的冷言冷语听在耳中,久久地望着她的脸喟叹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那张脸清秀普通,可他却看得极为清楚,那分明就是一张命数已尽的脸。躯体中留着生魂,只怕已经不是原来的幽幽魂魄了。这人眼底深处满含杀戮,浑身散着煞气,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儿。她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
了凡和尚低头念了几句佛经,满脸慈悲,如在度化世人的佛陀。鱼璇玑快速在他脸上晃过一眼,转身不急不慢地离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了凡和尚站在原地一连打了几个佛号,叹息后还是叹息。
不远的廊下,安悦姐弟站在那里,看着‘花’园中还没有动的了凡和尚,安纯虎着一张脸道:“姐姐,我看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我们相府才招惹了鬼怪的。”他们姐弟本是来接了凡和尚去给大夫人看病的,但走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了正在和他说话的鱼璇玑。安纯本要冲上去把鱼璇玑赶走,安悦却将他拦住,是以两人就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
乍听下,还真是像安纯所说的那样,可事实到底如何她也搞不懂。
“纯弟,相府现在处境艰难,你刚学着主事,无论待人接物都需圆滑些,这样才不会落人诟病。虽然爹爹赶走了很多‘女’人,大哥也逃了,可觊觎这当家之位的还大有人在。娘亲现在那个样子实在帮不了我们什么。所以纯弟,你要答应姐姐切不可意气用事,凡事三思而行。”安悦面‘色’复杂,还是很温柔地教导着他。
安纯本来心头有怒的,听了她的话渐渐平息不快,郑重地点头跟她保证。是啊,相府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他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不成熟,那么很有可能被别人掌权后赶出家‘门’,成为丧家之犬。这些,他赌不起。
“知道就好了。”安悦拍了拍他的肩,跟他点点头。“我们快去请大师给娘亲看病。”
他的好字刚出口,那边忽然传来‘女’人殷切而悲戚的恳求声。“了凡大师,求你给弟子解一签,为弟子指点‘迷’津……”
被和谐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