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黄药师这是在安排身后事,郭芙心下难过,又不知从何处开口安慰。想岔开话题,又恐外公着恼。两人离开清音洞,缓步下峰,郭芙忽然想起合肥之事,又耶律齐有亲戚来襄阳探访,便与黄药师讲了。
黄药师沉吟不语,郭芙道:“齐哥深明大义,必不负我。”
黄药师闻言,凝望天际残阳,依然不发一言。
郭芙顿时沉不住气,道:“外公,你说呢?外公?”说到后边,几乎已是哭腔。
黄药师这才转头,看着郭芙,微笑道:“我相信,他不会负你。”
郭芙大喜,满脸堆笑,道:“就是嘛!齐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黄药师直直地看着郭芙双眼,缓缓道:“然后呢?”
郭芙讶道:“什么然后?”
黄药师道:“襄阳迟早必陷,恐怕就是这几年之事,你爹妈也都是苍首戴白,又能维护得了几何呢?”
郭芙一时语塞,呆了一呆,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咱们一家在武林天下,既然久负盛名,那就不能沽名钓誉。”
黄药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郭芙不解,道:“外公难道你不这么想?外公不也是特别敬重忠臣义士么?”
黄药师道:“那自然是敬重的。”
郭芙娇笑道:“我就知道外公!”
黄药师缓缓走了几步,嘟哝道:“没想到我家人会成忠臣义士。”
郭芙歪起头得意的道:“外孙女可没丢你老人家的脸噢。”
黄药师摸了摸脸,皱纹遍布,沧桑刻印。
回到庄中,黄药师又交代庄园田产,说道:“山庄周围桃花林十数里,每半年都有仆人修剪,既成风景,又成迷阵。将来倘若无人管束,草木自行增殖,会成一片大大的桃林,再无章法可循,需记牢当前各阵门路径,循路穿林而入。迷路深处,多有陷阱机关,莫要把自己给陷在里面。”
郭芙点头道:“这倒是十分紧要,虽然走熟了桃花林的路,终究走的是路,倘若长满了草木,倒是难认得紧,又哪里辨得出是何处?”
忽然又皱眉道:“啊哟,外公,倘若真来了大胆贼子,放一把火,将林子烧作一片白地,岂不糟糕?”
黄药师捻须笑道:“你妈老说你是草包,我看你也不是那么笨。”
郭芙嘟嘴道:“谁是草包了!不说这个,倘若真放起火来,又当如何?”
黄药师微笑道:“桃花岛数十年,我倒有大半时间不在岛上,可见有外人前来滋扰?我纵横江湖几十年,施恩不多,结怨不少,没人敢找我麻烦,可未必没人不怀愤想毁我家业,一把火烧却干净。便真没人有这胆子,西毒却是来了,他便不知能一把火烧了?还要费事骗傻姑引路。”
郭芙奇道:“还真是,我怎么便没想到此节?他为何不放火呢?”
黄药师道:“西毒人品虽恶,用毒一道,却实具慧眼。天下之毒,无不出其法眼。他第一次造访桃花岛,便看出门道,故而宁可多费心思工夫捉了傻姑来,也绝不硬闯。”
郭芙忙问:“什么门道?”
黄药师道:“我桃花林中,有一种我特意从云南采来的桃花,名曰夹竹桃,与普通桃树看起来一般无二,却具剧毒,不在齐儿所中见血封喉之下。此物花,叶,汁,干,均含剧毒,即便树木枯死,枯木中毒素凝缩,毒性亦更为猛烈。若以火焚之,烟雾俱含剧毒,数十步内人畜皆死,所以非是无人来焚,而是焚的人都死了。”
郭芙毛骨悚然,道:“我虽然自小便知桃林多有危险,却真不知道此节,竟然有这等剧毒!”
黄药师哈哈大笑:“这算什么,我这林中,无数毒草,你看那株树,那便是见血封喉。”
郭芙一惊,抬头看去,那树高两丈,看起来与普通杨树几无不同,却没想到竟然是见血封喉树。
黄药师指着树下一丛一丛翠绿的小草,道:“那就是解药,红背竹竿草。这物自己也是剧毒,中了却要见血封喉来解。”
郭芙哪敢靠近,眯眼远远看了几下,又东张西望一番,心想我记住此地了,下次必不去碰。忽然想起,转头问黄药师道:“外公可是有意种植?想必要抵御外敌,却也不必如此辛苦培育。”
黄药师笑道:“不错,若只为抵御外敌,又岂用得了这么多?我这桃林中,毒草解药,总要有上百种,我既然名为药师,自然要遍天下奇株以得之。若想配置药物,在林中散步,信手便可得了。”
忽然又道:“唯独一样,没有情花。此物只能生在荆襄绝情谷,出谷便死,却被你们一群小鬼纵火烧掉,就此绝种。”言下十分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