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拍出两张出货单子,上面盖着章,分别是连笑纺织厂,跟其他一家名字显得陌生的厂子。
而出货日期也确实如同他所说。
连笑厂子比另一家慢了三天。
事情似乎已经高低立现,不用再辩驳。
可周德注意到,在东西拍下去之后,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反应。
不说连笑等人眼皮都没抬,就是张海泉都是一脸平和,盯着单子半天后才抬起头,高深莫测道:“老周啊,我瞧这事有误会呐。”
周德跟张海泉同岁,两人当年还是老同学。
所以这次承接纺织厂,是张海泉力保他留下当副厂长,跟着连笑谋求更好的发展。
没曾想……
周德当他是在维护连笑,面皮一扯,笑意不达眼底,语气生硬道:“物证齐全,我也要为乡里乡亲讨个公道吧。”
闻声,工人们怒不可遏。
为乡亲讨公道,就能把共事几十年的伙伴给活埋了吗!
张海泉面上的笑意也终于褪尽,余下那点温情消散,语气恢复平淡道:“既然不是误会,那我来告诉你。连老板厂子的新货,我晓得,但不是一个星期前,而是大半个月前就出的货。”
什么?
周德脑子一懵,短暂停滞之后猛地提高音量,“不可能,第二次出货我是看着货物装车的!”
大半月前,那仓库里还堆满就旧货呢。
这时,斜道里传来一声轻笑。
“呵呵。”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连笑步行出来,少女姣好的白皙面容满是轻盈的笑,口气更是温温柔柔,像一颗能甜进人心口的糖果。
而说出的话却是,“上次出货的时候,我见后车厢还空着地方,就让徐助手上了几箱新货。哎呀,这事儿倒忘记跟副厂长说了。”
她状若惊讶的叹息声,恰似一声嘲讽,直直击向周德。
后者见到徐正刚抽出第二份单子,上头也是白纸黑字,顿时心神剧震。
上当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骤然浮出心头。
周德胡思乱想着自己的破绽,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初夏尚且不算炎热的天气里,背脊生寒。
但他知道,自己退不了了。
一咬牙,眼睛狠狠一闭。
周德僵着脸,踏步上前,大声喝道:“单子是假的,他们合伙骗人。”
场面顿时一片哗然。
不少人纷纷唾骂他不要脸。
但周德却分毫不让,对着张海泉强硬道:“主,任,这件事情必须给个交代,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是不是?”
话里夹带的威胁,成功让张海泉脸黑成锅底。
连笑亦是抬眼,有些诧异扫向周德,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对方。
纵然张海泉与纺织厂同气连枝,确实投鼠忌器,但得罪他,绝对是周德做得最愚蠢的事情。
就在场面僵持之际,一直坐在张海泉身边,默默旁观的陌生男人突然笑呵呵开了口。
“莫急撒,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我瞅着单子的事,确实有误会。”
对方一口浓重乡音,半洋不土的,乍一听像不知哪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周德风头正盛,斜眼扫过去就是一句,“我们镇子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