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姨,吃饭了吗?”
“唉,来找叶子呢”
“嗯。”
“她在楼上看电视呢!”
他快步走上了楼,一拐角,便看到我坐在地上看动画片,我眼睛一眨没眨地盯着电视屏幕,直到他叫我,我才发现他来了。
“喂,去骑自行车了,快点。”他急着朝我招手。
我想了想,有点为难:“可是我自行车坏了,还没修好呢。”
“我载你啊!快点,他们两个在等我们呢!”他催促道。
他口中的“他们两个”便是刘向阳何颜慰玲,他就是唐洛谦,而我,叫何希叶。我们四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又是邻居,感情自然很深。刘向阳比我们三个年长一岁,却和我们在同一个班,所以当我们嘲笑他比我们大一岁却要和我们上同一个班时,他无论是小时候的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还是长大后那种恨不得掐死我们的表情,我们都是很理解的。颜慰玲最小,却也小不了多少,只是比我晚出生三天,每当我抱怨因为只比她大三天而要处处让着她的时候,都会得到向阳赏给我的一个不满的白眼,这时我都会识趣地不敢噤声。也是,面对一个时时被我们无理欺压而只比我们大一岁的无辜大哥哥,我这个享受着高待遇的所谓的姐姐确实没资格吭声,毕竟,他要忍受的是三个人的无理要求,而我只需要照顾一个。
当我跟着唐洛谦跑到公路上时,远远就听到公路那头颜慰玲的声音。
“叶子,我在这呢!你自行车呢”
“链掉了,我爸还没给我修呢。”我也学她喊回去。
“你在那等我,我去载你啊!”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往回骑。
即便小玲鼓足了劲地踩,最后还是向阳先到。
“向阳你干嘛骑那么快啊!我差点都追不上!”小玲没好气地对向阳说。
向阳笑着,“你现在也没追上啊。”
小玲没理他,转向我:“叶子快上车,我带你去兜风。”
我看着气喘吁吁的她,又看看风轻云淡的向阳和早已跨上车座的唐洛谦,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刚才骑得那么猛,还有力气来载我吗?他们载我就好啦。”其实我是不想中途下来推车······
正是六月,一年最热的月份,而傍晚的微风,又让热气消散不少。我的们村子处于南方,每年都是一年两熟,现在又差不多到了收割的时候。放眼望去,公路两边的田野都是金黄金黄的水稻,在晚风的吹拂下,稻田里掀起一波一波的稻浪。夕阳还悬在山头,不肯坠下。夕阳的光透过云层,洒在公路上,洒在稻田里,洒在自行车上,也洒在我们身上,好像给所有的所有都铺上一层轻柔的金纱。漫天橙黄色的晚霞,迎面扑来的稻香,洒在身上的夕照,偶尔从身边或前面马路从传来的车声,还有我们的叫声笑声······整个世界都是幸福的味道。
“好凉快好舒服啊!”车后座的我笑着说。本来天气是很闷热的,可是坐在行驶着的自行车上,一阵阵晚风吹来,凉凉的,真的很舒服。
“你当然舒服啦,又不是你用力。我都快累死了。你怎么这么胖?快重死了!”唐洛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可不得了,竟然说我胖!
我皱着眉头反驳:“是你没用吧,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你太重了,我才没力气的。”他似乎越说越兴奋。
“停车!”
“干嘛?”
“我下车,你快停下!”我没等他将车停稳就跳下来了。
“向阳,过来。”我朝着不远处那两个身影喊道。
“怎么啦?”向阳一转弯,一拐就到了我俩旁边。
“我坐你的,他说载不动我。”我气鼓鼓地告诉他。
唐洛谦闻状,急忙解释:“我又没说载不动你!”
“可是你说我胖,说我重,说你没力气了!”
“我只是开玩笑啊。”
我没管他,径直爬上了向阳的后座。
“向阳,我真的很重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踩了一会的向阳扭了扭头,“没有啊,没多重。”
我立刻像得到鼓舞似的对身旁的人说:“人家向阳都说我不重,而且和你骑得一样快。你载我的时候慢吞吞像没吃饭似的!”
小玲骑到公路的尽头,又转回来,“你们好慢啊,我都回来了。”转而又对向阳说:“向阳你下来,让叶子骑,我想和她一起。”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大啊!”小玲十分理所当然。
于是向阳就带着无辜的表情,无奈地下了车。就像前面说的,作为一个只比我们大一岁的哥哥,每当要做出让步或要吃亏的时候,他一定是首选,这确实是挺无辜的。
我跨上车,稳稳地向前踩去。这时没有了他们两个的阻挡,风正正地向我吹来,更加凉快了,我及肩的头发也被吹开了。
“比赛看谁快!”小玲赶上来对我说,便急急地往前面骑走了。
“啊,小玲等等我!”我一边加速一边喊。
“一起比啊,看谁快!”唐洛谦也追上我们。
看到我们都走了,向阳一边追着跑,一边着急地喊:“喂!你们别全都走了,我还在后面呢!叶子要把车骑回来啊!”
“呵呵哈哈哈……”我们被他逗得大笑。
周围全是我们的叫声和笑声。这就是我们的童年。那一年,向阳12岁,我们三个11岁。
“明天星期一,要去上学。作业都写完了吗?”唐洛谦一向被管得很严,他妈妈待他更是严格,所以他从小就被打造得很优秀,嗯,还有他两个姐姐。我后来对他说过:“你们一家子,个个都是人才!”我确实挺佩服他们姐弟的,简直羡慕妒忌恨好吗!奈何人家还很臭屁地说:“都是基因好!啊对!还有智商。”我知道他在贬我,也习惯了。不过我明白,不光是基因,额,还有智商……最重要的是唐叔唐婶的栽培,如何严格,我们三个是知道的,比如现在。
“嗯,早就做完了。”不然,怎么敢看电视。
“那就早点睡,这么晚看什么电视!”
“还很早,我不困,我想再看……”
未等他说完,唐婶已经打断他,“那就去复习下功课,看下书。”电视已经被关了。
每次都是这样,不容拒绝。
唐洛谦气愤而又无奈地回到房间,打开台灯,翻开英语书,上面满满的英语单词和句子,他一个也没看进去,心绪不知怎的就飘到了傍晚。她骑单车的样子挺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头发飘起来也……
他微微红了脸,心虚地关了台灯,爬上床,把被子蒙过头,睡觉。
从什么时候起的呢?他会经常想起她,想起她会脸红?从什么时候起特别喜欢跟她玩,跟她说话,跟她开玩笑呢?他也不记得了。只知道——
九岁那年,我俩上三年级。因为成绩不错(我也就是只有小学的时候成绩不错而已……)被挑选参加尖子生竞赛,要特别辅导,所以一般比其他同学晚回家。
那一天,我心情特别好,因为被老师表扬了。我们还学了一个新单词——neighbour,老师说,就是邻居的意思。而我们那个小小村里哪会讲“邻居”这么有文化的词儿,我们都是说“住隔壁的”。
“小谦,我们住的那么近,算是neighbour吗?”我满心欣喜地看着他。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想的是数学老师给他讲的那道题。
“嘿嘿,那小玲和向阳他们呢?”我依然在一边滔滔不绝。
“哟~希叶~”我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是同村的两个高年级的女生,可是我和她们一点也不熟啊。
“嗯,怎么了?”我不解又警惕,几乎是下意识地疏远她们,因为我妈说过,不要和不熟的人走得太近。
“你们两个又一起回家啊?”其中一个女生笑着问,另一个也在捂着嘴笑。她们干嘛这样笑?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讨厌。
“对啊,我们要参加尖子生竞赛啊,而且又是邻居。”我一脸自豪。
这时,唐洛谦已经想明白了,扭头看着我们三个。
“那他是你邻居,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她们更加不怀好意地笑着。
“不是!”唐洛谦抢着回答。
与此同时,我的声音也一同响起,“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啊!”当时天真无邪的我怎么会意识到她们口中的“喜欢”有着另一种含义。
“哦~~哈哈哈哈哈哈……”
我很奇怪,她们为什么要这样笑我啊?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唐洛谦叹了口气。真笨!他想。他没有抬头,只是愤愤地说让我快点走,免得挨骂。大概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脸烧红烧红的。
此后的好多天,他看到我的时候多少有点不自然,会脸红。
而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哇塞,你这么早熟啊!”结果换来的是他那张憋得通红却又气愤地瞪着我的脸。
早上第一节是英语课。我们的英语老师比较特别,姓倪,名字呢,也绝对够大气,叫妹子。呵,在我们村,在她们那个年代,这样的名字其实很普通啦!我们的妹子老师,脾气更特别,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心情好,什么时候会发脾气,就像此刻。
唐洛谦因为昨晚匆匆忙忙上床没收拾书包,而今早就匆匆忙忙把书包收拾好,赶巧的,漏了英语书。
被她教了这么久,规律也会找了一点,脸色也会看了一点。所以她刚进教室门口,闹哄哄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因为我们闻到火药的味道,大爆炸应该就在下一秒。
“把英语课本和练习册拿出来让我检查!”进来不到两秒钟就爆出了这么一句。
我们哗啦啦地打开书包,哗啦啦地找着课本,哗啦啦地把英语书和练习册放到桌面,然后立刻端正姿势坐好。我们可不想变成一堆炮灰。只有唐洛谦还在满头大汗地翻着书包,妹子就要来到啦!
向阳在被检查后,偷偷地把英语书和练习册传给我,我会意地趁妹子不注意的时候递给在隔壁组的唐洛谦。似乎一切都有惊无险,可是——
“何希叶你在干嘛呢?和唐洛谦在开小差?”她快步走到我和唐洛谦中间。
我摒住呼吸,被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来,让我检查一下你们俩的作业。”
我立马讨好似的乖乖翻开课本和作业。她又转过身去,到唐洛谦了,我那叫一个害怕啊!她翻了几下,眉头一拧,觉得不对劲,猛地翻开练习册的第一页,“刘向阳”三个字赫然醒目!
“你叫刘向阳啊?敢情你们给我耍花样是吧!既然你们感情那么好就一块到外面站去!”啪的一声,她把向阳的书都摔到讲台上。
太丢脸了,我的脸火烧火烧地热,我垂着头,在全班的注视下和唐洛谦走了出去。后面的爆炸还在继续——
“刘向阳!你还在那里干嘛?叫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我觉得向阳更丢脸,声音所以心情稍微平衡了点。
果然,向阳一脸通红地出来了。我们三个人靠着墙站着,一言不发。听着妹子在教室里大发雷霆,警告同学们不能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尴尬太丢脸了,我都不想抬起头。偶尔有学生从面前走过,都会用充满好奇而又十分了解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一直担心会被同村的人看到,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妈看到了,就意味着我又要哭着跪着写保证书了。幸好没有看到我们村的那群八卦!但我好像逃不过写保证书的劫……
尴尬的一节课终于过去了。我们刚头低低地回到教室,就被妹子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先是被语重心长地罗嗦了好久,然后被告知要打电话报告给家长,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的世界要坍塌。我那豆大豆大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奔腾而出,并且不负众望地越哭越厉害,连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唐洛谦和刘向阳看了我一会,最终也无奈地转过头。特别是唐洛谦那双充满歉意的眼睛,让我过目不忘。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我这样都是拜他所赐!于是有好几天都没有跟他说话,他也自知理亏,带了好多零食给我和向阳,但就是拉不下面子说对不起。
后来,我就如意料之中地哭着跪着写了保证书,他们两个也被训了一顿。可是后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要写保证书?而我老妈也是吞吞吐吐,大概她也清楚这不是能随便说谁对谁错的问题。于是她给了我一个想掐死唐洛谦的回答,“也没什么,就是提醒你要听话,不然就像这次,没错也要写保证书!”
像这样丢脸的事,我们有过不少,开心的当然也一样。
小时候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办家家”和“焗蕃薯”。
当我和小玲梦想着成为拥有无数件漂亮衣服的芭比公主时,唐洛谦和刘向阳在向往着超人奥特曼;当我和小玲贤惠地“在家”煮着“美味佳肴”时,唐洛谦和刘向阳在“外面努力挣钱”……
关于“焗蕃薯”,开始我们都是偷偷去别人地里偷的蕃薯,然后在地里偷偷焗完吃完了再回家,那是我们小时候最热衷的事,可是每次回家总是被打得半死。久而久之,我们便不敢再偷别人的蕃薯,但仍无法改变我们的伟大爱好,所以我们就转向偷向阳家的。每次,向阳奶奶都是看我们一眼,然后幽幽地说一句:“家贼啊……”向阳的脸红爆了,我们也不敢出声。那时我们还小,不明白那位慈祥的老太太有多宠我们,每次都只是幽幽地逗着我们,却永远把蕃薯放在同一个地方。
我们的童年,总结起来就八个字:吃喝玩乐,吵架和好。
有一次,我和小玲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吵架,挺凶的,冷战了三天。最终,还是唐洛谦和刘向阳忍受不了赤道低气压,想办法让我们和好的。他们偷偷买了瓶养乐多放到我桌面上,说是小玲买的;然后偷偷帮小玲做好值日,又对她说是我做的……小样儿,其实我们都知道,每次都是这招。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相亲相爱下去的,却不知,离别是这样毫不知觉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