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傻。”霜冻的眉眼间浮出淡淡的笑意,如初‘春’时候迎着朝霞,狷立于九天之际的琳琅‘玉’树。他声音略低,从眼眸深处传达出来的宠溺恍若霁月散开,将那温柔传达至人的心底,又好像是在告诉她自己的态度。
追逐她,跟随着她的脚步,守护者她,无论历经怎样的磨难他都不会退却。
璇玑,我不曾后悔!他如是说的,哪怕曾有怀疑过犹疑过,可他的确不悔今生与她的这番机遇。他甚至很庆幸,在那些人中最早一个认识了她。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会不经意地想起他们初遇的那晚。那是她重生的第一夜,躺在北邙山‘乱’葬岗中的土坑里,没有被人活埋却遭遇狼群的围攻。
看见那浑身上下都显示出孱弱的少‘女’身躯,他在树后不止一次地怀疑,到底要来多少头狼才会将她吞进肚子。只是,那结果纵然是久经沙场看惯生死的自己也寒颤的,浑身透着狂躁的戾气,用着一双素手厮杀了一群凶残的恶狼,还当着自己的面饮下狼血。
头一次,以战栗和佩服居多来看一个陌生的‘女’子。她冷漠的眉眼你尽是地狱般的沉黑,狷狂冷血比之自己更甚。他想过是否遇到了也是个跟他有着类似经历的同类人,不等他将对方的身份背景判断出来她便以诡异的姿态在自己眼前消失,一念之间的犹豫他抬头就看到了赤焰发的讯号。
这样匆匆一瞥,或许两个人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哪里知道,那天的相遇便注定了日后会纠缠不休。
每每思及此他心里开心与难过并存着,要是自己当初能早点出手相救,可能她……
世事无常,变幻不及,他们能抓住的不过是眼前片刻,以及掌握于手心的短短几十载‘春’秋。而他所想,不过是在日后的每一天都有她的陪伴,看儿孙绕膝共享着天伦,仅此而已。
“记住,我不悔。”他如披霜的‘唇’瓣轻轻扯开,轻声呢喃却不失郑重。
连命都能‘交’给她还有什么不行的,余下的,他都不在意了。
苍茫无垠的冰天雪地中,一片苍白的颜‘色’从身边蔓延直到天地相‘交’的边界,两两相依的墨‘色’在纷繁的落雪中若隐若现。被呼啸的北风卷起的冰晶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好似要把那颗‘混’沌的脑子给砸醒。
她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犹疑竟然会害了赫连烬的‘性’命。当目光中他的身影由远到近在瞳孔中扩散开去,她感觉不仅是心就是灵魂都有着种无言的撕扯痛疼。以前她就知道自己是在乎他的,却好像那种眷念不如曾经对司空天的深情。可这次她却猛然发现原来,她对司空天只是执念,赫连烬于她就是活着时候呼吸的空气,是生命在枯竭时候那一汪神奇的生力源泉。
没有了他,世界会昏聩,会坍塌,她也会奔溃而生无可恋。
许多事情在悄然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她太在意别的事情而忽略了。
“赫连,答应我,你要撑着好好活下去,不要丢下我!”于他怀中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墨‘玉’瞳中泪光婆娑,但那浅怯柔弱背后是一股强大的坚定从容。这里冰天雪地的不适合中了寒毒的他们,体内还残存着丝丝灵力。鱼璇玑凭借着自己坚韧的毅力,单膝点在地上速度不快却极为利落地反手将赫连烬呢拉到了自己的背上。
湿发凝结成一股一条的,湿漉漉的搭在她身上,侧头嘴边挂起浅浅的微笑,道:“赫连,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拥有生命,哪怕是当初得知自己会死,她只是深深遗憾那五百年的执念再也不能完成而怀着不甘,此番则是存心想要与天一争。她不能,怎么可以丢下爱她至深的赫连烬,又怎能忍受着他毒发而死?
“璇玑,你放开我,你也……”他们两人都掉进了冰湖中,自己有这样的状况她定然也是。赫连烬靠在她背后微有挣扎,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也是他来保护她,怎么能让用她柔软的双肩去扛起一切?
鱼璇玑不理会他的无谓举动,拖着沉重的步子迈向前,脸庞上充斥着股无法锤击的刚硬,解释道:“赫连,我们的寒毒不同于其他,天下间没有‘药’石可救。可我不想我们这样死了,我还欠你无数个厮守的日日夜夜,我们都不能出事。我会用天族灵力护住你的心脉,现在去找庸医,还有一线生机。”
靠在她后背上被她半拖半背着走的赫连烬听她一席话,尤其是“我还欠你无数个厮守的日日夜夜,我们都不能出事”,将他们的寒毒无‘药’可救的消息所带来的浓重失望都冲淡了。
他明白过来了,璇玑已经看清了她的心,就算还是对五百年前的仇怨耿耿于怀,但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赶超了司空天。
心里欢喜,比他少年叱咤战场,一战成名名动寰宇都要兴奋。她心里的雾散去,终于让他守得‘花’开见月明了。
“赫连,你不要睡着,我们一定要活着。将来,我们要有好多孩子,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当年来埋宝藏的时候就有人中了寒毒,昏睡过去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赫连烬能清醒,除了她用灵力驱赶了他心脉的寒气外,还归功于他修炼寒冰诀内力深厚,本身体质偏寒对冰冷刺骨的湖水有一定的承受力。
如若不然,他被捞起来便是一具尸体了。
两人身上都是湿的,被风一吹更觉得凉意沁人寒心,可彼此就那么靠在一起,竟也不觉得那呼啸的寒风有多冷了。她本身保存的体力也不多了,只有尽快赶回栖身的山‘洞’,让乌骓驮着他们尽快离开。
那杀手竟能追踪到此处,说不定还有同伙偕同而来,她得带赫连烬避开那些人的追杀才行。
“璇玑,等我们安全地离开这里后,你嫁给我我,好不好?”
除了心口的位置,身上其他地方像是完全被冻冰了般,都不听他大脑的指挥僵硬着。靠近心脉附近,一团团‘阴’寒的气息将他心脏包围着,让他感觉一阵阵窒息的难过,眼皮更是沉重得不行,几次三番想要随着那寒意沉睡过去。可他知道不能这样就晕过去,璇玑会着急难过,他不忍心让她焦虑啊。
况且,她刚才还说了他们会有孩子,会幸福,让他就算再想睡也得忍住了。尽管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可他却执意相信她是认真的。嘴角弯起,脑子里忍不住想他们日后大婚后会是怎样腻歪地黏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脑子里异常地兴奋。
“好,只要你娶,我就嫁。”鱼璇边走路边认真地回答他的话,抿起的‘唇’儿勾着显示出愉快,本该笑意盈盈的眼眸却已然泪光闪动。
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雪原,她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无论你是生是死,我此生只嫁你一人。
她太清楚冰湖寒毒的威力了,即使是当年的‘花’阡陌也没有将人救过来,庸医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延续两个人的‘性’命。她那么说,算是在两个人最绝望的时候怀着无知对未来疯狂地美好憧憬吧。
报仇,抵不上他随她一起坠湖的刻骨之痛。
有些事,就这样顿悟了。
“我贴身的皮囊里有被油封的信号弹,我带人的都在附近。”他们跟随着她的踪迹从云雾山一路辗转到了北蛮荒原,见她行路停顿,赫连烬猜想她是要到目的地了,便让人在周边各个不同的角落藏了起来以信号弹联络。
杀手出现,或许他带来的人也受到了攻击,但只有有一人活着,带他们两个中了毒的人离开也非难事。
鱼璇玑气喘地停下,将他身体扶稳当,双手顺着他腰际一‘摸’,果然在左侧发现而来略微鼓起的皮囊。里面还有着水,捞出被油封的信号弹弹‘射’上天空,一簇鲜亮的蓝光便在飞雪缭绕的空中炸开了。
“人多不多?”鱼璇玑现在担心着杀手背后的人也跟着来了,她来这里并没有支会柳屹他们,想要联络陨圣楼的人暂时也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目前就只能以个人力量自保。
赫连烬暗蓝的瞳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沉凝,双手贴在她的两腰侧,笑道:“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会把你保护好。”
“好。”她知道就算拼了命赫连烬也不会让她有丝毫的损伤,可她又如何愿意他受到伤痛折磨。
“先走一段路。”这次他不会让她来背了,赫连烬运力抵抗着寒毒侵袭心脉,一只手俨然如冰雪凝结而成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担忧自己身上的寒气将她冻伤了,他伸手只是拉住她的袖子‘欲’牵着她往前走。
鱼璇玑低头一扫自己被拉扯着的袖子,什么也不说反手来将他的手掌握住,与她并肩而行。
“……”他神情微怔,旋而嘴边越发笑意浓厚,那握着她柔荑的手掌更用力,似乎想用两人手上的寒气将彼此的手冻结在一起,这样就会永远不分开。
漫天飞舞,狼狈的她臻首垂眸,‘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幸福的笑靥。
此生有他,何其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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