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志琦舔了舔嘴唇:“你…能确定吗?”
祁援翰望向他,目光坚定:“草民有十足的把握。”他转头看看地图,“草民自幼就研究西方各国,这次的判断绝对不会错。”
储志琦正待点头,就听祁丰厉声说道:“绝对不行。”他走上前来,伸出手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国家,“这些国家里,只要有一个国家的决策你猜错了…那我们就是满盘皆输。”他摇摇头,“我们不能这样赌。这是在拿整个国朝开玩笑!”
祁援翰并没有看向他的父亲,而是朝荣郁芝一揖:“前头说的,全是草民的推断。草民已将自己该说的话说完了,剩下的,全然不是草民一力能决定的了。”说罢,他就垂首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祁援翰来之前就想得很清楚,作为靖朝子民,他应该所知告诉议会内阁。但他虽是祁丰的儿子,却实际也只是普通百姓而已,只能尽力做自己所能做的。他不会极力要求皇帝不去接这笔债务,因为若是有了这样的先例,大家再纷纷效仿,就会危及国家的正常法度秩序。
储志琦细细看了那张地图许久,甚至把那些用铅笔做的标记全都看完了,不由啧啧感叹,祁援翰真不愧是祁家的人。祁家人仿佛生来就善于谋划,祁援翰在地图上的分析条理清晰,让他不得不叹服。
这件事总是要拍板钉钉的,储志琦琢磨完地图上的字后,转身问宴会上的其他人:“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大家交头接耳一阵,没人立刻搭话。王议员看了看储志琦的脸色,心知他心里的同意的,便主动起身说道:“臣认为,祁公子此言有理。英格兰既然如此急迫,此中必定有鬼。我们不妨观望一阵,不必过快接过债务。”
荣郁芝见储志琦点了点头,她又转头去看祁援翰,他只站在宴席的角落里,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储志琦一点头,支持的人立刻多了起来。一直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关敬平此刻也站了起来:“储相,在下旅法多年,对于欧洲各国也小有了解。祁公子适才所言确有道理,在下也认为我们可以静观其变,不必那么快接下债务。”
若是要向英格兰赔付这样巨额的款项,对于朝中无论哪派来说都是不利的。所以当属于维新派的王议员和关敬平发话的时候,平日总是能和维新派掐起来的保守派也都没人站出来反对。梁岑这边的前革.命党人士就更没异议了,只有祁丰绷紧了脸并未说话。
祁援翰的这个想法就这么被认可了,大家统一意见:我们不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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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相,您好。”辛普森先生.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朝储志琦打了声招呼,随后就开始说起了英文。
“储相,辛普森先生问您,是否已经拿到了由陛下盖章的接受债务的文书。”翻译官站在辛普森先生的身后,一句句翻译着,“储相一直是英格兰人的老朋友了,相信也不会让英格兰失望的。”
“辛普森先生,真的很抱歉。”储志琦脸上满是歉意,“我是一直想要让靖朝与英格兰一直交好的,所以也一直想要兼顾英格兰朋友的利益。您过来说要我们承担债务的时候,我就想了,虽然我们国家改朝换代了,但是国还是没变。所以您一开口,我就想着,要争取点时间,好让我来说服他们。”
听了外交官的翻译,辛普森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翻译官在一旁翻译着:“英格兰一直能理解储相您的苦心,所以当时您要拖延时间,辛普森先生也没有丝毫怀疑您,给了半天的时间。储相不必多解释什么,请直接把文书交给辛普森先生吧。”
“您别急,先听我说。”储志琦不慌不忙接着说道,“可惜啊,如今我的北洋军兵权被祁丰夺去了,话语权也弱了不少。那祁丰一肚子坏水,自己不说什么,指使他儿子来阻止陛下接下这个债务。祁丰的儿子既然说话了,大家都明白这肯定是祁丰的意思。就算大家不怕祁丰,却也怕他身后的北洋军啊。所以祁丰的儿子一发话,所有人全都表态,不愿接下这笔债务了。”储志琦发觉自己演愤怒演得过于激烈,翻译官都来不及翻译了,忙停顿了一下,等着翻译完才接着说道,“我没了北洋军,底气不足,大家都同意祁丰儿子的话,我也不敢说什么。”储志琦转转眼珠,再补一刀,“祁丰就是仗着自己会打仗,不把你们英格兰看在眼里呢。不过这也怪我,如果我实力再强一些,那么就有底气和他们争辩了…”
储志琦看着辛普森越来越黑的脸,才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祁丰夺了他的北洋军兵权,实际也夺走了他拥有野心的资本,削弱了他的不少权力。储志琦阴祁丰这一回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他储志琦带了北洋军已经带了这么多年了,凭什么祁丰突然出现就能一夕之间把北洋军夺走。再说了,他储志琦可没在祁援翰说话之后表过态,就算辛普森先生事后打听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他也不怕。
储志琦真没什么要担忧的,他在英格兰的声誉一直很好。听到储志琦这么说,辛普森先生果然是咬牙切齿:“这个祁丰,竟敢小看我们英格兰。”
翻译官继续翻译着辛普森先生的话:“辛普森先生请储相您放心,英格兰是完全信任您的。辛普森先生要回公使馆给首相打电报了,这就要告辞了。”
储志琦拱手为礼:“多谢辛普森先生了,那在下就不送了。”
看着辛普森先生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储志琦笑了笑,转头对身边的王议员说道:“你告诉给北都日报,祁丰与其子祁援翰忠君爱国,不愿国家承担英格兰给前清的债务。议会与内阁听从他们父子俩的意见,没有接受这笔债务,免了百姓的负担,真英雄也。我要看到这条新闻在明天的头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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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志琦回府的时候,柏存峥身子不舒服,正躺在榻上歇息。听下人禀报说储志琦回府,忙趿鞋下榻,去正堂见储志琦。
储志琦一见柏存峥,不由得眉开眼笑:“元潜,今儿我可是一箭双雕!”
柏存峥一愣,立马意识到宫宴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静静等着储志琦的下文。储志琦心里激动,如此这般地把今天在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然后没等柏存峥答话,又把他和英格兰公使的对话以及吩咐北都日报做的事情也都全说了。
“哈哈,明儿一早,那辛普森若是让助手翻译了那篇报道,不得气死。”储志琦满心欢喜,“谁让那祁丰来抢我的兵权,这辛普森更可恶,在今天这么个好日子让大家都下不来台。我倒是要看看这英格兰人和祁丰狗咬狗,咱们坐收其成即可。”
柏存峥却没有很快接储志琦的话,他沉默了一阵:“若是那位祁公子真的如此厉害,他会想不到储相您会在英格兰人面前捅他父亲一刀么。”
话音落下,储志琦就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说着:“我、我怎么没能想这么长远。”他想了想,不由担忧起来,“这祁援翰不会倒打一耙吧?”
柏存峥轻声叹了口气:“听储相的描述,在下倒觉得那少年是个坦荡的人,应该不会做什么下流事。”
储志琦没听出柏存峥话里的讥讽之意,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现在已经输不起了。”他也跟着柏存峥叹了口气,“这样一说,我倒也觉得有些对不起那少年了。跟我有恩怨的是他的父亲,但是他为了不让国家承担这样的债务,挺身说话,可能还会被他父亲责备呢。”
柏存峥也跟着点点头:“听闻祁家多出奇才,那祁援翰能有这样的才谋和胸怀,也不愧是祁家的子孙了。”他沉吟一番,朝储志琦躬身为礼,“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储相可否允诺。”
“说吧。”储志琦虽然对祁援翰有所愧疚,但是对于自己今天在英格兰人面前打压了祁丰还是十分高兴的,所以大手一挥,“元潜你有什么要求,随便提。”
柏存峥笑了笑:“在下瞧着那祁公子倒是个可塑之才,又胸怀天下。在下想着,有机会去和祁公子结交一番,可又担心储相储相不悦…”柏存峥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欧洲真能打仗,对于靖朝是个很好的机会。祁援翰对于欧洲诸国如此了解,他也想和祁援翰好好探讨探讨,看看有什么让国家能够复兴的主意。
储志琦回忆起祁援翰在宫宴上用筷子指着地图却不显丝毫拘束,反倒潇洒如常的模样,也不由颔首:“那少年的确是个好苗子。若是加以指点,今后也说不定能有大作为。”他忽地心头一动,“倒不如…让那少年直接拜你为师吧,你也好把你所知全都教给他,也好为我们多笼络一个可用之人。”
储志琦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谋划里了,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在英格兰公使面前说过祁丰的坏话。
柏存峥一惊,只觉着这少年的谋略并不在自己之下,竟能看透欧洲各国这么弯弯绕绕的关系,正想着要拒绝。哪知道储志琦说风就是雨,已经激动地朝外头走,准备派人去请祁援翰了。
柏存峥忙追上去:“储相,祁将军才夺了北洋军的兵权,在下就去给祁公子做师傅恐怕不太好。何况今儿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诶,我相信你,而且现在才什么时辰,晚什么。”储志琦大喇喇地挥挥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让祁援翰拜了师。明日陛下不是也要行拜师礼嘛,那祁援翰就能做陛下的师兄了。若不然,祁援翰年纪比陛下大那么多,却是个小师弟,这多奇怪。”他说完,没等柏存峥反应过来,转身就吩咐下人,“快去祁府请祁大少爷过来,就说我老储有事要说。”
柏存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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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初夏的风还夹着丝丝凉意。祁府内,一个小厮走到祁援翰的房门外,见点灯还亮着,里面的人影偶尔轻轻晃动。
小厮走到门外,压低声音叫了声:“大少爷。”
里面很快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进来吧。”
小厮推门走了进去,只见祁援翰坐在书案边,案上的书堆积如山,却叠得整整齐齐。祁援翰正在一本书上写着批注。听见小厮进门的动静,他抬起头,宽和一笑:“什么事?”
小厮躬身答道:“大少爷,老爷派人来了,说请您过去呢。”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祁援翰把笔端正地摆好,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书,放在了一边的书堆上,随后起身披衣,又转头朝小厮说道,“你帮我掌灯吧。”
“是。”那小厮恭恭敬敬应下,去转身去点灯了。
祁丰捧着茶盏端坐在正堂,不知在想什么。祁援翰进了正堂之后双膝下跪,朝祁丰磕了个头:“爹。”
“坐吧。”祁丰指了一把椅子,示意祁援翰去坐。
“儿子不敢。”祁援翰低下头,缓缓说道,“儿子这次过来,也是来认错的。”
祁丰喝了口茶,久经沙场历练而成的锐利目光看向祁援翰:“哦?你有什么错?”
祁援翰不急不缓,语气真诚:“今儿在宫宴上,儿子没听父亲的劝阻,坚持把自己所要讲的话说给了陛下和阁臣议员们听。不从父命,这是不孝。”
祁丰斜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些?”
祁援翰答:“就这些。”
祁丰皱了皱眉:“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儿子很清楚。”祁援翰低声说道,“依照储相的性子,他定会在英格兰公使那里说我们小看英格兰,仗着北洋军的兵权威胁其他议员一起拒绝接下这笔债务。说不定…明天早上的报纸还会有类似的新闻。”
“你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出头?”祁丰一把把茶盏敲到了桌子上,横眉看向祁援翰,“你分明知道,那宴席上,谁都可以说这番话,只有你我二人不可以。”
“儿子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儿子不不认为自己不能说这番话。”祁援翰正色说道,“儿子是父亲的子嗣,亦是靖朝的子民,怎能眼睁睁看着国家负担着这样一笔巨额的债务?知而不言,这是不忠。”说完,他又磕了一个头,“但是此事让父亲无辜蒙难,儿子羞愧。”
祁丰看到自己这个正直到有些不可理喻的儿子,心里叹了口气。他起身过去扶起儿子,叹道:“多年前,你娘没了,我的亲人就留下你和你弟弟。所以当时我想着,不管如何,也要保住你们,毕竟,你们不仅留着我的血,更是你娘的血脉。”
祁援翰听见祁丰提起自己的亡母,想起当年母亲的温柔模样,也不由红了眼眶。他见祁丰已经流下泪来,赶紧劝道:“母亲离开多年了,父亲勿要再伤心。”
“唉,是啊。当年你母亲过世之后,我想着要保住你们,不能再让你们和我一样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所以我就向朝廷上书辞官。几番之后,前朝先帝也就准了。”祁丰抹了抹泪,回忆着往事,“当时你还小,可能还不明白,父亲也从未向你解释过。”
祁援翰起身把祁丰扶稳,让他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这才回道:“当年儿子虽小,可也能明白父亲的苦心。因而多年来,儿子也没向父亲提起过此事。”
祁丰似有安慰一般拍了拍祁援翰的手背:“辞官之后的日子,虽说比往日艰苦些,倒也和睦。谁也没能想到我们还住在北都,所以平日也无人来打扰。每年你母亲的祭日,或是我得空时,我都会去城郊的桃花林看看你母亲。一晃眼,这么多年也过了啊。”
祁援翰想想这些年,父亲常常只身前往母亲的墓地,过了许久才回家。他慕于父亲对母亲多年不变的情意,也不由微笑起来。
“可是谁能想到,风云变幻,储相竟找了荣氏的后裔来做新皇帝,还搞个什么君主立宪。”祁丰接着回忆着,提起储志琦的口气有些许不屑,“虽说祁家曾世代侍奉荣氏皇族,可是柏元潜多方探得我消息后,又多次来找我,我也不愿出仕。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而不是和我一起参合这些朝堂上的是是非非。”
祁丰说到这里,祁援翰正觉得奇怪,就问道:“儿子也一直不明白。父亲既然已经不想再参与朝堂之事,为何如今又去接了北洋军兵权呢。”祁援翰一开始以为祁丰出仕是因为新帝是荣氏之人,所以才披甲辅佐。可是祁丰刚刚亲口否定了这个原因。
说起这个,祁丰淡淡一笑,把今年去桃花林祭扫祁庄氏时遇到荣郁芝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家儿子。
祁援翰听了祁丰说完,有些惊讶。没想到在宫宴上看到的那位略显瘦弱的新帝所作竟比她的年纪会做的更显成熟不少。他不禁说道:“有王虽小,元子哉。”
“是了。”祁丰听祁援翰也这么说,不禁笑弯了眉毛,“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
父子俩相视一笑,屋里的气氛变得温情起来。祁丰淡笑了一下:“这回,是父亲做错了。既然已经决定要披甲待战保卫国家了,怎么能光光因为惧于英格兰人而不去阻止陛下接受这么大的债务呢。”
子不言父过,祁援翰听祁丰这么说,也没有答话,而是静静站在一边。
祁丰喟叹道:“你母亲过世之后,我就变得束手束脚,处事也是斤斤计较,生怕自己被陷害,生怕遭算计。”祁丰垂下眼睫,“当然,这和你们母亲没有丝毫的关系。是我变了,过去敢说真话,敢打硬仗的祁丰变了。或许…你们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不满吧。”
“…父亲…”祁援翰看祁丰神色黯淡,不由心头一紧,“儿子知道,父亲也是有苦衷的。”
祁丰心里虽苦,却还是笑着拍了拍祁援翰:“好了,你也不必安慰我。现在我也想通了,人生只能活一世,潇洒快意就好。管他什么储志琦,英格兰公使,我祁丰可不怕他们。”
祁援翰见父亲的脸上比过去有神采多了,也跟着一起高兴起来。正想和祁丰多说说话,却听外面有小厮低声说道:“老爷,储府来人了。”
祁丰和祁援翰都是一愣,不知道储志琦这回又在搞什么。祁丰揉揉眼睛,吩咐道:“进来说话。”
房门被打开,祁家的小厮带着储府的下人走了进来。储府的仆从行了礼之后毕恭毕敬说道:“祁将军,我家老爷请令公子去府上做个客。”
“这么晚了,储相找阿翰有什么事?”祁丰蹙起眉头,刚想说“不去”,却见祁援翰朝自己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祁援翰起身朝那储府来的人说道:“既然是储相有请,援翰自然不能不给储相面子,烦请你带个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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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两个黑影飞速走着。
“郑公公,咱们真要这么做?”小辉子一边快速跟着前头的郑公公,却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若是被发现了,我们不会被枭首示众吧?”
“发现?”郑公公冷笑一声,“这宫里这么多金银财宝,我们随便拿几个走,缺不了什么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小辉子还是有点紧张:“可是…”
“哎呀,可是什么可是。早知道你这么啰嗦,我就不带着你了。”郑公公被小辉子这犹疑的样子弄得有些烦躁,“你看看,就光我们这儿,有多少人已经去拿过了,更别说放眼整个紫禁城了。如今宫里头就只有一位主子,我们不在养心殿伺候的,平日里连点赏银都拿不到,你不去摸点东西出来,拿什么孝敬爹妈?”
“也、也是。”小辉子深以为然,脚步不由加快几分。
“再者说了,你看如今这主子,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她能长久吗?”郑公公绷着脸教育小辉子,“到时候,若是这位小主子倒了,我们指不定要被赶出宫,另谋出路呢。我们自幼被净身进了宫,你说说,除了伺候人,你还会别的不?”
小辉子被郑公公这话说得浑身一个激灵,郑公公接着补刀:“再说了,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有的是伺候的人,哪里会要我们这些个太监?”
“郑、郑公公您教训得是。”小辉子一下变得殷勤起来,“多谢郑公公的提点,以后小辉子我啊,就只听您老人家指挥!”
“嗯——这还差不多。”郑公公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一座并未上锁的宫门,“到了…这扇门已经多日没上过锁了,每日都有许多人从这里头拿东西。”
小辉子抬头看了看这和其他宫殿并无二致的格局装饰,心道莫非这里真藏了什么稀世珍宝?他深深吸了口气,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跟着郑公公走了进去。
郑公公熟门熟路直接摸到一间库房门前,轻轻撕开封条,打开了门。
小辉子跟着走了进去,被里头的灰尘呛得咳了起来:“咳、咳、公公,这、这里该是上百年没人打扫过了吧。”
“嘘!噤声!”郑公公忙阻止他接着说话,“这么大嗓门,怕我们不被发现啊。我们是来偷东西的,不是来打劫的!”
小辉子红了脸不再说话,转而朝里头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小辉子一下就呆了。他就算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晓得什么是“金山银山”,这回是真长见识了。一摞一摞的金块就像泥土一样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四处还放着精美的瓷器。就算里头没有点灯,夜明珠所散发的光辉也足够他看清里头的陈设了。
“这是前清哪位皇帝专门放自己收集的瓷器的屋子。”郑公公一边朝里头走,一边叮嘱他,“小崽子,你可仔细点,这里随便一个宋瓷,够你赔一千条小命的。”
“哎,好嘞。”小辉子简直看痴了,嘴上应付着郑公公,脚上小心翼翼地朝里头踏去。
“这里的金条儿都有专门的标记,咱们不能动。”郑公公嘴上依旧说个不停,“我记得那位爷好像有个专门的百宝匣,里头放了不少他收藏的精巧的小件珍玩,都没登记过。拿了那些东西,保准没事。”
听郑公公这么说,小辉子默默收回了伸向金条的手,跟着郑公公朝里头走去。
“哎哟小辉子,我找着了!”郑公公欢呼一声,小辉子忙凑上去看,果真见到一个紫檀木制的百宝匣。郑公公小心地打开那百宝匣,就见里头被分成了几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头都有一个小玩物。
郑公公一把扇走小辉子伸出来的手,自己先拿了个核雕。小辉子凑上去一看,这核雕精美绝伦,把一叶扁舟和上头的人物竟雕得栩栩如生。
郑公公又拿了好几个小玩意儿,然后才示意小辉子可以伸手拿了。小辉子纠结许久,拿了个牙雕放进了袖管里。
“多拿些啊。”郑公公催促道,“要不是我袖管里都塞满了,我都想把这里的东西全收了呢。”
小辉子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又伸手拿了一枚做工不似中国手法的金币。只听郑公公感叹道:“做皇帝就是好,就我所知,光是这样的百宝匣,宫里头就有七八十箱。”郑公公说完,就盯着一本手抄的古书不放了,他正纠结要不要拿去的时候,却听外头一声怒喝:
“什么人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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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郁芝有些疲惫地斜倚在龙椅上,听着掌礼司主事林巍在那里禀报着:“这次英格兰、德意志、法兰西、美利坚、维斯特帝国、日本、诺斯帝国等国有不少贵族专程坐飞机前来庆贺陛下登基,在这份名单上都列举得很清楚。”林巍把名单递给身后的小太监,由小太监交给荣郁芝,随后补充道,“其中,日本皇次子景仁亲王带着他的儿子卓仁亲王也来了。”
“皇次子?”荣郁芝有些惊讶,“日本天皇的儿子?”
“正是。”林巍点点头,随后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卓仁亲王今年十五,正与陛下年龄相仿呢。”
荣郁芝故作淡定,依旧看着手上这长长的名单,却觉得心中有无数草泥马狂奔而过。她何尝听不懂林巍的暗示,日本人的意思她也有些清楚了。内心一阵吐槽之后,她定神细细看了名单,发现果然世界几强全都有贵族或者高官过来。光是英格兰一国,就来了一位公爵,两位侯爵。
“恩,这次招待各国贵宾一事事关重大,你们掌礼司要好好办才行。”她前后想了想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然后补充道,“关小姐不会日文,你们记得找一位得体的日语翻译才行。”
“遵旨。”林巍鞠了一躬,“每个语种我们都请了五十位翻译待命,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陛下请宽心。”
“你们做得很好。”荣郁芝也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太细了,掌礼司这点都搞不定,早就可以回家睡觉了。但是作为皇帝,该嘱咐的都得好好说清楚,不然下面的人不放心上,出了差错就不好了,“那么多贵宾到了北都,安全保卫的工作要督促戍卫好好完成。还有,多请一些会做各国菜品的厨子,驿馆也要打点妥当,务必让各位贵宾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臣领旨。”林巍又鞠了一躬。他犹疑了一番,才说道,“只是…”
荣郁芝冲他点点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林巍一下跪在地上,朝荣郁芝磕了个头:“臣惶恐,按理说招待这些外国贵宾,该是从内库提出银子来支付一切费用的…只是臣早上去了会计司才发现…这内库…”
“还剩多少银子?不够吗?”荣郁芝懒得听林巍唧唧歪歪,直戳了当问道。
“臣、臣惶恐…”林巍磕了个头,“会计司这里的账簿上,内库竟只剩下了…一万两银子。”
荣郁芝一下站了起来。
这时,梁崇婉在门外通报道:“陛下,关小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