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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 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 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 可是她不但不改, 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 这米酒的甜度适中, 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 没有彻底杀菌成功, 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 反正酸味并不浓厚, 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 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 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 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 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 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 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正站着,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个声响来,“怎么在这站着?”
半夏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屈眳站在她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出来乘凉。”半夏勉强笑了下,她轻轻呼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突然被吓到的心。
屈眳看到侍女们正在把窗户板给撑起来,往里头看一眼,看到漆案上散落的书简。
“这些都看过了?”屈眳问。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散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简牍,“看了好一部分了。”
这话让屈眳挑了眉,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那好,过来一下,我想看看苏己楚文到底学的如何了。”
半夏:“……”
怎么突然要考她试!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