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脚步停住。
那本带着几分郁色的眼睛倏然一亮,目光定定地看着闻千秋,笑意悄然爬上眉梢,他竟忍不住低声轻念:“闻……千秋。”
他的声音轻而缓,带着隐晦的情愫,像微风拂过的柳枝,撩拨得闻千秋的心微微一颤,怔怔地看向程琛。
程琛的眼睛亮得逼人,不似平时,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眼中像是燃起火,炽热灼人。
但下一秒,他又恢复如常,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脚下:“这块石板是松动的,你踩的时候要小心。”
方才那一瞥,好像真的只是错觉,之后他们在孤儿院周围转了一圈,程琛都表现得与平时一般无二,进退有度,温和有礼。真真跟他写的范文一样,从头至尾,找不出一个错处。
凉丝丝的风扑在脸上,有点刺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琛身子微微一侧,恰好便挡住了风。
闻千秋瞅着他略显单薄的背,脱口便道:“程琛,你应该多吃点——”
程琛回过头,用那双黑眸静默地看着她,她忽然住了嘴。
“千秋。”他略有些生涩地念着她的名字,神色温柔,“我把钱汇给爱爱了,手术很成功,她很快就能康复出院……有些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爱爱是程琛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全名叫程爱。
她比程琛幸运的一点是,父亲死了,但母亲还活着,她随母亲改嫁去了另一个家庭。后来生病,住院,手术,治疗等等,需要一大笔钱,对于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个沉痛的打击。
程爱的生母与现任丈夫已育有一子,不可能倾家荡产地去救女儿。何况医生也说,手术后复发的几率也很大……经过深思熟虑,他们决定放弃手术。
对于程琛而言,程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尽管不同母,他们俩的感情却比一般的兄妹更深厚。
为了筹集程爱的手术费,他把学习丢在一边,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但临时工挣得钱实在太少了,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直到偶然间遇见了酒吧老板杜珩。
杜珩对他很上心,知道他急需用钱,竟破例让他做了酒吧服务生。
程琛虽然很反感杜珩看他的眼神,但程爱危在旦夕,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实际上,杜珩也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除了那天。
那天,杜珩把他叫到包厢里,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盯着他的脸,然后,像着魔似的伸出手……接着闻千秋就出现了。
他当时脑中一片空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狼狈羞耻,他情愿死掉也不愿她看见这样的自己。也是这一刻,他才隐隐发觉,在他心里,闻千秋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那种模模糊糊的情绪一直萦绕在心头,他从来不去深想,直到那一天,被粗暴地撕开强迫他直视……
程琛紧了紧拳,风灌入他的衣领,刺骨的寒冷,却让他有种自虐般的痛快,这样让他头脑更冷静,更清醒,不至于一时发昏做出什么令他后悔的事情。
程爱的事,闻千秋是知道的。
也许是老吴的话让她起疑,也许是不舍得这么能干的男佣……她终究还是拨通了X的电话,让他去查程琛的事情,于是顺藤摸瓜,查出程爱的病。程琛的异样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没有了偏见,她之前主观的判断显得如此幼稚。
她觉得父亲这样一个大忙人,竟然能一年抽出一至两次的时间与程琛见面吃饭,一定是程琛刻意接近。可往深处想,若非闻金鸣真心赏识,有意栽培,任程琛再如何蹦哒,也够不着他一根汗毛。
她又觉得程琛成为自己的贴身男佣是居心不 ̄良……但实际上呢,这家伙只是想赚学费罢了。要说居心不 ̄良的那位,怕也是闻金鸣。
闻千秋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日后她接手闻氏,身边少不得要有这么一个八面玲珑的心腹干将,来弥补她性格上的缺陷。不得不说,闻父当真是殚精竭虑地在为独女铺路,闻千秋想通后,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酒吧做服务生,没有别的……”
虽说程琛认为清者自清,解释越多反倒像是欲盖弥彰,可他又太过在意闻千秋,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出口。
“我知道。”闻千秋答得干脆,瞅了程琛一眼,黑锻似的眉微微蹙起,“以后你别跟那个……男人来往。”
“好。”
杜珩总体来说对他是不错,但他看他的那种眼神,他只觉得厌恶,不想再见。何况是千秋要求的,他一点也不想拒绝。
闻千秋见他答应得痛快,心情大好,声音轻快地说:“明天我们去看看你以前的学校吧!”
“好!”
“晚上我想吃你做的饭!”
“你想吃什么?”
“可乐鸡翅,糖醋排骨,宫保鸡丁……”
“千秋。”他现在叫她的名字越来越顺口了。
闻千秋还在想美食,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厨房可能没那么多食材。”
闻千秋倏然瞪大眼睛,表情如遭晴天霹雳。
程琛只做没看到,继续说:“但小葱拌豆腐还是有的……”
小葱拌豆腐!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葱!最讨厌吃的就是豆腐!小葱拌豆腐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黑暗料理!
闻千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