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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绿树红花改头换面(8)(1 / 1)

章节名:005绿树红‘花’,改头换面

“绿树,这个姐姐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死了?”简陋的房屋中,两个约莫八九岁,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头梳垂髫发髻的孩子蹲在一张木‘床’前,‘女’孩儿嫩嫩的手指戳了戳躺在‘床’上似乎处于沉睡状态的‘女’子,两眼睛眨巴着,很是可爱。

被叫做绿树的男孩子白了眼小‘女’娃,用手在‘女’孩儿脑‘门’上一戳,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道:“师傅说,她这是昏‘迷’,不是死了。”

“可她已经快睡了三个月了。”嘟着嘴巴,‘女’娃很是不解地朝绿树问道:“你看,打渔的伯伯把她送来的时候梅‘花’还开着,现在桃‘花’都快谢了她还不醒来。”忽然,‘女’娃的眼睛变得亮澄澄,惊喜道:“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嘴馋,想要等着桃子都熟了才睁开眼睛。”

“红‘花’!”绿树似乎有些受不住她的幼稚,气呼呼地站起来,训斥道:“不懂就别胡说,师傅早说了,她能不能醒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不是什么‘花’开了桃子熟了她就醒来了。”

名字唤作红‘花’的‘女’娃乍得被绿树训斥,嘴巴顿时撅得老高,亮晶晶的眼睛立即涌出泪意来,瘪嘴哇一声大哭起来。“绿树你是坏人,你欺负红‘花’,你是坏人,呜呜,呜呜,红‘花’不喜欢你了。”边说着,眼泪就跟珍珠似得一颗颗就掉了下来,小手左擦右横的就是拭不干净泪水。

绿树无力扶额,板着脸教训起来。“红‘花’,你今年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再哭了!”

“可是你欺负红‘花’。”小丫头显然对他这套说辞不满,什么叫做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不做小孩儿她连哭都不行么?

“我是你哥哥,是你师兄,那是在教你道理不是欺负你。”绿树气得小脸鼓着,本就一副包子的可爱模样,这一下更像包子了。

红‘花’腾地站起来,脸上还挂着小水珠,拿手指着绿树的鼻子道:“我才不相信你呢,明明我长得要比你高,你凭什么就要做我哥哥?”小丫头一直记得师傅说的话,说当初把他们捡回来的时候,看着绿树的块头稍微大些,觉得这娃儿肯定是先出生,自不待然就把同为双胞胎的绿树当做红‘花’的哥哥。

以前小不知事,现在长大了略微懂了些,其实师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谁先出生。要是按个子来比,红‘花’却是要比绿树高些。加上绿树总是板着脸教训她,红‘花’自然不希望自己老是被他压着。所以,她要争取做姐姐而不是继续当被绿树欺负的妹妹。

绿树虎着脸,满面控诉道:“你现在长得比我高那是因为你老是抢了我的东西吃!”师傅说,小孩子在长身体就该多吃些东西。明明每次大家吃的都是同样多的分量,红‘花’却总是喊肚子饿,然后借着妹妹之名抢他的馒头或是包子,害的有好几次他都饿着肚子。

如今提到自己个子矮的事,绿树总觉得红‘花’这个罪魁祸首可恶,做了坏事还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这哥哥当得好苦命,想想都为自己叫屈。

“师傅说,谦让是美德,而且谁让你老喊着你是我哥哥的。”红‘花’不以为然地撇嘴,双手叉腰一副“你敢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你那是直接抢的,不是我让给你的!”绿树急了,也站起来‘挺’直小身板对上她,这丫头摆明了跟他找茬儿啊。

“我就抢你了怎么样?你要是敢打我,我就跟师傅告状,让师傅打你的屁股!”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遮掩什么的,直接豪爽地就来了这么霸道的一句。

绿树那个气啊,小心肝儿蹦蹦蹦的,大声几乎是喊话地道:“你敢跟师傅告状,我就真的打你了。反正都是挨到,不如先打了你再说。”

“哼,你敢打我,我也要打你!”红‘花’丫头不服输地吼起来。

“我就不信当哥哥的制服不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才小丫头片子!”

“我是男子汉,不是丫头。”绿树气得大声强调。

红‘花’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来了句。“你欺负我,所以你就是丫头片子。”

“……”两小孩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在‘床’前打起嘴仗来,越吵越凶,最后竟闹腾起来似乎要动手了。就在这时,屋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清冷的警告声。“都闭嘴!”

那声音不大,却寒意十足,犹如冬月中在塞北刮起的朔风,朝脸上那么一扑当即就会把皮肤割开小口子。正处于热火朝天的争吵中的两小东西听了为之一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都在想刚才是不是对方在说话。

没等他们瞧出什么来,外面忽然哄地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了几下。两小家伙当即失声哇哇大叫,一前一后冲出去大喊道:“师傅,师傅,师傅……”

屋外以庭院为中心点还建有着六千间模样相似的房间,其中一间房中正冒着浓浓黑烟,一平头短发满脸‘花’白胡子穿着破烂呈条状的道袍,约有五六十岁模样的老者从冒浓烟的屋子里钻出来,扶着‘门’框不断地咳嗽,又捶‘胸’顿足地道:“哎呀,哎呀,又失败了又失败了,我的炼丹炉啊,我的长生不老丹啊。”

他满身狼藉,脸上还沾着黑灰,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哀痛。绿树红‘花’从撒开两条‘腿’跑过庭院,气喘吁吁地到老道跟前,红‘花’一脸可怜地看着他,说道:“师傅好可怜啊,胡子都被烧掉了些啊。”

“师傅,您没事儿吧?”相较于红‘花’只注意老道的外在形象,绿树可是真真地担心他的‘性’命。师傅每天都在忙着炼丹,隔三差五的总是会把炼丹炉给‘弄’爆了,那爆炸声比打雷闪电还厉害。起初他跟红‘花’都被吓得不行,后来渐渐都习惯了。要是他师傅炼丹不爆炼丹炉,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绿树啊,师傅我又失败了,我的炉子又被爆了,我都六十三了,什么时候才能练成长生不老丹啊?”老道没形象地拉着自己的小徒弟,眼泪鼻涕一把流地把头放在绿树小小的肩膀上,哭得那叫惊天地泣鬼神啊。

绿树小脸惨绿惨绿的,他很想说,师傅我肩膀疼。但是看师傅哭得这么伤心,他又不好意思跟师傅提了,只好咬牙忍着,或许这回师傅只哭一会儿,不会像上次那样哭上三个时辰,害得他都站晕了过去。

“师傅,您放心,你天赋异禀雄才伟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红‘花’小丫头仰起脸在胡‘乱’拍了很多马屁后才奔入正题,“您一定会在一百岁之前炼丹飞升的。”

老道黑脸更黑了,拿手就在红‘花’的头上一敲,凶横道:“你这意思就是说你师傅就那么三十七年可以活了?”

“不不!”小丫头自知说错话,忙摆手一脸正经地道:“师傅要寿与天齐,福如东海,老过南山,沧海桑田,容颜依旧……”

“得了,别说了,拍马屁拍马‘腿’上去了。”对于这个‘迷’糊的小徒弟,老道很是无语,不会用词儿每次偏就要说出一大堆来,搞得人啼笑皆非的。

“师傅。”红‘花’满脸羞懑,垂着小脑袋无‘精’打采的,显然是被老道的一番话给打击到了。两眼睛又水汪汪的,委屈道:“红‘花’拍的是师傅的屁股,不是马屁股,就算拍错了也是拍在师傅的大‘腿’上啊……”

后面的话她还在继续,绿树和老道两人却是满头黑线,齐齐对望之后起身各自走开。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丫头,他们是不认识的。

“哎,师傅,绿树?”佯装抹泪的小丫头酝酿了半天的泪水流了下来,正抬头来发现师傅又钻进炼丹房里,绿树也朝旁边的小‘药’房走去。红‘花’憋着嘴难受道:“你们都是坏人,专‘门’欺负红‘花’。”

小丫头‘抽’‘抽’搭搭地转过身去,却突然看见她跟绿树刚才呆过的房间‘门’口,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长发披散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她眸光凉凉的宛若冰刀般朝她看过来。红‘花’当即张开嘴巴,哇一声大哭起来。“师傅,师傅,绿树,绿树,呜呜……”

“红‘花’你哭什么?”黑烟还没散尽的炼丹房里,老道正在开窗下想要尽快清点下这次的损失,外面却是红‘花’受到惊吓的哭声。心里奇怪着,一边拿着扫帚赶烟尘一边冲了出来。小‘药’房里准备‘药’材的绿树也赶来了,师徒俩异口同声道:“你哭什么?”

“她,她活了。”红‘花’泪光闪闪,抬起短短的手臂朝着那一指,绿树和老道两人顿时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她。

老道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却把脸‘弄’得更黑了,不悦地开口道:“喂,那边的丫头,你把我的小徒弟给吓到了。”他们这是送来的什么人啊,面无表情冷冰冷冰的,活像是一座煞神啊。你看吧,他那人见人爱‘花’见‘花’笑的红‘花’徒弟竟被她给吓到了,可见那人多么可怕。

那边的‘女’子始终僵着脸,却迈开步子朝他们师徒三人就走了过来。她步履微沉,黑长的发水藻般柔亮而光洁,脸也算是长得清秀的,当然要除去脸上可怕的伤疤。那双眼睛像是从寒冰地狱里掏出来的墨‘玉’,瞋瞋黑亮却冰冷至极,不带任何温度。

“喂,丫头,知恩要图报,你给老道站住别走过来了,我徒弟可禁不下吓。”老道忙把红‘花’绿树拉在后面,‘挺’直着身板对上迎面走来的她。也不知这丫头以前是干什么的,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煞气。杀手?死士?老道的脑子里,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两种可能。

可是,对面走来的人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依旧走了上前来,最终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墨‘玉’瞳闪过一丝清光,她冷淡开口。“多谢救命之恩。”在绿树红‘花’于屋中争吵的时候她的意识就醒了,只是身体太沉重一下难以睁开眼睛。后来听了那么一声惊天巨响,出于本能对危险的防御,强迫自己把眸子睁开,下了‘床’从窗户那边看到了他们师徒三人相处的样子。

脑中清醒,先前的事也就纷纷映入脑海。她从河崖上跳下去之后,本想着借用河水的流向沿着河崖边缘到下一个渡口。可是她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力和水‘浪’的冲击力,一个‘浪’子打来她整个人就掉入水中,最后就晕了过去。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醒来,在努力了很久之后终于在这天能睁眼下‘床’了。

没错,眼前这个被老道视为冷神的‘女’子就是从长河北岸河崖跳下去的鱼璇玑!

“噗,丫头,你要道谢也用不着摆出这么严肃的样子啊!”老道唏嘘着,把两个小东西拉出来,喝道:“没出息的,人家又不是要对你们怎么样,你瞧瞧你们那怂样。红‘花’,还不把眼‘尿’给我擦干净。”

“师傅。”红‘花’眼眶红红的,嘟着嘴巴解释道:“红‘花’的是眼泪不是眼‘尿’。”

“好了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师傅还有事儿忙着呢,没空给你三个瞎胡闹。”老道不留情地将两徒弟推开,无视鱼璇玑转身就要进去。

“这位道长如何称呼?”对于自己把小孩儿吓哭这事,鱼璇玑没有丝毫觉悟,当然她的关心重点也不在此。这个陌生的环境,她必须尽快地熟悉,还有贴身的东西,她似乎没发现自己的九幽笛在什么地方。

老道迈进了一条‘腿’,偏过身子回了句。“人世纷扰,我爱逍遥,别人都叫老道逍遥子。”说罢,人就钻了进去。

黑烟粉尘中夹着‘药’草的味道,刚才逍遥子跟绿树提到过炼丹炉和长生不老‘药’。她知道一些修道之人就是喜欢炼制各种丹‘药’,长生不老的‘药’方据说在世间是有流传的,很多道士都以能获长生得以羽化飞仙为目的。只是历经的时间久了,传言多过事实所述,那些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也就变了味了。

鱼璇玑掠过绿树红‘花’,跟着踏进去,随着烟雾的散开,屋中的情况大致能看得清楚。大大的青铜炼丹炉已经被炸开成两半,炉灰‘药’渣还有木材以及其他的被装在一起的‘药’材也满地都是。空气中‘混’合着多种味道,算不上刺鼻却真的不好闻。

她冷寂的面容没啥表情,站在旁边看着弯腰清理的逍遥子,声音冷冷,道:“不知道长是怎么救我的?”

“救你的是长河上一个打渔的渔夫,他某天去打渔撒网下去就把你和一条大鱼都捞了上来。起先还以为你死了,谁知道还悬着半口气,可那条鱼连蹦跶都没有就直接死了。他不懂医术,所以就把你送到老道这儿来了。”逍遥子将大堆的‘药’材扫进戳箕里,背对着她很是感叹的样子。“照理说,掉进长河的人是绝对活不了的,可偏偏你却活了。或许要是迟些把你捞上来,你早就成了一对白骨了。听说,当时还有鱼在啃咬你的脸,那些鱼可真是饿慌了,活人都敢吃。”

长河里的鱼并不是什么凶狠的鱼类,也就吃河沙水草还有些虾贝之类的东西,吃‘肉’的她以前也不曾听说过。奇怪的是,她竟然是跟一条大鱼一起被捞上来,可大鱼却死了。照理说,鱼的命该比她硬些的。

“那我随身的东西都没有了?”夭桃指环,白逍的‘玉’算盘,九幽笛还有那颗奇怪的珠子,这些东西可都是些重要物件。

逍遥子直起腰来将满戳箕的灰倒进一个背篓里,回道:“渔夫把你送来时有什么就留什么,至于对你重要与否老道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手里拿着只笛子,怎么扳都扳不开,后来老道只好震了你的手骨才把东西拿下来。可能,那是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就在你休息的屋子里,红‘花’知道放在哪儿。”

“如此,便多谢了。”九幽笛还在就好,起码她还有吹起九幽摄魂。

转身去,逍遥子忽地像是记起了什么事情,朝她喊道:“丫头,过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她脚步一顿,本‘欲’说自己也懂医术,但逍遥子那么喊她心中也没抵触什么。转去走到他跟前,把手腕递了过去。

逍遥子‘摸’了‘摸’被烧了半边的胡子,搭手在她腕上一探,过了会儿才松开,得意道:“老道给你吃了三个月的‘药’总算没白费,你的经脉现在已经全部通常,就是阻逆了和被迫打断的都已经接好。身体嘛虽然瘦了点,但还是结实的。不过丫头你看起来真不讨喜,这么凶难怪有人会废掉你的武功了。”

鱼璇玑微有诧异给自己探了下脉,还真如逍遥子所说。呵呵,绝地逢生啊她这是!眼瞳微微缩了下,道谢后就离开了逍遥子的炼丹房。红‘花’绿树两人一左一右靠在‘门’边偷看着屋里的事情,看鱼璇玑出来两人忙远远地站在一边,乖宝宝般地站在一个石刻的大鱼缸前给里面的小鱼喂草。

她走过去,高挑的身材跟矗在鱼缸里的一块假山石差不多高。垂眸望下去,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她披散头发只‘露’出额头到下颌长长窄窄的模样。伸手将左右两边的发挑开,左颊上并未见什么伤痕,倒是右脸上那处本来就有伤疤,此刻更见着深深浅浅不一的细碎疤痕印了半张脸。有淡粉‘色’的还有颜‘色’稍深些的,凌‘乱’‘交’错地看起来很是可怖。

她清凉的眸光闪烁几下,手指放下再次用头发将右颊给遮住了。容貌这些的她本不在意,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她也无计可施,日后出去小心遮掩便是。

“姐姐,你别伤心,你的脸以后会好的。”拿着几根青草的红‘花’偷偷仰起脸看着鱼璇玑,眼中并没有先前那种害怕的神情,笑着道:“师傅很厉害的,只要姐姐去求师傅,他一定能帮你治好脸的,就像治红‘花’一样。”

绿树拉了拉这个如好了伤疤忘了疼般的妹妹,眼神警惕,道:“你别‘乱’说话。”

“我哪有!”红‘花’气鼓鼓地瞪着绿树,嚷道:“红‘花’的脸小时候被开水烫到了,都是师傅拿刀子在红‘花’脸上修修补补的,红‘花’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怕鱼璇玑不相信,红‘花’还特意仰起脸,指着某处给她细看。“姐姐你看,就是这里哦,一点疤痕都没有。师傅说,‘女’孩子的脸上是不能留伤疤的,不然以后会嫁不出去。”

红‘花’顺口地说着,对嫁人的概念倒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他师傅说得对,‘女’孩子就是不能有疤。

“姐姐要是脸上没疤的话肯定很漂亮,所以姐姐一定要把脸治好。”小丫头说得斩钉截铁。

鱼璇玑心念一动,沉冷的脸庞闪烁思索的痕迹。看着有些天真可爱的红‘花’,眸子幽光明暗不定。她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开了。粗麻布衣穿在她身上,她人看起来单薄却坚实,犹如风吹雨打仍吹不到的青墙。

“那个姐姐好像不开心啊?”双手抓着两侧脸颊,红‘花’睁大着骨碌碌的眼珠,小眉头皱着很是不解的模样。

绿树什么也不说,直接在她脑‘门’上赏了一记爆栗,扬长而去。

呜呜,怎么又打她啊!红‘花’委屈地看着这边,一会儿又望着那边,憋着嘴巴趴在鱼缸上,用手中的青草戳了戳水中的鱼,问道:“鱼儿,是不是红‘花’又说错话了?”

小鱼儿摆着尾巴游走,不理会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小丫头。

逍遥子他们所居之处位于长河南岸尖锥突起的中下游的白泽,这里水道畅通,但因为地势地平的缘故若是长河决口,那么很容易就受到了水灾。因四通八达的水路,周边盘踞着不少的水寨匪寇,老百姓多居住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靠打鱼为生。

人间四月芳菲尽,当院中的桃‘花’落尽的时候,鱼璇玑醒来也已经有好几天了。这里的天空不像北方那样暗沉厚重给人无比的压抑,就算是深黑也多有空灵之感。昨个儿下了天大雨,早上时候才停下,此刻高高的天幕如柔软的黑绒布,漫天星辰镶嵌在上面闪亮得夺目,宛若世间最珍奇尊贵的珠宝。

手握着九幽笛,指尖摩挲着上面古老而繁华的‘花’纹装饰,坐在木头阶梯上抬头望着夜空,她心中无端了起了股异样的感觉。轻轻绵绵的,似棉‘花’在心尖撩过,引得心头柔软地跟着战栗。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怪异让她心中升起了警惕来,这似乎是被想念的感觉。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起了想念这两个字,可心底就是这么反应的。有人在想她,是谁?

拒霜?云姑?还是——赫连烬?这三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有了陌生感,尤其是赫连烬,在知道自己被他利用的刹那,她承认自己心寒了。不过她能很快地从中走出来,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定。她很庆幸自己不曾真的相信赫连烬,否则他就会是第二个司空天,将她支离破碎的心摔成粉末。

男人这种动物就跟感情一样,可怕而凶猛,一旦脱离掌控,受伤的必然就是自己。她双手抱着膝盖,隔着悬挂桃‘花’残瓣的枝桠看那于万星中夺目异常的北斗七星,眼中的光芒越发亮了起来。

自凭‘玉’几握天境,履璿玑而端拱。这帝王权柄,她要了,终有一天她定会将它牢牢掌握在手中。

“师傅,师傅你快过来!”红‘花’拉着逍遥子急匆匆地朝鱼璇玑这边跑,小脸上满是急切的样子。

逍遥子大感头疼,很想一把甩开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徒弟,他今天刚采了不少‘药’还得去分类装好呢,她到底发哪‘门’子疯要扯着他上哪儿去啊?

“师傅!”小丫头对他的漫不经心表示出了强烈不满,停下来义正词严地道:“师傅,你常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不能半途而废!”

做好人?半途而废?这小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啊?逍遥子云里雾里的搞不懂她的意思,红‘花’却已经趁着自己手劲儿大把他拉到了鱼璇玑的面前。先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叫了句姐姐,然后松开逍遥子的手,笑眯眯地道:“师傅,你看姐姐的脸都坏了,你要帮她把脸补好,不然她会嫁不出的。”

鱼璇玑已经不是刚醒来时那披头散发的样子了,而是把头发盘起来‘露’出整张脸来,当然很容易就让人瞧清楚了那可怕的右颊。她自己并不认为怎么样,可红‘花’看着就觉得别扭,非得要她变好不可,这不就把逍遥子给扯来了。

红‘花’的话音落下,鱼璇玑终于舍得转头看了她一眼,墨‘玉’瞳瞳‘色’幽幽,让人看不懂其中意思。逍遥子也是没想到徒弟会提出这个要求,当即伸手‘摸’起自己的胡子来。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徒弟有那么善良,对一个冷酷的外人的都这样好心?

“师傅,姐姐自从醒来后都没有笑过,她也不哭也不闹的,肯定是伤心惨了。以前红‘花’被烫了之后,你不是还说‘女’孩子最该注意自己的容貌么?姐姐真的好可怜,先是被‘欲’咬伤了脸,最后又昏死了三个月,说不定她把自己是谁都忘了。师傅,我们帮帮她吧,最少让她变得好看点,这样她就会开心了。”

红‘花’丫头说的可怜又委屈的,好像被毁容的是自己般,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可人了。

“姐姐,你就跟师傅说一句话,师傅是大好人,肯定会帮你的。”看她沉默着,红‘花’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乖巧地叫道。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姐姐其实并不是坏人,她只是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而已。

鱼璇玑微微挑眉,似在考虑着什么。那边,逍遥子抱着双手,抖了抖袖袍上的尘土,一脸沉凝道:“丫头,你这脸打算怎么办?”

“道长有何高见?”她的脸成了这个样子,逍遥子真的有通天之能把脸修复到原来的模样?

夜里,虫鸟期期,周边草哇里充满着它们欢快的叫声。昏黄的灯光打在一声黑‘色’衣袍的她身上,为她添上几许的落寞孤单,而那人偏偏一副淡然出世的不在人世间的样子。都让他恍惚了,她是否不是这人间人?

“老道看你不是个注重容貌的人,这么些天来从未因毁容之事而表现出不快,想要怎么做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有数。倘若真想恢复容貌,老道倒是可以帮你的忙。我这人一生醉心炼丹之术,也通达医理,把你这张脸变回原来的样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对自己的医术,逍遥子还是极为有信心的。当年红‘花’不小心被开水烫到,脸上和脖子上的伤比鱼璇玑的可严重多了,可她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就跟没有过烫伤般。

鱼璇玑听得心头大动,一个胆大的想法在脑中炸开,她忽而勾‘唇’却非带笑,望着逍遥子道:“倘若换一张脸呢?”

“换脸?”逍遥子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错!”鱼璇玑站起来,身上冷凝的气息一收,淡漠道:“道长若真有此能耐,就请不吝为我换脸。”

逍遥子脸上凝重起来,为难道:“换脸这事儿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张脸,我若是随便把别人的脸换给你,那你们以后见着了岂不是就撞脸了。还有,每个人脸型不同,长脸故意要换上方脸的样子,着实很难而且换出来也不好看啊。”

这冷冰的丫头从哪儿想出来的换脸?最然他早年也有过这想法,可那时候最多也就换了半张脸。换脸要不是‘弄’不好,可是得一辈子没脸啊!

“道长放心,她是我最亲近的人,而此人早已经死去了多年,没有人会记得她长得如何模样。我们两人虽样貌不同,但脸型却是相同的,就是脸上骨骼高地也差不多。”鱼璇玑略微思忖后,就把话说了出来。

逍遥子眼睛亮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要真那样,他岂不是有机会一展年轻时候的想法了?

鱼璇玑点头,表示此言当真。逍遥子抓着胡子一阵兴奋,须臾又满面愁容地道:“丫头啊,我从来都没有给人换过整张脸,要是给你‘弄’出啥问题出来,就比如没换好那可怎么办?”这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要是把她‘弄’得动怒了,说不定他们师徒三人都要遭殃了。

而她瞧着也是武力值不错的,虽然给人断了经脉,可只要其后苦修一番绝对比先前大有所成。虽然很想实现心愿,可不代表他会用三条命去换。

“尽管放心,我不会找你们任何麻烦。”安陵的容貌反正都毁了,能换出她希望的那张脸再好不过。若不行,不过是再毁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丫头,你真是太体贴老道了!”逍遥子心里那个‘激’动啊,要不是碍于怕在小辈面前失礼仪态,他都想着抱着手边的一棵丁香树跳起来了。这次他是打心眼儿里感谢把鱼璇玑送来的渔夫,要不是他的话逍遥子又哪来这个自愿给他做实验的人呢!

红‘花’听着他们的对话,笑着拉着鱼璇玑‘腿’侧的的外襦一角,跳起来道:“太好了太好了,姐姐你快变漂亮了,你以后就可以多多地笑了。”小丫头为自己的促成这件事而骄傲不已,脸上笑得那叫甜蜜啊。

“哦,对了,丫头,你快跟我所说,你想变成什么样子,老道我好做出个对策来。”刚才还想着‘药’草分类的逍遥子把这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满心都在想着给她换脸要准备什么东西。

鱼璇玑却没他们那么‘激’动,淡淡地道:“我会把她的容貌画下来,到时候你看着给我换就行了。”

“好好好,丫头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把我珍藏多年的秋阳纸、冠山砚和狼毫笔给你拿来,你好好地画仔细地画。”逍遥子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花’了,脚上踩了风般急急忙忙地朝着自己的书房就奔了去。

红‘花’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姐姐,你可要画的好一点哦,不然的话变丑了就真嫁不出去了。”

鱼璇玑望着苍黑的夜‘色’,瞳仁中有着那么一簇如星如电的光亮闪过,抿嘴不答。她此生就没想过要嫁人的事,丑亦无妨。

同样的夜,在炎京那边却是暗沉黑鸦。热闹的地方仍旧热闹,清冷的地方也同样冷清。一辆青绸马车从宫‘门’口出发,经过长街缓缓行驶在回程的路上。长夜中,街上人烟稀少,时不时能听见打更人的敲更声。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在经过丞相府‘门’前时车中人忽然喊了声停车。车夫将马而拉住将车子停稳,左岩赶上前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们不是该回皇子府了么,怎么他要喊在这里停下?

车帘被掀开,马车中穿着深蓝‘色’华锦长袍,头上戴着金冠的司空凌从上面下来。抬首,淬亮的眸子望着明光下匾额上鎏金的丞相府三个大字,心中百般滋味。

他去南方赈灾是在二月中旬回来的,等待他的有百官和皇帝的褒奖,有百姓的称赞,却没有那个脸‘色’冷情的少‘女’的只字片语。在潞州赈灾时就听到了关于她在炎京的妖孽传言,更知道她被下旨流放到蛮荒。司空珏早先一步飞鸽传书给他,要他派人在长河南岸将她劫走,给她一个新的身份继续活着。

可惜,她还没渡过长河就传出被截杀的消息,他的人更是在长河南北两岸搜寻了无数遍,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左岩他们都在劝他,安陵已经死了让他节哀顺变。就是他给司空珏传书,司空珏也猜测她死在了襄惠帝手中。

襄惠帝知道鱼璇玑为他谋算这件事,司空珏并没有瞒着他。丞相一家被贬,襄惠帝除了心头之患,扶持了新人上位。朝堂上也多多少少进了些新人,只是这些人都是帝王的人。也就是说,襄惠帝为防止皇子们夺嫡,已经在秘密做出部署了。而他因为此次功劳甚大,被襄惠帝大加封赏一番,成为炎京新年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更清楚,这不过是把他推在风口‘浪’尖上。至于襄惠帝想做什么,他似乎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殿下,六小姐的事已经过去了,府中还有几位大人在等着,我们赶紧回去吧。”左岩跟了他多年,岂会不懂他的心思。但是就算安陵现在还在,背负着妖孽之名又哪能进得了皇子府。他们现在已经是八面被围,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司空凌那双若黑曜石般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沉痛,那明亮的灯火让他心中堵得厉害。他从未想过去年那一别竟然会成为永别,甚至连她最后的模样都没见着。听说她死在了黄泉落,在崖底下只寻到了大片血迹,连骨头都没剩下。这般凄惨下场,说起来跟他也有关系,若非是她为自己谋算又哪能落在襄惠帝的眼中。

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上了心,却保护不了她,害得她尸骨无存。说不恨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殿下?”左岩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眼中浮出担忧来。

“走吧。”司空凌跟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般,扭头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回去皇子府。

夜,沉重,风,无声。皇子府内除了主院那边,到处灯火稀零看起来很是冷寂的样子。司空凌他们回来时直接去了书房,早先时就派人暗中通知了范徽李维等人入府,他们可能都等急了。

‘门’被推开,四月天气晚间还是冷的,司空凌就那样带着身寒气走进来。房中等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的几人纷纷站起来,给他行礼道:“参见殿下。”

“各位大人别多礼了,坐下谈事。”司空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左岩亲自在‘门’边守着不让人靠近。

“皇上入夜召见殿下可是为了和武陵侯之‘女’的婚事?”李维久‘混’官场,早也耳通目明,宫中的事他也是约莫知道些的。

司空凌赈灾有功,襄惠帝下旨赐宴,他们的人暗中设计瞿妍‘色’‘诱’司空凌。这事被人“无意”发现,为了顾全武陵侯和司空凌的颜面,大臣们就建议让司空凌娶了瞿妍。武陵侯瞿偓是百般不愿意,奈何瞿妍清白已失,只得咽下这个苦果。

而司空凌知是被自己人设计后,面‘色’很不好,大家都准备好了被大大惩罚一番的,结果他却什么都没做,就当这事没发生般。他们自然不明白是为何,不过却也暗自欣喜把武陵侯拉入了自己这方阵营。

今天他们本来是例行来皇子府商议事务的,襄惠帝却让木青来传口谕,要司空凌去觐见。武陵侯此人愚忠,对皇室忠心耿耿,现在襄惠帝对储位的态度还是模糊不清的,但从他安‘插’新人在朝堂这事看,他肯定不想武陵侯被任何皇子所用。那么,召司空凌进宫,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他跟瞿妍的婚事。

司空凌也不隐瞒,神情沉重地给人种压抑感。“父皇说,他命不久矣,将来皇位就是本殿的了。”

“真?真的?”还以为襄惠帝会强迫司空凌放弃跟瞿妍的婚事,哪知道司空凌会来这么一句。在场的人纷纷震惊了,其后就是满脸的喜悦,他们这是跟对人了啊。天诀未来的天子,他们现在效忠的主子,想想都让人振奋啊!

“恭喜殿下,皇上英明啊!”

“是啊,皇上这回真做了次对的事情。”司空凌乃皇后嫡出,虽不是长子,却屡立战功且又因赈灾得了民心,让他做皇帝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相较于他们的欢喜,司空凌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口气微沉道:“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下来。”

如被浇了盆冷水,众人心头大惊,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怀疑?”难道襄惠帝这么说是用的缓兵之计?

“本殿是有怀疑,却说不上那里不对。”两道粗黑的眉皱紧,眉心挤成一个川字。“父皇的心向来难懂,况且又是在这般多事之秋,我们不得不比寻常时候更要小心。”

“殿下说的是。”将欢喜的心收起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沉思。襄惠帝的多疑,即使他们为官多年,也是猜不透的。

这一刻能把你捧到天堂,下一秒就直接让人坠入地狱。帝王之心,诡谲啊!

“那我们……”范徽略显无计地望向高坐上的他,请求下一步的指使。

司空凌脸上带着黑云捶城的狠厉,冷道:“以不变应万变!”目前的他们看似风光,实则是最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襄惠帝明白,其他皇子大臣也都明白,所以他们更加不能有其他的动作。

几人闻言,会意地点点头,还是主子的办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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