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天边挂着明晃晃的太阳,空气里有些闷热。
上官沉木坐在上官凌雪床边,苍老干瘪的手扣在上官凌雪的脉门上,诊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先好生休息,让皓月照顾你,府上大小之事已经由流云接管,你也无需再操心。”
言语间虽未挑明,但言外之意却都已心照不宣。上官凌雪垂下眸子,神色有些黯然,上官沉木的决定既在她意料之中,也超乎她预料之外。
唇瓣嚅动了一下,上官凌雪靠坐在床头,终究没有吐出半个字。
“她兴许会是这场劫难的变数,这些年,辛苦你了。”心疼地望着面前有些失神的上官凌雪,上官沉木幽幽叹道。
“那东西……”
“那些东西是上官府存在的意义,要不要给她,你自己定夺就好。”
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上官凌雪哽了哽,低声道:“谨遵家主之命。”
点头,不再多言,上官沉木拄着楠木拐杖起身,同上官皓月简单交代了一句就领着四宿式神离开了东厢。
上官皓月送走五人后便匆匆折返回来,她手里端着式神刚从厨房送来的汤药,动作也放缓下来,一步一顿,端的是万分小心的模样。
“长姐,我遣厨房给你煎了药,现下温度正好,你先起来喝了再休息。”越靠近床边,上官皓月的动作也越发小心,连说话声也都变得轻细起来,生怕稍一大声就会惊碎了床上脆弱的人。
耳畔熟悉的声音将有些飘忽的神智慢慢拉回,上官凌雪偏过头,目光落在上官皓月端着的汤药上,愣了愣,跟着神色蓦地一暗,道:“不必了,我已经成了废人,日后也无法再照顾你,这药喝与不喝也没什么区别,皓月,日后也莫要为我劳心了。”
端着汤药的手猛然一抖,碗勺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上官皓月望着上官凌雪,顿了一会,认真道:“你既是我长姐,我自当照顾你,莫说一两日,就算是一辈子都是应该的。你且把身子养好,等三姐姐找到修复灵脉的方法,定能将你治好!”
“流云她……她怎么样了,她人呢?”
“三姐姐醒的早,前几天就已经养好伤出府去了。”
“她出府了?”蹙起眉,上官凌雪轻声问道。
上官皓月点了点头,道:“三姐姐说要出门去打探修复灵脉的方法,回来治好长姐,让长姐接任家主。”
“她竟不愿接管上官府么?”
“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姐姐的性子,倘若她有心接管上官府当年也不会处心积虑地盘算着离开了。如今她答应暂时接下这副担子,多半是念着身上的责任,等长姐病好了,她定还是要离开的……不过在这期间,上官府的事长姐大可放心交给三姐姐,毕竟论修为,如今的阴阳道只怕没有多少人能和三姐姐相提并论,论心计,三姐姐那么聪慧的人儿定然也不会吃亏,所以长姐只管放心修养就好!三姐姐临走前还特意给长姐开了方子,要长姐先将气血养好。念在三姐姐一片苦心的份上,长姐就先将药喝了吧!”端着药碗坐到上官凌雪身旁,上官皓月贴心地用唇试了试汤药的温度,才将药喂到上官凌雪唇边。
安静地饮下上官皓月喂来的药,上官凌雪垂眸,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一碗汤药不多时就见了底,上官皓月扶着上官皓月重新躺下,柔声道:“长姐,你先好生休息,皓月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
说着,上官皓月端起药碗就要离开,但人还没走出内间,耳畔就传来上官凌雪低哑的呢喃:“别走。”
上官皓月愣了愣,有些不解地回头,就看见上官凌雪抿着唇,神色莫名地有些紧张。
“长姐,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上官皓月折回脚步问道。
上官凌雪望着她怔了怔,道:“你守着我这些天也辛苦……这些琐事就交给下人去做,你陪我在这里一起休息吧!”
她说完身子朝榻内挪了挪,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来,示意上官皓月一同睡下。
上官皓月盯着床榻,心中暗忖,若是能留在这里,照料上官凌雪也会方便一些,于是欣然答应,跟着扭头对上官凌雪道:“那我先差人将这汤盅送回厨房,让他们晚上再送一碗过来。”
点头同意。上官凌雪目送着上官皓月离开内间。屏息凝神,侧耳细听,上官凌雪想听听屋外的动静,怎奈何如今灵力咒力尽散,就连听觉也大不如前,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两句说话声。
“你把这碗送回厨房,让他们晚上再煎一碗药送过来。”将药碗交到门外随侍的下人手里,上官皓月低声道。上
官家下人不多,来来去去也就几个,上官凌雪灵力尽散后自然也无力再驱使式神,上官沉木就体恤地拨了个下人过来负责伺候。如今守在门外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哑巴汉子,在上官府上待了也有些年头,素日里办事利落,府内各个角落都似见他出现过,但他却鲜少与人打交道,就连上官皓月也只是在府上见过他几次罢了。
哑巴下人接过上官皓月手里的药碗,忙不迭地点头。
上官皓月明白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遂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转过身回到屋中,宽去了外衫在上官凌雪身旁躺下。从身旁递来的熟悉的感觉令上官皓月的心神渐渐松弛下来,从上官凌雪昏迷后她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如今上官凌雪的苏醒总算让她放下了心头的担忧,此时沾上枕头就感到浑身疲乏得厉害,眼皮格外沉重地耷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瞧见上官皓月回来,上官凌雪心里也静下了几分。她们姐妹二人虽然自幼相处在一处,但因为上官凌雪年长许多,及笄后又一直在替上官沉木打理上官府里外的诸多事宜,是以同塌而眠的次数少之又少。
安静地打量着上官皓月的睡颜,上官凌雪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刚过了及笄之年的少女宛若这春风一夜吹开的桃花,黛眉渐染,,鼻若琼瑶,肌肤细润如脂,不施半点脂粉,也自得天然精心雕成。看着从小被自己默默用心守护的人,如今已经长大。上官凌雪轻叹一声,眸光深处的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春日渐斜,未时刚过。
早上的动静平息后,上官府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好似如镜的潭水,只是当有春风吹过,还是会泛起涟漪。
踏着步子在阵法的暗门里穿行,龙清寒隐隐间感到有些怪异,虽然她已有三十年未曾踏足过上官府,但上官家的阵法是她当年亲手布置,没有谁会比她更熟悉里面的每一处机关要害。但如今这个阵法却和她记忆里的部分有了出入,是她的错觉,还是……
放缓步子,小心翼翼得走在东厢的庭院里,正当龙清寒以为是自己多心的时候,突然听见“啪嗒”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她忙警惕地抬起头四下环顾,紧跟眼角余光就扫到一道细碎的亮光从右前方射出,直朝她眼眸处来。
心下一惊,龙清寒急忙闪身躲开。她身手极佳,纵是闪身也踏着阵法的步子,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只听得铛啷啷三声响,三枚银针磕到面具上,尽数落下。龙清寒抬头,目光朝那银针射来的方向锁去,却不见半个人影。
幽若深潭的瞳眸里顿时凄寒凛冽了许多——刚才那一招攻势虽算不上凶猛但出手却十分狠厉,银针飞来的角度刁钻诡异,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倘若不是她及时觉察,只怕今日这双眼睛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这藏在着暗地里的人到底是谁?
心里思量着,面具下的眉头也被拧成川字型。龙清寒弓下身子自地上拾起那三枚银针放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猛然间又听得草丛里传来细碎的声响。
“沙沙……沙沙……”
心中一警,龙清寒反手就将银针射了出去。
银针射穿草丛,将杂草定在地上,诡异的沙沙声也一并消失。龙清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些过激,竟像极了惊弓之鸟。不过这也说明上官府宅不再是值得常留的地方,打定心思,龙清寒跃上房顶借着阵法从上官家快速离去。
相比上官府的热闹,竹舍则显得清净许多。
上官流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总不经意地回想起龙清寒的身影来。她心下有些愤然,明明都是女子,她有的自己也都有,为何自己总像个登徒子似的想去窥探她?
当真是磨人!
心思至此,上官流云只觉得越想越乱,最后索性从床上翻身下来,披上衣服就朝寒潭跑。她知道与其自己一个人瞎想,倒不如亲自去寒潭见见龙清寒,也许等见到龙清寒,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打定心思,上官流云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因着昨夜已经行过一次的缘故,对上官流云而言,再去寒潭也显得轻驾旧熟。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上官流云就已经赶到了寒潭边,拨开寒潭边上的扶蒿草,跨步而入。清幽的碧潭,清澈的潭水和水底的游鱼都清晰地映入上官流云眼底。
只是,唯独不见那一袭白衣的人影。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