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暴喝在林间陡然炸开,顿时不知惊起了多少鸟兽作散。
只见在李知时的前方,一名身形壮硕的大汉手持一根木棍怒视着李知时身后的山贼。
说来也奇怪,在看见这名大汉的身形之后,那些个山贼竟是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脚步,而那山贼头头在发觉大汉有进一步上前的趋势之时,更是顾不上自己这边被打死的几名同伴,率先调转方向,竟是……拔腿就跑?
在李知时目瞪口呆之际,一阵山风刮过之后,林间这条小道上除了自己和那大汉之外,那里还半分其他人的影子?
想来这便是所谓的新手难度了,不会真的让自己一出来就面对真正的绝境。李知时心中泛起一份明悟,当即也不再多想,对着身前的大汉便是揖手一礼,动作说不上多标准,但却也的确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能在这个时代用上的礼节之一了。
“在下李知时,谢壮士救命之恩!”
自周朝起,中华大地上的礼节开始逐渐的完善明确,但辐射到这么大的土地之上,不知礼的人多的去了,知礼的多半都是一些有学识的人物,故而当看到李知时的动作,持棍大汉面色一禀,当即也立身回了一揖手。
“阁下多礼了,在下专诸,如此山贼为祸一方,此乃棠城地界,端是由不得这些家伙在此行凶。”大汉声音顿了顿,问道:“阁下为何一人上山,听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士?”
吴国棠城?李知时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这一信息。至于自己的口音,看来那神秘力量也不是全能的啊。
“在下乃秦地之人,因家中变故逃难至此寻旧时友人投靠,没想到却是在路上遇上了山贼。”李知时苦笑两声,对于自己的来历倒也真是个麻烦事,既然是吴国,容易调查的周边国家肯定不能用上,秦国距离吴国甚远,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拆穿。
果然,听到李知时的解释,知道自己多虑了的大汉抱歉的笑了笑,“却是专诸冒犯了,阁下切莫误会,棠城便在此山几里之外,只是最近戒严,阁下身份若是明确也好入城,若是没得验明身份的物件,多半只能在城外村落小住了。”
说完这番话,大汉却是四处打量了一番复又开口,“此地不是久留之地,那些山贼只是附近那熊氏岭的部分而已,若是其倾巢出动只怕吾也只能狼狈逃窜。李兄弟,吾等先下山如何?”
“无事无事。”对于大汉之前的盘问李知时表示理解,天色不早,此时也的确应该下山了,不然被那些个山贼带着大部队杀个回马枪那就不妙了。
“既然如此,专诸大哥咱们走……”
可正当他答应下来之时,却陡然感觉自己恍若忽略了什么。
吴国……棠城……
尼玛,专诸!
……
商周无四季,只论春秋。
读过《春秋》一书的李知时知道,编订这本书的圣人此时应当还在天下游历周游列国。他更知道的是,“周游列国”一词更多只是形式上具有美感而已,这位名流千古的圣人一开始多半并不想这样颠沛流离,都是形势逼人。
就像自己,莫名其妙的收到宝剑,莫名其妙的被抓到这里,莫名其妙的被山贼追杀,最后竟是又莫名其妙的坐在这里喝酒。
“世界上所有事都是逼出来的啊。”在专诸家中,一边喝着酒李知时一边感叹。
此时他的对面坐着两女一男,男的自然就是救他出山的专诸了,而两女,年长的是其妻,年幼的是其妹。
专诸端起陶碗将里面浊的不能再浊的浊酒一饮而尽,点点头,却是以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回忆一路逃难的往昔,“李兄此言,当真见地。”
而看着面前名叫李知时的年轻男子,另一边桌子一角一直表现安安静静的稚嫩面孔难免有些好奇,她今年十六岁,可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她看不透的奇异。这种看不透不是说其城府如狐狸,而是一种心境上的代沟,“倒是和哥哥挺像。”
她不由想到之前在堂前哥哥与嫂子的对话,此人竟是从那熊氏岭山贼手上逃出来的,据说还一人与他们十几人对峙而不落下风?若真是如此,此人当真是有大风采耶!
“不过还是比不上哥哥就是了。”小姑娘眨眨眼又撇撇嘴,心里面还是不愿自己的哥哥被别人比下去。
而另一边,见自己丈夫与面前男子陶碗中的酒饮尽,坐在专诸身边的妇人自觉拿起酒坛给两人满上,当然其间少不了几句客套话活络活络气氛。
“谢谢嫂嫂了。”李知时笑着对妇人点点头,酒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的确是从不熟到熟的良药。当然,这时候的酒酿造手法粗略,度数提不上来,喝起来跟米酒差不多,和后世那些个四五十度甚至六十多度的酒根本不用比。李知时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喝了几碗酒思绪难免有些飘忽。
年纪比他大酒量也大点的专诸看到李知时的样子笑了笑,只觉得颠沛流离当真是过于熬打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不然也不会在有片刻的安稳之时失神。
“不知兄弟今后如何打算?”专诸喝了口酒清清嗓子问道:“吴地虽不大,但山水倒还是不错,特别是那海鱼,改日为兄带你去一地吃食,保你念念不忘。”
看见被拉回现实的李知时眼睛一挑,有些意外,专诸看了看妻子一眼,感觉到后者笑着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表示了态度,便就更放下心来。
“这些时日为兄白日有事,家中妻妹无人帮扶,不如……李兄弟就先暂住为兄家中,待寻得住处再搬去,如何?”
专诸的话让李知时一愣,他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个认识不久的汉子不似在说假,言辞甚为恳切,明明是为他李知时找想却偏偏说的仿佛欠了人情一般,怕是担心自己因自尊而不愿居人篱下罢。
猜测这是巧合还是那神秘力量安排的李知时,最终还是站起身端起陶碗行了一礼,“谢大兄好意,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几日了。”
“无妨,无妨!”专诸也站起身大笑一声,同样举碗相敬,眉宇间自是豪迈。
过不了多久就会身亡的千古十大刺客之一……却是这样一位如此义气的壮士吗?微醺的李知时心中默默有些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