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意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之上,冷风早已将面颊上的泪水吹干了,冻得生疼。内心郁结无比,忍不住发足狂奔,直奔到城外无人之处,方才放声大哭。哭泣许久,渐渐好过些儿,忽觉身后有人,转过去看时,只见小王爷赵允良不知何时跟了来,正默默望着自己,眼中甚是关切。
杨天意忙拭了泪,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赵允良不说话,走过来解开大氅披在她身上。杨天意定了定神,侧身避开,赵允良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风大,穿上。”杨天意赌气道:“不要你管。”抬起脸来,正与他眼睛相触,只见赵允良非但没有生气,神情竟是颇为怜爱。
蓦地不远处几声怪笑,晃悠悠走来个胖大和尚,敞胸凸肚,肩上扛着柄乌亮精光的禅杖,后边尾随着一个道人,身量矮似侏儒,相貌猥琐不堪,大咧咧地唱着不堪入耳的道情。
“不好,”赵允良眉头一皱,低声道:“这‘僧道二邪’我见过,绝非善类,咱们快离开这儿。”
但是已经迟了。那侏儒道人发现了他们,大喜,一下蹿到了和尚前面,“哥哥,好像是她!”胖和尚登时来了精神,“嗯嗯”两声,哗哗笑道:“兄弟好眼力,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僧一道将杨天意前后围住,那道人摸头搔耳,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胖和尚大声问:“兄弟,这笔买卖若成了,咱们能挣多少银子?”道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哥哥,现下已经有人出到五万两白银了,咱哥俩这回可要发财了!”
胖和尚哈哈大笑,“想不到这天上真能掉馅饼啊,偏巧砸在咱俩身上,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听了这半日,杨天意总算是明白了,不由厌恶道:“你们,也是为那劳什子而来的嘛?”那道人竟然跳起来在她肩上一拍,唾沫四溅,“正是正是。不过你别误会,我哥俩出家之人,早已享尽荣华富贵,纵然早早死了,也还是得道升天,自成仙果,因此并不贪图什么长生不老。只是如今武林黑白两道,连朝廷官府,都想得到这个。赏格节节攀升,不能不令人心动啊!”
杨天意默思:“原来我现在值五万两白银了。”但觉此事荒谬无比,一时忍不住,竟仰面长笑起来。
那僧道二邪反给她笑得怔了。杨天意哂笑一阵,忽又想到“母亲不在、父亲不伦、外公不认,自己枉担了个虚名”,不觉心灰意冷,咬着牙道:“要说我不知道,想来你们也不会相信,不如杀了我罢!”
“杀了你,那谁来付我们银子啊?”那侏儒道人似乎永远也不会生气,管自笑嘻嘻地,“是吧,哥哥?”
“甭废话了,抓人便是!”胖和尚按捺不住,伸手便来捉她。冷不防斜刺里挑过来一物,差点削掉他半条手臂,“住手!”
赵允良佩剑出鞘,一手回护杨天意,一面警惕地盯着他们。那二邪如何将这贵胄公子放在眼里,道人笑道:“今儿个有空,哥哥暂且歇歇,待小弟与他玩两手。”说着从腰间抽出两把玩具也似的短剑,随随便便地朝赵允良扎去。
刚交手他就知道错了。对方明明使的是剑,招数却奇得很,绝非寻常之人出剑刺、撩、劈、挂、挑、勾等,他自己用的也是剑,却压根摸不清对手路数,一时手忙脚乱,连呼“古怪”!
胖和尚忍耐不住,也跳了进来,他力大无比,将一柄七尺禅杖舞得虎虎生风,尾端铁环铿锵作响,搂头拍下。赵允良侧身闪过,竟用剑尖紧贴杖杆猛然刷下,直取对方虎口。胖和尚望后一让,横过禅杖铲向他前胸,赵允良速抽右脚成坐势,却以剑端猛然点击对方咽喉,一击不中剑柄骤然弹回,堪堪与那道人短剑碰在一起,势如穿梭,劲力精巧。
原来他使的竟是丐帮的“打狗棒法”。要知剑法全在圈点之伸缩,棍法则以捣劈之神速取胜。一时但见一柄禅杖推、压、拍、挑,两朵剑花挽得水泄不通,赵允良则以剑作棍,步踩弧形,上下相随,快打猛攻,回环自如。
二邪见久战不下,未免焦躁,那道人闪眼觑见杨天意立于旁边,“刷刷”两剑抽身跳了出去,一把勒住她脖子,叫道:“哥哥且勿恋战,我在前面等你!”拖了便跑。
赵允良大急,飞步来救,不提防分心之下被禅杖扫在肩头,登时踉跄。和尚乘机又铲向他后背,赵允良却不管不顾地拼着受了这一记,和身撞向那道人,登时三个人尽皆滚在地上。道人怒极,骂道:“你不要命啦!”一时性起,高举双剑,望赵允良胸口插下。
“不!”杨天意痛呼一声,扑过来遮住他,却已迟了,那道人从赵允良身上拔出剑来,鲜血流水价滴下。不知为何,二邪神情均有些紧张。杨天意哭道:“小王爷……别杀他,我、我跟你们走便是。”
那道人笑得十分淫邪,“早说嘛,何必叫道爷费事。”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杨天意几曾受过如此侮辱,当即起了必死之念,拣起赵允良佩剑,便欲自尽。
那和尚一杖打掉她的剑,“少玩花样,快走!”杨天意慢慢站起,见赵允良仰面躺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胸中不禁怒火万丈。忽然摸到袖中金针,情急生智,想起在废宫之时雷允恭教自己以草茎射杀老鼠,当下暗暗扣了一把在手心。
那道人不明就里,伸手来拽她,蓦地迎面几枚金针激射而出,根根钉在脸上,他出其不意,捂着左眼惨声长呼。原来得杨天意了雷允恭内力,轻而易举一击得手,精神大振,迅即又向那和尚射出一把。
那道人嘶声道:“这娘们会使暗器!”二人显是十分骇异,登时大起顾忌,逡巡着竟不敢再上前。杨天意乘机将赵允良扶起,草草包扎了伤口,踉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