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缓缓走到岩缝口处,也不点火,只将“五蕴神通”发挥到极至,侧耳倾听了一会,确定没有什么异状,忽然展动身形,如一缕轻烟般飘了出去。
这一掠三丈,堪堪站定,忽听身后有极细微“沙沙”异响。吴歌心中一惊,急忙转过身来,只见一只暴犴尾上头下,如蜘蛛般飞速爬了下来,攀在岩缝之上,一颗硕大的头颅昂了起来,对着吴歌发出了一声嘶鸣。
吴歌大骇,暗道:好畜牲,居然还懂得断敌退路。只听四周“沙沙”之声大作,四面岩壁之上,又有四只暴犴爬了下来,将吴歌团团围在中间。这些畜牲竟然有极高的智慧,早已在此埋伏等待了多时。
吴歌心道:这些畜牲速度极快,不如先发制人。一念闪过,不待四面暴犴合围,右掌暴出,指上绷带四裂,一记“沛然刀”电闪而出,猛地砍向堵住岩缝的那只暴犴。
就在他出手的同时,那只暴犴猛地扑下地去,竟然避过了这一刀,仿佛它事先便已知道吴歌会先行攻击它,早已有备一般。与此同时,吴歌身周风声飒然,那鹰视在侧的四只暴犴猛地扑了上来,八只前爪已触到吴歌身前。
一招棋差,眼见吴歌不及变招,霍然间寒芒闪动,吴歌环身暴出一圈刀光,却是先前那一记气刀闪电般绕了回来,原来吴歌用的是一记回旋刀,他真正要杀的正是这四只暴犴,攻击正面那一只不过是佯动,这一刀不但斗力,更是斗智,只因暴犴速度太快,若让它们此起彼伏的攻击,只怕应接不暇,这一着诱杀,等于这四只畜牲自己撞到吴歌的刀口上,只听“噗”的一声,那四只暴犴同时颈中中刀,齐跌出去,喉颈中溢出的鲜血洒落一地,“嗤嗤”作响,地上的岩土如受火烤,冒出一阵焦臭。
那四只暴犴喉管断裂,却一时未死,在地上翻滚挣扎,只能发出“丝丝”之声。吴歌的“沛然刀”凌厉无比,不亚于真刀真剑,这一刀若砍在人身,早已头颅落地,但砍这四只暴犴,竟然不能斩其全首,这怪物之皮坚肉硬,可见一斑。他心中虽然惊骇,但毕竟兵行诡诈,一举重创四只暴犴,信心大增,逼视着正面那只暴犴,喝道:“畜牲,你们上当了。”
那只暴犴被他震慑,不住后退,吴歌缓缓进逼,心中算定这只暴犴各种退路,拟用一招“沛然有雨”,从五方合攻这畜牲,让它速度再快,也无所遁逃。正要出手,突然脚踝一紧,竟然被一把抓住,一股巨力拉扯之下,竟然拿不住桩,一跤仰天跌倒。
“哗”的一声,地上一堆尸骨四散,当中跳出一只暴犴,兜头扑向吴歌。先前那一只也疾扑上来,攻击吴歌外侧。吴歌想不到这些畜牲竟然如此狡诈,居然懂得悄无声息的埋伏在成堆的尸骨之中,而且这暴犴似“变色龙”一般,可以随物变色,原本一身黝黑,但伏在森森白骨之中,竟然通体变白,以吴歌的眼力,竟然没看出来。这时吴歌已不及闪躲,若是用“沛然刀”迎面斩杀,固然可以劈了这畜牲,但那襁水般的血液迎面泼下,只怕自己也难逃一死,情急之下,双掌一合,发出“雷神封印”,一股绵密坚韧的气墙如穹庐般罩住了全身。
那两只暴犴几乎同时撞上气墙,“吱吱”怪叫,被弹了开去。但它们竟不稍待,马上扑回,竟然丝毫不给吴歌喘息之机,而且此起彼伏,一撞比一撞更加凶猛。
吴歌一时无法起身,眼见暴犴如此凶悍,心中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惧意,暗自企望此间仅剩这两只怪物。要知“雷神封印”号称天上地下,第一守势,但若仅仅只是守势,那就未免低估了“雷神诀”这部绝世功法。那“雷神封印”绵里藏针,似乎纯粹防守,其实潜势蓄能,将敌方每一次攻击的力量都悄悄地反震回去,敌方攻击越是凶猛,反伤自身的可能越大,正是“遇强愈强”。那两只暴犴这般疯狂扑击,只怕离死不远。但若还有其他大群暴犴加入战团,撞击之力成倍增加,超出吴歌功力范畴,“雷神封印”只怕也抵受不住。
当真是怕鬼撞鬼,一念未及转过,四周已冒出了黑压压一群暴犴,黑暗慌乱中看不清楚,但总有十来只,这十来只风车般扑击“雷神封印”,泛出一波又一波的气环。吴歌气血沸腾,心中难受之极,只是咬牙苦撑。
忽听两声嘶吼,最早撞击“雷神封印”的两只暴犴在又一次撞击后,终于内伤发作,惨叫着跌落在地,不住抽搐,九成九活不成了。犴群中一只个头最大的暴犴猛地发出一声厉啸,“碰碰”之声大作,这次是三只暴犴同时撞击“雷神封印”,十来只共分成四组,疯狂扑击,竟然悍不畏死。又数十撞后,“波”的一声异响,三只暴犴吐血而亡,吴歌也抵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那股无强不破的雷神气墙烟消云散。
个头最大的那只暴犴发出一声厉吼,按住了吴歌双臂双腿,张开了大嘴,一滩粘乎乎,带着腥臭味的口水滴在吴歌脸上。吴歌悲愤交加,放声大吼。
这一吼他用尽全力,体内真气鼓荡,要一吐胸中的愤懑,伤心,绝望和凄凉,吼声悲怆凛冽,声震空谷,久久不歇,不但如天边滚雷,而且其中更有一种异啸夹杂其中,一息之后,这种异啸越来越强,宛若不似人声。
那群暴犴听到这种异啸之声,忽然静了下来,东张西望,似乎惶恐不安,待那啸声越来越是清晰,竟然扔下吴歌,“嗖嗖嗖”地爬上岩壁,瞬间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吴歌本来瞪目待死,却想不到竟是这般莫名其妙的死里逃生。吼声嘎然而止,他急忙跳起身来,却是一阵眼花缭乱,又是一屁股坐倒。
他知道自己已受内伤,虽然不重,但若是那些暴犴去而复返,只怕自己有死无生,当下长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先跑进那岩缝之中,这才松下一口气来,顿觉心头一阵烦恶,喉头一紧,险些又要吐血。
他倚靠在山壁上,调息运气,平复血气,心中兀自奇怪那些暴犴为何会放过自己?难道自己的吼声如此霸气,竟生生把这些怪物吓傻了?想到这里,不由自嘲一笑,颇觉不可能,无论如何,眼见必死,却能逃出生天,这一份惊喜,自不待言。
黑暗中只听脚步急促,人未走近,带着哭腔的声音已不断传来:“吴大哥,吴大哥……”正是上官怡人的声音。还有一人跟在她后面,料来是那姜鸿。吴歌心中一暖,忙道:“我在这里。”
上官怡人的声音顿时充满惊喜:“吴大哥,你没事吧,我……我听到你的吼声……”
吴歌道:“没事,一点小伤。”
上官怡人惊道:“你受伤了?伤到哪里?”说话间,赶到吴歌身旁,伸手去搭吴歌的脉门。
吴歌道:“没事的,这点内伤,我可以调息自疗。”
上官怡人感觉到吴歌脉象虽然不见混乱,却也不太稳健,微一沉吟,将腕上那蟠龙镯子褪了下来,给吴歌戴上。
吴歌道:“你……这是做什么?”
上官怡人道:“这镯子甚是奇特,它既能强身健体,祛病养生,说不定也有疗伤之效。你暂且戴着,说不定有奇效呢。”
吴歌不忍拂她一片好意,便不再推托。道:“谢谢你啦。”
一直在后面插不上话的姜鸿这时方才找到机会,问道:“吴兄弟,外面情形如何?”
吴歌道:“杀了几只畜牲,逃得一命而已。”简略将经过说了。
姜鸿听得目瞪口呆,闻听有这么多暴犴,当真是如坠冰窖,还待追问。上官怡人已拂然不悦,道:“吴大哥已受了伤,急需调养,有什么话不能容后再问吗?”
姜鸿无心争辩,三人又一同返回到栖身的洞穴。上官连城脚上已绑了夹板固定,那却是上官怡人灵机一动,用掉下来的残桌断椅做的。只可惜那五名幸存的水手伤势太重,都有胸颅内复合之伤,上官怡人缺医少药,束手无策,不过这短短时间,五人已先后去了。
此情此景,谁人心里不有兔死狐悲之感。吴歌强自收敛心神,盘膝坐在一角,运功疗伤。这时静下心来,方才想起,先前那一声大吼,带脉中的那股神秘真气似有升降,似乎有与“雷神之息”共存之象。他闭目内视,和合四象,以梦中悟到的那套导引心法引动带脉中的神秘真气,那股真气竟然微微一动,开始涓涓流动起来。
吴歌又惊又奇,当日在“海龙号”上,雷神之息一复,这股真气便蛰而不出,想不到这时竟能驱动?但这股真气还未转入纵脉,只与雷神之息稍一接触,便如龙虎相争,水火不容,震得吴歌五脏俱麻,险些痛哼出声。
他大吃一惊,急忙守息凝神,不敢再调动那股真气分毫。刚刚那分明是走火入魔之象,还好及时收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专心将雷神之息搬运大小周天,不过一会,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自觉各脉舒张,真气流转无碍,伤势已愈,便渐渐收功,刚刚张开双眼,霍地里眼前耀眼生花,竟然有一片强光,刺得他险些睁不开眼来。
他惊奇交集,微一眯眼,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放眼望去,只见对面山壁之上,一副副明亮的画面闪动,便似小时侯看过的皮影戏一般,有图有字,只是那些字似字非字,稀奇古怪,他自是一个也不识得。
再看上官怡人,上官连城,姜鸿三人,都呆呆地站着,看得目不转睛。吴歌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戴的那个蟠龙镯子不知何时,通体发光,莹润如月,更有一道莹光斜射出去,那山壁上的画面竟然是这手镯投射的。
这时山壁上的画面显现一个全裸的人像,周身布满经络之线,这显然是一个用作教习经脉穴道,子午流注等上乘武学的人偶。但一看之下,上官连城与姜鸿几乎同时低呼道:“不可能。”
吴歌更是心头大震,只因那人像身上除了正常人该有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之外,还多出了二十八条经脉,这怎么可能?从古至今,无数先人智慧都只证实人体只有手三阴三阳,足三阴三阳这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大小生死奇七百二十处穴道,何时会多出这二十八条,上千个穴道来?
难道……难道……雷神诀最后一章记载的“雷神之灵”是真的?
原来《雷神诀》最后一章记载了一种称为“雷神之灵”的神功,据说练成之后,威力足以移星换斗,颠倒乾坤,但其中并没有记载练成之法,据红叶猜想,只怕当初吴藏神得到的这部《雷神诀》本就是一个残本,记载修炼“雷神之灵”的部份早已被人毁去,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又不全毁,留下了这么一个粗略的线索,当中曾经提到修炼此功法必须从“青龙七脉”“白虎七脉”“玄武七脉”和“朱雀七脉”入手。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者合一,不正是暗合星宿的二十八脉吗?只是当初以红叶渊深如海的武学,对这二十八脉也是从所未闻,从所未知,一度还认为是创立《雷神诀》这部绝世功法的高人与后人开得大玩笑,现在看来,这一切只怕决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之事。
山壁上画面复又转换,这次却出现了一条金龙,盘旋飞舞,纵横来去,吴歌只看了两眼,便知那就是自己梦中行功法门,眼见上官连城和姜鸿看得入神,虽然心知他们未必会明白其中奥秘,但这两人行止不端,并不是良善之辈,万一被他们悟到其中关键,只怕为祸苍生,便想把那画面熄了,只是不得要领,伸手在那镯子上遮挡摸按,却始终停不下来。
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将那镯子褪了下来,果不其然,那镯子离开他的手腕,顿时光亮渐微,恢复常态,山壁上的画面也逐渐隐去,消失不见,周遭顿时又陷入黑暗之中。姜鸿第一个跳了起来,叫道:“怎么不见了?”
上官怡人喜道:“吴大哥,你是不是好啦?”
三人一齐回过头来,不见那镯子发光,姜鸿又急又怒,喝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把镯子拿下来了?”
吴歌心中微怒,冷冷地道:“我为何不能把镯子拿下来?”
姜鸿被他一噎,也觉自己情急失态,语气不善,不由软了下来,道:“在下得见奇观,一时心旌动摇,失言之处,吴兄弟莫怪。”
吴歌不愿理他,道:“上官姑娘,多谢你的镯子,现下完璧归赵。”
上官怡人缓步走近,用“传音入密”的神通道:“吴大哥,此镯已露了神迹,只怕引人觊觎之心,不如先放在你那儿,只有你能护它周全。”
吴歌暗觉有理,他不会“传音入密”之术,待上官怡人走近,便轻轻“恩”了一声,以示回应,一边悄悄将镯子放入怀中收好。
只听姜鸿道:“上官姑娘,你这镯子当真神奇,我们岛上有一种留音石,可以留住声音,每遇雷暴之天,此石便可以反复重现昔日之声。想不到姑娘此镯竟然可以留住影像,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知是何来历?”
上官怡人淡淡地道:“此乃家传之物,虽然精巧,焉能与贵岛宝物相比拟,公子过誉了。”
姜鸿缓缓地道:“家传之物?姑娘是姓上官吧,请问与当年的东方神龙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上官怡人,吴歌齐都大吃一惊,不知姜鸿何以会知道百年前中土武林的风云人物?上官怡人心念电转,霍然间福至心灵,豁然开窍,叫道:“诸神殿,原来这里就是诸神殿所在。”
吴歌心中大震,上官连城多历江湖,自然也听过“诸神殿”的传说,闻言之下,忍不住惊呼出声:“什么?这世上真有诸神殿?”
洞穴中顿时一片寂静,三人都紧盯着姜鸿方向。过了一会,姜鸿干哑着嗓子道:“看来姑娘与东方神龙渊源极深啊,你们此番来岛,是不是就是冲着‘诸神殿’来的?”最后那一句话他虽然刻意压抑,但其中蕴涵的杀机依然流露无遗。
他这句话等于承认了“诸神殿”的所在。上官怡人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道:“我们此番的确是沉船之后无意到此,此岛玄机难测,无根自行,飘忽不定,并不是有心就能找到的。”
姜鸿默然,九黎遗族虽然累代居于此岛,至今已有数千年之久,但与此岛奥秘,仍然万中无法窥其一,其他也不必说,就是此岛如何运行,下一步将飘向何处,纵然是岛上最博学的元老也不甚了了。岛外之人要想找到此岛,除非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若说是洞悉了此岛的规律奥秘而有心寻到,那是殊无可能。所以对上官怡人的话,姜鸿倒是相信,但无论如何,“神龙心经”重现人间,还是由吴歌身上启动的,这一份震骇当真是非同小可,今后是福是祸,实属难料。
吴歌,吴歌,他姓吴?姜鸿心中悚然一惊,道:“吴……歌,你是吴藏神的儿子?”
此言一出,上官连城又险些惊呼出声,好在多次奇遇之后,已习惯了许多,这次倒没有大呼小叫,少见多怪,只是震惊之余,心中百感交集,羡慕嫉妒恨充塞胸臆。
吴歌知道此处既是“诸神殿”所在,那自己身份已无可隐瞒,点了点头,道:“不错。”
姜鸿“哈哈”干笑了两声,道:“难怪……我早应该想到,除了雷神诀,中土还有什么武功有如此神通威力。”顿了一顿,又道:“吴兄弟腕上戴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星龙神镯吧,据说若无基因匹配,旁人决无法启动此镯,敢问吴兄弟与东方神龙是什么关系?”
吴歌茫然道:“基因?什么基因?”
姜鸿道:“基因,便是血缘。”
吴歌道:“不错,他是我的外远祖。”
姜鸿声音中充满惊叹之意,道:“如此说来,吴兄弟不但精通‘雷神诀’,还精擅‘神龙心经’了?此二功法,得一种足以纵横天下,若两者合一,可称无敌,吴兄弟真乃神人也。”
吴歌见此人先前语气中还露杀机,不过三两句间,言语一复如常,不但听不出丝毫嫉恨之意,反而都是朋友间同喜关怀之切,心机之深,实属可畏。他不愿在此事上与此人过多纠缠,道:“姜公子过誉了,所谓‘神龙心经’,在下也是今日第一回得见,何来精擅一说。”
姜鸿心中哪里会信,推心置腹地道:“吴兄弟如此过谦,是怕引人觊觎之心,那也是人之常情。这若是在外面诡诈多变的花花世界,自然应该倍加小心,只是现下在此间,却是大可不必,只因我们现在能否逃出生天,可就全寄望在吴兄弟身上了,若是吴兄弟当真精于‘神龙心经’,我们便生出有望,若是当真不会,那是我们命该如此,就是现在开始练,也是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无人不心动,吴歌道:“此话怎讲?”
姜鸿道:“吴兄弟先前在数只暴犴爪下逃生,曾经放声大吼吧。”
吴歌心中微觉尴尬,道:“不错,难不成姜公子以为暴犴是被我的吼声吓退的?”
他这句话本来自嘲,想不到姜鸿却是一拍大腿,道:“正是。你那声大吼,我们都听到了,吼声怪异,初时还似人声,到后来完全变样,似狮非狮,似象非象,慑人心魄,我们三人一度还以为又来只洪荒怪兽,只道你凶多吉少。现在想来,你那吼声,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龙啸。”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强压心中的激动,缓缓地道:“而传说中——龙,就是暴犴的天敌与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