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已经十一点五十八分了，田地还没有离开办公室。他在等待招商局长的到来。
他终于听到了女人特有的脚步声，“嗒嗒嗒”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办公楼回响。此刻，他才想起来了，招商局局长是个女的。
“田副市长，田副市长，你在吗？”女局长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在，进来。”田地说。
女局长推门进来，一边说道：“田副市长，我可是第一次进你的办公室啊？嗯，你的办公室缺了点什么？对了，差一瓶花，鲜花。你坐在这里太单调了。”
田地看了看这位整个市政府序列唯一的女局长，她身着浅色的职业套裙，一头齐耳短发，脸上洋溢着任何时候都相同的笑容，眼眉之间化了淡妆，虽然是年近四十的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加上身材高挑，体态苗条，一双有些迷人的桃花眼。难怪人们私下里都称她为“市花”，看来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田地说：“男人的办公室，要那些花花草草干什么？你坐吧。”
女局长说：“不对啊，田副市长，你没看见许书记和王市长的办公室里，都有很多绿色植物的吗？还有时令的鲜花，你不跟着领导走啊？”
田地说：“哦，看来，我是个没有情趣的人。”
女局长打趣道：“田副市长是心存高远的，心中有鸿鹄之志的人，不拘小节也是很正常的。”
田地说：“你不要把我神话了，我可是个俗人。”
女局长说：“俗人好啊，俗人知道人间烟火，知道柴米油盐。我说，俗人市长，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啊？你不会让我饿着肚子和你空谈社会主义建设吧？”
女局长的幽默让一向严谨的田地露出了笑容。他拨通了小高的电话，吩咐道：“你到食堂打两份饭上来，我和局长边吃饭边谈工作。”
女局长说：“等等，电话给我。”
田地诧异地看着这个艳丽而不失端庄的女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女局长拿过电话，对秘书小高说：“小高啊，我是招商局的田野，我可告诉你啊，我不要油腻，也不要辛辣，只要清淡的，对了，切记不要任何肥肉，对对。”
田地摇摇头，女人毕竟是女人，连食物都有自己独特的要求。
说完话，女局长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田副市长。”
田地说：“没有，生活过精致一点，无可非议。”
没有等到田地说工作，女局长就成熟豁达地说道：“田副市长，我知道你找我的意图，即使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个时间和你沟通的。很多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但是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说这个招商工作，市领导不重视当然不好，过于重视了新麻烦又出来了。市长，书记们，哪一个不把招商放在嘴边呢？但是，实际上我们招商局有很多的苦衷，你是知道的，我们不是组阁局，很多地方都受到了限制，经费的，编制的，还有其他的各种问题。说实话，我做这个局长两年，我都有些身心疲惫了。
不搞好和市里主要领导的关系吧，很多工作无法开展，对接的领导多了吧，意见就多了，权力就分散了，决策就缓慢了。但是，作为招商局本身，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在这样的节奏之中工作。你说是不是？我知道，你的位置很尴尬，出了问题你得负责，出了成绩没有你的份儿。另外，很多重大的招商决策，你还不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的，所以，你的位置很难，我都能理解。”
田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正好碰了个正着。
女局长说：“这样吧，我有个两全之策。今后，我们在第一时间上报的材料，首先确保送到你的手里，然后再送市长和书记。如果遇到临时的重大招商决定，我第一个通知你，这样的话，我们工作起来就会协调一些。你说呢，田副市长？”
女局长面对田副市长，像对自己的弟弟一样，循循善诱的一番讲解之后。田地顿时改变了对她的看法，笑着说：“深刻，深刻。”
小高已经把饭菜送来了，两人开始吃饭。
女局长把菜拨了很多到田地的菜盘子里，一边说道：“每一个领导都有每一个领导的工作方式和方法，其实，很多时候，我很头疼，但是，我们能去让领导改变吗？最大的办法，就是去适应，难啊！”女局长感叹道。
田地又一次看着面前这位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女局长，同样心生几多感慨。
女局长问：“下午你要全程陪同的吧？”
田地说：“是啊。”
“我们下午还可以交流的，很多事情我还得向你请教呢。我早就听说了，你可不是一般的副市长，是大学问家副市长呢。对了，刚才我局的人送香港的行程表过来了吗？”女局长问。
田地说：“没有。”
女局长说：“可能是忙混了头了，这段时间呀，全局都在加班，没有一个人空闲的。不过，我让他们下午送过来。上面的日程安排，你预先了解一下，心里有数，到时候不会被动。”
田地问：“省局的领导几点到？”
女局长说：“原来说的是三点，也不一定的，领导们的事情，完全说不清楚。也有可能五点，也有可能不来。”
田地吃惊地看着女局长。
女局长道问：“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田地说：“不是呀，我是说今天如果省局不来人的话，我这一天就在等待之中虚度了。”
女局长“呵呵呵”地笑了，说道：“我说市长大人，你们这个层面等人的时候不多吧？我们就是家常便饭了，不要说一天在等待之中度过，我们可是有很多日子都在等待之中度过的呢！不过，我们这些基层干部，也早练出了等人的本事了。呵呵。”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还对招商局有很大意见的田地，这时对面可亲的这位女局长却没有半点发火的意思。反而还对她充满了莫名的敬意。而且，还在她的身上学到了以前没有领略过的某种东西。他很随便地问：“你以前都干过些什么呀？没有别的意思，随便问问。”
“我呀，嘿嘿，干的事情就多了。机关党委书记，市政府副秘书长，市委接待办主任，基层干部万精油，不像你啊，大知识分子，大专家。”女局长没有任何隐瞒地说道。
田地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年轻女局长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今天能到独挡一面的招商局局长的位置，不是简单的凭某种关系能做得到的。所以，田地从心里对这个女人有了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