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菁月说出让吴老祖检查小皇帝的身体,以便存养晴音体内属于天宏的蛊虫时,敏芳脸色难看的如同融化的黄蜡。
“不,不要……”
敏芳吓得低声哑道。
若是在被主子训斥之前,敏芳恐怕直接就会跪到主子的面前为小皇帝求情。可是当下因为自己犯了错,敏芳虽受到惊吓,却也只能胆怯的死死抓紧敏蕊的胳膊,一味的低喃“不要”。
敏蕊眉头蹙起,看敏芳如此大的反应,已经能猜出几分如此会令敏芳难以出口的事情是什么了。
是因为长久的相处,所以心软了?
这个猜测直接让敏蕊吓得眉目严厉,惊视敏芳。在她们四个人里,虽然她和敏芳的年纪相当,所以对于敏芳没有特别的像敏枝和敏叶那样低一头的感觉,但敏芳毕竟是四人之首,过去最得主子器重。在敏蕊的眼中,敏芳不可能是会犯如此差错的人。
这一时候,敏蕊甚至有了和唐菁月一样的想法,怀疑敏芳是不是被假皇帝的蛊毒给传染了。
里殿内的唐菁月没有去注意到敏芳的反常,交待过吴老祖以后,便招了阿贵和君乐到跟前,缓和了语气的询问他二人在皇宫里还停的习不习惯。
这二人被送进宫里来当太监,实在并非是唐菁月的本意。景芝皓养成了对人人提防的性子,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就对阿贵和君乐安排了如此残酷的一生。这是她的过失。
“让你二人在宫里伺候皇上,可有没有觉得苦?”
没有想到唐菁月还会特意招他二人到面前关怀,听到问话,君乐柔美的面庞上滑过一丝触动,但他摇了摇头,说:“没有,奴才三生有幸才能伺候皇上,又怎么会觉得苦?”
话是这样说,但有哪个好儿郎心想的为君效命不是文则指点江山、武则上阵杀敌。入宫当太监?……呵,不是为活命,谁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看君乐很明显的言不由衷是在勉强着自己这样说,唐菁月愧疚的说:“若是你不愿意再留在宫中,我送你出宫去,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再给你一笔银子,让你以后能好生安稳的过日子。”
再看向阿贵:“你也一样。如果想出宫,告诉我,我自会安排你们出去。”
阿贵大体上来看和过去是没有区别的,算得上是小少年的孩子看着唐菁月,一副野草生机勃勃的模样。只是眼神里面对上位者的崇敬重了许多。这是在宫中生活过的人,一定会有的变化。
阿贵笑意灿烂却又弯腰颔首:“奴才在皇宫里好得很,敏芳姑姑总是照顾着奴才。奴才不想出宫,主子不用担心。”
只是,会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罢。
上阵杀敌,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英雄……这应该不是一个太监能够达成的吧?
阿贵的眼中染上无法诉说的低落。
这二人的回答都是那样的完美,可唐菁月不眼瞎,她能够看出无论是君乐还是小小的阿贵,他二人眼中对于改变现状的无可奈何。
感到憋闷的在心底深深的长叹一口气。其实,哪怕是唐菁月自己,说将阿贵和君乐送出宫也真是说得轻松。送出宫以后他二人又该以何为生?给一笔钱就可以让他二人从此潇洒人世间了吗?
还是真的需要好好安排才对。
在吴老祖面前,面对神色惊恐一点也不配合的小皇帝,松神医先是用银针将小皇帝的手脚筋给扎麻,等人安分以后,就用银针在他身上逼出蛊虫的形状,让吴老祖检查。
松神医因为清楚无论是景芝皓还是唐菁月的态度,所以很明白这个假皇帝现在的地位高低。但吴老祖可就不知道了。
看松神医如此放肆的行为,不清楚这其中隐藏着内情的吴老祖强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关他什么事,他只是个江湖郎中。呸!
不过也真奇怪,摄政王妃一边说给皇上解蛊,一边又说能不能喂养晴音的蛊虫。这摄政王夫妇两个到底是在计划什么?
吴老祖自认心思简单,搞不清宫斗的门路。还是乖乖诊脉看病吧。
仔细的检查了小皇帝身上的蛊虫,为他把脉,查验了各处部位,甚至还取了一些血出来看色看粘稠度。
要想解开南疆毒蛊,一时半会是出不了结果的。
敏芳看着松神医和吴老祖的动作,紧张到呼吸都不敢大一些。
只看着敏芳的表情,敏蕊都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敏芳此时的强烈担忧。这让敏蕊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想为他向主子求情?”
听敏蕊说出来,敏芳怔了怔,然后紧张的和敏蕊对视。她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但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假皇帝就这样被主子安排了成为蛊虫食料的命运,她做不到!
敏芳只能试探性的先向敏蕊问道:“你说,主子会答应吗?”
“你疯了!”
见到猜测被证实,敏蕊立刻压着嗓子重斥。然而注意到敏芳不仅仅只是想一想的眼神,敏蕊深感敏芳这次脑子里肯定是进迷雾了。
她一把反手将敏芳的胳膊抓住,将人拉往外殿,打算好好的和敏芳说一说,阻止敏芳犯傻。
唐菁月注意到她二人走出内殿,但也没有过多留意,仅仅是认为敏蕊要针对方才敏芳犯傻的事情,和敏芳好好的了解一下情况。
唐菁月猜不到,敏芳已经不仅仅是傻,而是疯了。
等君乐和阿贵给主子倒了茶、端来点心后,他二人就被打发到殿外守着。敏枝揉着主子的肩膀,低声跟主子絮叨:“主子,我瞧着芳姐肯定是有事情想求主子,所以刚才才那样给主子拍马屁!”
唐菁月闭上眼,叹一口气。
“嘿嘿,主子别气,说不定是芳姐想嫁人了,才一时乱了芳心,芳姐肯定不是像我这样不懂思量的。”
敏枝嘴甜自黑的为敏芳说着好话。
听她求情,唐菁月又轻叹一下,算是为她们的姐妹情深感到一丝欣慰。睁开眼偏头看敏枝,轻骂道:“是,你不懂思量,整天跟胭脂铺的年轻公子查账。”
闻言,敏枝一下子就萎了:“哪有,奴婢这两天没去。”
有本事以后也不去。
被敏枝揉捏的身体放松起来。看吴老祖那里不知道还得需要多会儿,唐菁月犯困的倚到榻上小眯去了,让敏枝等吴老祖有结果的时候再叫醒她。
敏蕊将敏芳拉到外殿以后,根本不给敏芳说话要和自己商量怎么做的功夫,直接就放重了语气告诫说:“想来你也是知道这样会惹主子生气的。别的我先不说,我就先问问,你为什么想为了那个假皇帝向主子求情?别告诉我你是心疼了。”
闻言,从来都是面色宛如千年老钟般沉静肃穆的敏芳,此刻里里外外都是掩不住的伤心和内疚。
她养了五年的孩子啊,怎么能不心疼?
“敏蕊,你该知道我这五年在宫里过得有多艰难。你们三个出了宫,没一个人留下帮我。我被调来伺候皇上的时候,遭受了这里多少老嬷嬷的刁难。敏蕊,我能熬到现在这步不容易的。”
哪怕当年在唐菁月死之前,敏芳已经是作为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而在皇宫的宫人中有着很大的势力,但那毕竟是有太后在。太后死了,意味着她的靠山倒了。没了靠山,就算有再大的势力,等到了一个新地方,不说是从新开始奋斗,也一定会遭遇重重阻碍,前进艰难。
然而这些,敏蕊能够理解,却不能等同于她就能认同敏芳去心疼假皇帝的行为是正确的!
“不容易又如何,所以,你现在就要为了一个主子的仇人,去背叛主子吗?”
被言及背叛,敏芳怔愣了一下,连连惊恐摇头,为自己解释:“不,怎么能说是背叛!我只是想向主子求情,留他一条命就好。况且,他怎么能算是主子的仇人呢?他也是被迫送进宫中,当了这个傀儡的!”
“他是傀儡又如何?难道不是他抢夺了宏少爷的生力,变成了宏少爷的模样,在这祥坤宫里享受天下至尊的待遇?”敏蕊愤愤斥责道。
而敏芳的头则是一直在摇,她想要努力说服敏蕊:“那是因为蛊毒,那都是因为幕后之人在他体内下的蛊毒!他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无辜?”敏蕊被这话气笑了,“呵,因为蛊虫,他一次次想为南疆说话,要陷害王爷和护国公爷,你让主子怎么能仅仅是因为蛊虫而不去恨他?敏芳,你太善良了。我倒是不知,这皇宫还有能把一只小鬼给变成菩萨的神力!”
见几番劝告不通,敏蕊讥讽的说罢,扭身要往内殿回:“随便你怎么样吧,你主动找死,我不拦你!”
就算是因为蛊虫,但假皇帝所做的事情就是做了,无从抵赖。从假皇帝的角度来看,他是无辜的,他是被控制的。但是从主子的角度来看,不能因为杀人的是疯子,就不去怨恨疯子了!
最令敏蕊失望的是,敏芳思考的角度不是从主子这个方向出发,而是从假皇帝的角度!这难道不是变相的背叛吗?
可是,敏蕊仍然不相信,她不愿意去相信敏芳会为了一个身负罪孽的野孩子,而舍得去伤主子的心。
上次因为敏枝撒谎的事情,主子曾在她与敏枝面前,表现出那样不能接受她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有主子伤心的举动。而这一回,敏蕊不敢去想面对敏芳的求情,主子该作何反应。
眼睁睁的看着敏蕊不肯帮自己向内殿走去,敏芳痛苦的以手捂面,扬高了声音诉道:“那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呀。敏蕊,你让我如何舍得看着他去死!”
听到这句话,敏蕊的脚步顿了顿。一时间,竟然从心底生出了失望与冰凉。这让她瞬间通身生寒。
那小儿是敏芳养了五年的,而主仆之情又何止一个五年?
今日,敏芳会为这孩子舍得伤主子的心,明日,怕也会为了这孩子去陷害设计主子!
且,还非亲生。
忽然间的,敏蕊真正体会到那日主子在她和敏枝面前表现出的担忧与害怕。主子暗自担心她们嫁人成家后,这主仆之情便会消淡。其实,她一直是觉得主子有些杞人忧天。主子应该信任她们的。经历过生死相隔,她们怎么还会与主子疏离?
主子的点点担忧害怕还曾让敏蕊略微伤心过,因为主子不够相信她们。而今天,就是现在,敏蕊却真实体会了主子的心情。
心中会是那样的失望与失落,会全身发凉到控制不住的颤抖。
能说出这种话的敏芳,已经不是过去的敏芳了。
而她再多的劝慰,也只能变成浪费。
敏蕊闭着眼睛定了定心神,没有再回敏芳的话。她努力抽动着脸上的肌肉,好让面部不要那般僵硬以至于被主子看出端倪。这样伤心的事情,能晚来一些,便晚来一些罢。
推开内殿的殿门,敏蕊悄步走进。
敏芳离去后,敏芳在外殿独自掩面而泣。最后身子犯软到坐到了一边的椅字上,怔怔看着玉石板的地面。
光洁的玉石板映照出她模模糊糊的身影,不知是心思糟乱所致,还是泪水朦胧所致。
主子的狠辣,敏蕊的无情,自己对假皇帝的心疼与怜惜。她多想让主子能够心软些,让敏蕊能够给予自己半分支持,那样,才不会让自己这般难受。
可是孩子……不得不保啊。
敏芳呆坐着,粉色光亮的指甲扎在自己的手掌心,却让她感受不到半分痛意。
敏芳想,如果不救下假皇帝,自己一定会后悔的。她这辈子都将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悔痛之中。
五年的光阴,看着他从一个点点小的人到有人腿高的机灵活泼,再到现在的整日愁眉不展。小小的孩子就要经历如此多的变故,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她对假皇帝的严厉教导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只盼望着他能够更坚强一些,才能去面对更大的风浪。
敏芳害怕主子觉得假皇帝有威胁,于是就收了殿内的笔墨纸砚,不再让他读书。也让君乐和阿贵时时刻刻的跟在他的身边,监视他。在这样的安排下,在主子和王爷的眼皮子底下,他只会长成一个胸无点墨的怯懦之人,对主子、对王爷不会有半分威胁!
敏芳不期望假皇帝能够威武一世,流芳千古,只望他能够留一条小命,哪怕做个乡野愚夫也好。
但是如今,主子连这样的他也不存容,不给予半席之地。
敏芳低声的抽泣着。早在知道他并非是真正的皇上时,敏芳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她今生所有的母爱已经全部给予了这个孩子。
同生共死。若是主子容不下他,她便护着他一起下黄泉吧!
定下决心。敏芳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出殿去整理仪容。
敏蕊终于在进入内殿之前,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恢复到往常模样。
而一进殿,见到主子已经躺在榻上睡了,近乎于把命提起来的敏蕊吓得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真怕主子能从她的脸上发现端倪。
看到敏蕊进来,敏枝用脑袋向外殿抽了抽,示意询问敏蕊说得怎么样了。在敏枝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芳姐一时得意忘形的给主子的排场搞大了罢。可是看到敏蕊脸色难看的摇摇头,并且挥手表示不愿多说后,敏枝眨眨眼,好奇之极。
要不是顾念着主子正在睡不得打扰,敏枝一定冲上去逼问敏蕊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敏蕊脸色难看成这样。
吴老祖和松神医对假皇帝身体的检查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前朝处理政务的景芝皓想到月儿就在宫里,就忍不住的又翘了班。
之前,陆岚意向景芝皓禀明了,希望摄政王妃能够出面挽救摄政王府声望一事。景芝皓觉得此事对月儿的名声有益,便同意了。只是不允许让摄政王妃的身体乏累。
于是这会儿景芝皓翘班去祥坤宫看媳妇,陆岚意也笑春风似的君子模样,跟在其后,打算能顺便和4妃商量商量此事。
两个时辰里,唐菁月迷迷糊糊的睡,又迷迷糊糊的醒。见到吴老祖还没有忙完,便又放任自己迷迷糊糊的睡去。这么爱睡懒觉,把脑子里面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玩意儿的敏枝羞得是满脸通红。
想着这个时间睡这么久不好,于是敏蕊就想叫主子起来。但是刚一伸手张嘴,就被敏枝给打了一下。
敏枝没好气的阻挠道:“主子在养精蓄力,你打扰个什么劲?”
养精蓄力……
这话,敏蕊真想一巴掌拍到敏枝那一碗肮脏龌龊的脑瓜壳子上。
敏芳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没有掺和其中。就连敏枝也能看出来,敏芳现在的情况是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表情阴沉的就像是乌云压顶。
若是往常发生这种敏枝大胆调侃主子的情况,以敏芳的性格和脾气,早都揪着敏枝的耳朵出去教训了,哪里由得着现在这样让敏蕊没甚脾气的和敏枝玩笑打闹。
小皇帝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任凭两个怪爷爷鼓捣他。他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只觉得整个寝殿的味道又好闻又憋闷。
那边吴老祖和松神医严谨查验,这边敏蕊和敏枝压着心思的胡说八道,后边敏芳表情诡异的沉默,而唐菁月一人睡得昏沉。整个内殿,都气氛诡异。
于是,当听闻守在外面的君乐朗声通报“摄政王爷求见皇上”时,那虽然通透嘹亮但也不至于响若惊雷的声音,直接震得殿内众人心中齐齐一跳。
敏芳更是一下子就变得神色惊恐。她要给主子一人说求情,已经是如同参拜佛爷的小心谨慎,如今来了摄政王爷在场,就更是在阎王爷面前找死了。
君乐的通报声落地半晌,敏蕊见到敏芳神情恍惚的站在原地没有反应,不由得心中暗骂一句,然后赶忙出去迎接王爷。
打开殿门,敏蕊虽然是临时充当了祥坤宫大姑姑的地位,但也不露差错:“皇上准摄政王进殿。王爷,皇上正在由神医给诊治呢。”
说这话不是给景芝皓说的,而是给在殿外那么多宫人说的。谁知道哪个人就会是朝官安插在祥坤宫的眼线。纵使王爷安排缜密,但以防万一嘛。
面对敏蕊的禀报,景芝皓点点头,没多说,带着陆岚意进入。
只打开没有片刻功夫的寝殿殿门,再一次的缓缓合上。
一进内殿,景芝皓一眼就看到了正躺在榻上,睡得毫无知觉似的月儿。
这个时辰在睡觉?
“你家主子睡多久了?”
敏蕊回道:“快两个时辰。醒醒睡睡的,算起来也有一个半时辰了。”
“睡这么久,晚上不睡了吗?”景芝皓眉头一蹙,“怎得不叫醒她?”
这个问题敏蕊没法回答,总不至于说是为了王爷着想。
敏蕊扭头,隐晦的瞪了敏枝一眼,都是这这个死丫头。
于是,只听得敏枝嘿嘿的笑:“王爷,主子既然能睡肯定是疲惫得想睡嘛。睡饱了就好了。”
“……”
似乎是听出了什么个意思的景芝皓没理这个鬼丫头,坐在月儿所睡的榻边,轻轻在那软软的脸蛋上捏了捏、敲了敲、摸了摸。
“还不醒?睡蒙了,这么久。”这脸蛋,他能玩一辈子。
被人这样玩脸蛋,唐菁月自然要醒。
迷蒙的睁开眼眸,但也只是睁了两条缝出来。带着点不谙世事似的晕晕乎乎,盯着景芝皓认了认。
“唔,阿皓……”她说这话的时候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于是唤得跟一只奶猫似的,一下子就融化了景芝皓的心。
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不错,还认得我。”
唐菁月傻傻的笑了两声。
站在不远处,冷不防被秀了一脸恩爱的陆岚意:……真是不给单身狗活路了。摔!
不过,华容悦方才刚睡醒的可怜模样,还真的是没有见过。仿佛在一瞬间,一朵雍容的国色牡丹变成了山谷之中的娇弱兰草,惹人疼惜,招人疼爱。
从榻上坐起来,唐菁月盯着景芝皓看着怔了会儿,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正想扭头让敏蕊给她整理一下仪容,谁料一扭头正好看到一脸被刺眼钛合金狗眼表情的陆岚意。
并不知道陆岚意是遭受什么样打击的唐菁月笑了笑:“岚意公子也在呀。”
诶?这倒是提醒景芝皓了。刚才月儿多萌多萌的样子全被一个外男给看到。?!
呼,想杀人怎么办?
比刀子还要锋利的视线直接扎向陆岚意的双眼。
陆岚意抖了抖。今天这对眼,他不要了!
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男人给陆岚意的压力,唐菁月说:“随便找个位子坐呀,站着多拘束。”
完全把祥坤宫当自己家了。说完,便感到有失规矩的难堪笑了笑,补充道:“皇上因为被诊脉,正躺着。”
这种欲盖弥彰陆岚意一点也不在乎。他是摄政王爷的下属,自然该明白现在的皇宫里到底是皇上说话管事,还是摄政王府的主子说话顶用。于是,也不多加推辞,自己寻了个比较容易能被秀恩爱的位置,稳稳的坐下。
“吴老祖还没好吗?”唐菁月问。
松神医抽空给回了话:“就好。”
点点头。一个下午了,这检查的时间真长。
唐菁月招手让敏蕊给她查看妆容仪态,景芝皓坐在她旁边,接过敏蕊手中的发梳,轻柔的将唐菁月头上散出来的些许发丝给梳紧。
动作娴熟,姿态熟练,一看就是久经调教的。——陆岚意如此分析道。
心里有点酸呐,孤家寡人看人家伉俪情深什么的。
被阿皓伺候着,唐菁月端坐着但眼珠子打转。
“敏芳呢?”
敏芳从身后上前:“奴婢在。”
忽然从唐菁月的身后冒出来,这小小的惊了唐菁月一下。
“怎么站在后面不吭声?”
说着,瞥了敏芳一眼,结果瞥的这一眼立刻让所有饱睡后的好心情,于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唐菁月惊讶的看到敏芳脸色悲沉难看,神色惶恐忧虑,恭敬姿态虚浮。还有那站立的姿势,堂堂皇宫大庭的大姑姑,现在背弓得快要成虾子了!
这模样,比之第一次面圣告御状的乡下老妇还要怯懦无胆。
唐菁月惊奇的迅速看向敏蕊,不明白之前敏蕊带着敏芳到外殿说什么了,能让敏芳变成这幅模样。
但看敏蕊面对她的眼神询问,脸上神色也急速的沉了下去,还不言一语的抿住唇。
唐菁月想,敏芳身上该是出什么问题了。
正想让人带着陆岚意到外殿避一避,她问一问敏芳时,不远处的松神医和吴老祖终于得出了结果。
之所以会消耗这么长的时间,就在于吴老祖不仅仅只是要摸清假皇帝的身体情况,更是要弄明白这蛊他有没有能力解开,第三还是要研究透彻可不可以借存晴音体内的蛊虫。毕竟假皇帝的体内已经有蛊虫在,两种蛊虫在一个人的体内能不能共生,这他们无人知晓。
昨日松神医又给晴音检查过身体后,觉得就该在这两日了。所以蛊虫的寄存体必须要在今天给安排好。
面对皇上、摄政王爷,吴老祖依然是世外高人我最牛叉的狂妄姿态,加之来时对于摄政王妃在皇宫中“作威作福”的不屑,所以这回回报病情时,口气也没有多恭敬。
只道:“皇上的身体可以,虽然被种下蛊虫,但这蛊虫主要是想控制他的想法,对他的身体并没有多大的害处。相反,因为蛊虫的存在,皇上的身体还比一般人要强壮些,少病少灾。”
本来吧,吴老祖还很奇怪为什么摄政王妃要给皇上解蛊。现在他明白了,解蛊是为了让能够折磨人的蛊虫去折磨皇上!
真是太毒了,最毒妇人心。
“两种蛊虫共存是可以的,但必定会有一种蛊虫的力量被削弱。老夫验过之后认为,会是皇上体内原有的蛊虫力量被削弱。毕竟,原本是宏少爷的那几只蛊虫都已经吸饱了精血,力量很强大,皇上体内的这几只蛊虫争不过。”
也不知这到底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唐菁月想了想,问道:“那让这两种蛊虫相争就好,不用研制解药了?”
闻言,吴老祖翻了一个白眼,否定说:“能被削弱并不意味着能被杀死。研制解药老夫也需要时间。”
“哦。”
似乎在医药方面毫无天赋、总是被吴老祖唾弃的唐菁月所幸不再跟吴老祖说话惹。被削弱就被削弱吧,让这小儿少发些病也好。
于是,唐菁月对松神医说道:“晴音既然坚持不过这两日了,就在今天转移蛊虫吧。我现在就命人将晴音送进宫,你看可行吗?是否还需要别的准备?”
闻言,松神医摇头:“不用其他。晴音的生机将近,只要在皇上的身上开一条口子,那些蛊虫就迫不及待的会往皇上体内钻入的。”
“好,好,”闻言,唐菁月点头道了两声,然后扭头看向阿皓,“既然这样,那就……”
她本欲说让阿皓命人将晴音带入宫,因为时不我待,万一不料明日晴音就死,蛊虫自然也会消亡,到时候天宏就真的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可是刚一开口说,唐菁月便看到身前侧方站着的,方才让她感到全身怪异的敏芳浑身一抖,不等她反应,就“扑通”一声,惊得她目眦尽裂!
只见敏芳重重跪地,带着让唐菁月几乎心碎的神情,跪行到了唐菁月的面前。
“主子……”敏芳两眼含泪,神情悲切,颤抖着语气如同寒冬腊月里翻过雪山的山风般震碎心灵,“奴婢该死,奴婢想……想……”
景芝皓紧锁住眉头,看到月儿不经意间死握住的双手,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好不让她用指甲伤到自己。
可是,没有想到月儿紧握双手的力度之大,让景芝皓也惊讶了一下。
唐菁月紧紧的盯着敏芳,紧迫的视线逼压得敏芳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敏芳已经跪下了,已经张口了,如何能不继续往下说?
一旁,敏蕊咬着牙的看着,敏枝则是一脸的茫然不解:芳姐这是要做什么,如此为难。
眼看着敏芳颤抖着声线就要说出自己的求情,唐菁月绷住肌肉的抬起胳膊,快速而又重重的在敏芳眼前挥了一下,打断她的话。
收手,还是紧绷着胳膊,却缓慢而又沉重的放回景芝皓的手中。
唐菁月说:“我给你机会。”说罢后,闭了闭眼睛,等睁开,却已经忍不住的眼中有着湿润。
“你现在退下,什么话也别说。我,自当这一幕不曾发生过。”
唐菁月用眼神逼迫着敏芳低垂下头。只要敏芳退下,她真的会当此事没有发生过。敏芳没有在她面前重重跪下,没有用如此纠结的眼神与她对视。至于敏芳要说的话,她更不会去猜想铭记。
她说的是真的。
然而,主子的话却让低垂下脑袋的敏芳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主子……主子!”她唤着,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多说一遍,便是多一分心伤,多叫一声主子,都是为自己多一分忏悔。
终究,她是不退下的。
无论是有多悲伤,有多内疚,她却始终没有退下。
唐菁月感到头昏的靠在了景芝皓的肩上,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她的心,已经开始疼了。
良久,敏芳一点一点的收敛了哭意,却更多了几分坚定。她已经无法后退了。今日她在主子面前的这一跪,主子不会忘记,在场的人不会忘记,她更不会忘记!这将一辈子都印在她的心中,深深印记无法抹去。
主子会当不曾发生,她却不会。因为她知道,这是她的背叛,因为她知道,对于这个孩子,她无法放手。
“奴婢求主子放过,”敏芳将头磕在地上,并不重,没有一点声音,但看在他人的眼里,却是高山之沉,“放过他,饶他一命,奴婢愿以命相抵!”
说罢,再一个头磕下。这一个真的很重,唐菁月感到自己的心都被重重的震了一下。
吴老祖在旁边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场戏。什么回事这是?相当于是摄政王妃要害皇上,而本来忠心于摄政王妃的大宫女却来求情了?
嘿,真是好戏。残暴到头,自己的奴才都要反叛了吧?
事情来得太突然,唐菁月和景芝皓甚至忘记让人将陆岚意和吴老祖以及不知情的敏枝都给带出去。
面对敏芳的请求,唐菁月没有说话。此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猜到了。对于自己人的心思,她有什么能猜不到呢?
早在被敏芳用大阵势迎接的时候,她就想到几分敏芳此种举动的真意。可是她只觉得自己是在胡想,轻易放过了。
原来,噩梦也会成真。
敏芳说:“奴婢知道主子恨他。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宏少爷被发现,他真的就是大茂之主,真的就是主子所疼惜的宏儿,也真的就是奴婢一辈子的小主子!”
说到此,已是泪眼模糊:“如果不是被心怀不轨之人抱进宫,他或许这会儿还是宫外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娃娃,而不是现在穿着龙袍坐着龙椅,表面上看着是皇上,但实际上已经是被控制的真傀儡!”
“放肆!”敏枝猛然叫道,“芳姐你在胡说什么!”
虽然从前几句话中,敏枝猜得到了一些,但是因为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所以敏枝的情绪并没有其他人来的沉重。因而在听到敏芳说皇上是傀儡时,会愤而指责。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这话会从敏芳的口中说出!
面对敏枝的指责,敏芳悲戚的哭笑了两声:“呵,放肆?是,是奴婢放肆。奴婢本不该有这种胆子的。但是主子,求您看在奴婢辛辛苦苦照顾这孩子五年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吧。终究是因为有他,宏少爷才能还保留着皇位,才能活到不久之前。奴婢爱这个孩子,奴婢为了他冒犯主子,随意主子如何处置奴婢,只求您放他一马!”
一句又一句话,如同一把又一把匕首。就这样残忍的插入唐菁月的心中,不顾死活。
唐菁月默默的扭头,无尽的泪水浸湿了景芝皓的肩头衣料。
几何时,她多庆幸自己的好命。有四个忠心的侍女,哪怕是在她重生于五年之后,也依旧忠心耿耿。她有曾设想过,若是谁背离了自己,她该会是何等痛心。但是再真实的想象,也比不过亲身体会一遭。
疼,真的很疼。心疼到只哭泣两下,便双眼痛到无法睁开。
太可笑了。
她设想过敏枝背叛自己,被人用金子银子勾走;她设想过敏叶背叛自己,因为太蠢所以被人哄骗;甚至设想过敏蕊背叛自己,或许会被哪个江湖上风流不羁的江洋大盗什么的用花言巧语给骗去。但要设想敏芳背叛自己时,她却无论如何是设想不出情境的。过去她以为,她设想不出是因为敏芳没有弱点,毕竟作为孤儿被父母抛弃在路边的敏芳,几乎是和她从小长到大的。
然而她现在明白了。她设想不出是因为这情境……会真实上演。她以为敏芳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其实敏芳最在意的,便是亲情!
而这个假皇帝,正给了敏芳付出爱子之情的机会。
被父母抛弃,所以才愈加珍惜。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忍心弃之不顾呢?
哪怕,是和主子相比。
殿内寂静无声。唐菁月心跳很快很激烈的靠在景芝皓的肩头,努力平复心情。敏芳跪在地上耐心等候主子处置。敏枝皱着眉头想把事情捋清楚,而敏蕊则是默默的擦拭着自己流不完的泪。
吴老祖近乎于瞠目结舌的听着这出戏。
卧槽,这一趟进宫真是要命呐。他本以为给皇上下蛊虫就是杀头重罪,没想到却惊闻皇家大密。现在躺着的皇上不是真的,是宫外不晓得的哪个野孩子。而昨日见得那个被称为“宏少爷”的小孩尸体,才是真皇帝!
真是要死了。
吴老祖有预感,他不会被摄政王府轻易放过了。知道了这种事情,摄政王爷会放过他才怪。
天,他都八十八高龄了。快要入土的人不想知道这么罪孽的秘密好嘛!
同吴老祖一样被吓到的还有陆岚意,这个只是想过来和王妃商量施粥上香祈福等事宜的谦谦君子。
陆岚意坐在椅上,看着不远处那正凝固着的场景,敛眉也很努力的想将事情的前后给顺清晰。
大事。真的是大事。皇帝是假的,真皇帝死了。那不就是说明皇家唯一的血脉是摄政王?
怪不得最近阁老们一直在为提升摄政王爷的名声威望而绞尽脑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众人心思各异的等待中,因为慢慢接受了景芝皓的内力通过经脉纾解,而心情缓和放松了许多的唐菁月,开口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要跟他一起去死是不是?”
敏芳沉寂半晌,终究:“是。”
……
这让唐菁月如何不伤心?!
对她来说,这难道不算是威胁吗?
“走,”唐菁月站起身,被阿皓搀扶着,有气无力的说,“回府吧。”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自然不会让敏芳去死。从小到大的陪伴,何止是敏蕊她们的长姐,何尝与她不是姊妹。
景芝皓心痛至极的扶着月儿走出,狠厉失望的视线射向敏芳,虽然敏芳已经足够伤心到再无反应。
路过陆岚意身边时,不需要多说,只需景芝皓一个眼神,陆岚意就连连合手摇头,示意自己会保守秘密。
出去大殿,带着凉意的风一下子让唐菁月本就冰凉的心更加冰寒入骨。
景芝皓将她紧紧的搂住,直接飞离祥坤宫后,二人共入马车。
景芝皓知道,他的月儿会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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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起更,pia你们木有钱嘞。$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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