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流云睁开眼就看见一道白影飘然落到自己面前。
这女子总算现身了,不枉她寻了她这么多天。上官流云望着面前的白衣女子,唇角不禁牵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道:“上官府的阵法都是姑娘亲手所设,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姑娘还担心我这个两手空空的半吊子阴阳师会加害你不成?”
龙清寒转过身,上官流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羊脂玉般白皙修长的脖颈,面容被一张银白色的面具罩着,仅能从面具雕镂的缝隙中看到她轻抿的唇和乌黑的眸子。抬起头与她对视,四目相对的瞬间上官流云就感到自己的目光仿佛被面前的女子紧紧攫住一般。
那一对瞳眸似珍珠呈于幽潭,又仿佛晨星明于暗夜,在流动的浮光中,勾着上官流云心底泛起层层涟漪——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但她在龙清寒身上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仿佛对方早已在自己眼底住了数千年。
奇怪的感觉让上官流云心思有些恍惚,难道是因为对方连番救过自己的性命的缘故?
正暗自思忖着,耳畔突然传来女子清冷的说话声:“阵法再厉害,终究敌不过人心。这偌大上官府我对谁都防,唯独对你,不必!”
“为什么?”轻挑眉梢,上官流云突然起了兴致,问道。
面前这个女子身上藏了太多秘密,吸引她靠近。她隐隐觉得那些她好奇却始终无法得到答案的秘密,那些和上官府的百年历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秘密,在这个女子身上都可以得到解答。
乌黑的眸子透过面具的缝隙扫了上官流云一眼,龙清寒轻启薄唇道:“我说过你是承上官府天命的人,神格在身,命格残损,你我同格相生,凭着这一点你就伤不得我。”
心思蓦地一惊,上官流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命格外泄向来都是阴阳师的忌讳。阴阳师一生气运多由命格体现,是福是祸是吉是凶通常靠问卜命格就能预知一二,是以命格也是各自的死穴所在,知晓命格无异于捏住对方命根子,纵然是上官流云也只敢将自己的命格透露给莫晓风一人。龙清寒不过与她见过两次面,就轻而易举地拿住了她的命格,令她不由紧张起来。
“同样我也不会害你,流云姑娘不必如此戒备。”瞧见她警惕的模样,龙清寒摇了摇头幽幽道。
“龙神姑娘这话说得倒真是轻巧,我上官府如今被人暗中谋算,倘我稍不注意,府中上上下下十余口人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难道单凭这一面之词就想让我松下防备,姑娘未免有些太自信了吧。别忘了,你我连面都还算不上真正见过,说不定这些事端的幕后的主使就是姑娘你呢!毕竟三十年前的事让你和我上官府也结了仇不是吗?”定下心思,上官流云冷声道,面前这个女子竟然险些让她丢去了心防,这样的情况在上官流云十余载的人生里还是头一次出现。
“信不信我,流云姑娘心底不早已有了答案?”龙清寒冷然望着上官流云,跟着又道:“况且三十年前的事本就是上官府的宵小之辈为非作歹,偷鸡摸狗,断绝契约,如今却都要怪到我的头上,真是可笑。”
闻言微怔,上官流云蹙起眉,道:“所以姑娘就降下神罚夺去我上官府上所有运数?”
“降下神罚?这我可没那通天的本事,这世间运数皆归天道所定,顺逆皆是天命,谁也僭越不得!”
轻蔑的口吻和略带嘲讽的话语落到上官流云耳中显得格外刺耳,按着这位龙神姑娘的说法,上官家这三十年来所遭之过都是他们自找的,和眼前这位龙神姑娘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既然姑娘说这些事和姑娘没有关系,那么姑娘可否解释一下这三十年来我上官家后嗣相继断绝,死于非命,又是什么缘故?”
“遭人暗算,你若不信,大可去自行查证,若我没有猜错,有人一早就盯上了你们上官府。三十年前的事不过是个契机罢了。”龙清寒说着,眸光突然闪了闪,就连她也没能在当时立刻觉察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设下的圈套……
双眸间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上官流云心头腾着重重疑云。那些一直被她埋在心底的疑团如今再度掘土而出,缠绕在她心上,父母蹊跷的死亡,府宅内外飞传的流言,她都清楚地记得。
“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又凭什么信你?谁知到你这张面具下所说的话,几句是真?”
“我没有理由骗你,信不信由你,与见不见我有何干系?我只怕你见到了,反而更加不信我的话。倘若你一定要见凭证的话,去你父母坟前拜祭一番就知道了。”
“我父母?”微微一愣,上官流云不知道眼前这女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父母都是聪明人,就算要超度往生,历经轮回也没忘了要先留些东西给你。”
龙清寒说完,眼神却蓦地黯淡下来,上官流云抬头竟然她的眼中看见了悲痛和遗憾的神色。心思不由一颤,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在提到她父母的时候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但她知道这样转瞬即逝的哀痛绝不是可以轻易伪装出来的。
咬了咬牙,上官流云卸下防备道:“好,就算我暂且信你,按照你的说法,试炼阵法里暗动手脚的人多半是三十年前谋算我上官家的人了?”
“这件事尚且还不能妄断,不过依我看,多半也脱不了干系。”
龙清寒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将二人的谈话打断:“三小姐莫要听她胡言乱语,龙女接招!”
跟着一声巨响破空而来,四道黑影从林中窜出,在上官流云惊魂未定之际挡在她的身前,遮去了她的视线。
上官流云心下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只见眼前赫然立着青,墨,蓝,褐四道身影,来人皆身长七尺有余,身着织锦缎面袍,足登云纹甲山靴,眸光沉沉,端的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心惊之余还没等上官流云瞧清这四人相貌,就见其中的青衣人回过头道:“三小姐,还劳您退开,莫要受这龙女胡言蛊惑!”
上官流云没料到来的竟是上官沉木身边的四宿式神。
“动手敌不过也就罢了,如今还学会了污蔑,式神落到你们这般地步真是可怜。”龙清寒冷哼一声,跟着又道:“我有没有胡说,她自然会判断,还轮不到你们四个来插嘴!况且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你们四个只怕比我还清楚。毕竟我离开上官府三十年,守在这里的可是你们!”
说话间,就见她莲足轻点,向后跃出数丈,与四宿拉开距离,动作轻盈宛如花间翩跹的蝶。
四宿听见她的话也不多言,只是彼此对望了一眼。跟着在角宿清浅地点了点头后,齐齐飞身朝龙清寒扑去。
上官流云怔在原地,就看见四宿的动作极快,饶是上官流云如今五感俱敏,也只能算勉强追上他们的动作。
四人虽然都是赤手空拳,但是出招皆是狠厉之态,招招直取龙清寒要害之处,拳掌勾爪,轮番上阵,叫人应接不暇。若是换做常人,在这样迅疾如雨的攻势下定然早已败下阵来,但如果对方是龙清寒,或许胜负就会是另一番光景。
目光追寻着上下翻飞的暗影不断转动,上官流云敛起眉目,眸光深沉。纵然龙清寒的身手丝毫没有落了下风的样子,但上官流云的心思还是莫名地紧张和担忧起来。
龙清寒带她来的地方分明是秘境,怎会突然被人闯入?难道说他们四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方才听他四人言语,分明与龙清寒早有过节,眼下出手又招招狠厉,攻势汹汹如猛虎下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按捺下心中疑问,上官流云将目光紧锁在四人身上,才发现许是因着对方实力高强的缘故,几番交手后四宿就开始显出吃力,身形全然不似先前那样敏捷。
这厢四人的动作一慢,那厢龙清寒凌空踏步一脚就正踢在角宿胸前,跟着又以蛟龙腾海之势飞身而起,紧接着连连三下连环踢,直直踢在余下三人的后心上,角宿被她着一脚踢出丈外,余下三人也都因着她的招数撞在一起。
目光紧紧攫住腾在半空中的白色身影,就见龙清寒身形缓了缓,跟着笼入一旁细碎的光芒中。
呼吸似也仿佛在这一刻随着龙清寒的动作凝滞,只见龙清寒在空中一个翻身,三千青丝如墨随风散开,细碎的阳光在她发端流淌,竟叫人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直到龙清寒从半空安稳落地,上官流云这才回过神来,墨染的眸子向旁一滑,就看见角宿正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显然四宿式神在这番交手中已经落了下风,论身手四人联手依旧不是龙清寒的对手,虽然心知自己身为上官家的人理应对四宿出手相助,但此时此刻上官流云却觉自己脚下像生了根一样。
角宿从地上爬起,阴鸷狠厉地望着龙清寒,许是因为刚才激烈打斗的缘故,他束在头顶的发丝已经显得凌乱不堪,青色的外衫上也破了好几道口子。
目光紧紧盯着角宿,只一次眨眼的瞬间,上官流云就看见那四道身影又窜动起来,心底蓦地一紧——这四人今天只怕不和这位龙神姑娘拼个你死我活是断不会善罢甘休了。
虽然龙清寒以一敌四仍能占得上风,但是在四宿的车轮战术的碾压之下未必能长久……
心绪随着那一抹白影轻跃,旋身,翻转,踏步而悄然变换,连上官流云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呼吸已在不经意间乱了本该平稳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