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我人在西楚,就算有心想知道这女子来历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天下何其之大,要从这么大的地方找出来一个人并且将她知根知底的刨出来,这并非一件易事。”
两支队伍于小镇汇聚,边走边聊,倒也说了许多天南海北的事情,倒是峨眉师祖并不认同司马云这番话,她轻声道。
“司马公子学识渊博,堪称古今最有才干的青年男子,做事更是深思熟虑一切皆在你掌控之中,你既来落霞山,又怎会不提前调查个清清楚楚?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我等从未听说过姜家于哪家联姻的事情,再一个,姜文太又如何会看上这么一个女子做他的孙媳妇儿?”
“我是真不知。”
司马云摇头苦笑。
“事实上我从未想过姜家会弄今天这么一出,实不相瞒,在不久之前,我或许打过姜家算盘,但绝对没有把这女子算上去,看来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到了落霞山才知道,怕只怕还不到落霞山便会生出许多麻烦。”
“司马公子是说轩辕宏图?”
“也并不全是轩辕宏图,毕竟轩辕宏图虽实力日渐强大,好歹他也是当朝皇子,天怒人怨的事情他也许会做一次两次,绝对不会做第三次第四次,他虽然刚愎自用,但绝对不是一个胸间无几分良策的人。”
“那司马公子的意思是?”
宁筱容眼神灼灼,有些话不用说明白,但司马云不过一个轻轻点头二人便了然于心。
与峨眉弟子相遇实在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宁筱容说其他各大门派也都派了使者前来道贺,此时已正在途中,也约摸就是腊月底的样子到达落霞山,原本新旧交替时节都应当在各自家里陪家人团聚,却不曾想还得不远千里为别人奔赴贺喜,好在大多是江湖中人,早就习惯东奔西走,也都将这些事情当做家常便饭,也不外乎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将一种习惯真正变成家常便饭。
至少阿牛不是如此,他会杀人,不代表他喜欢杀人,也不代表他杀人已成为一种习惯,他只是被迫杀人而已。
“昨天我收到消息,太湖境内闯进了一伙强盗,在这片水域扮成乘船客商模样打劫,你们去帮我杀了这伙人,顺便,将他们所有的钱财带回来,虽然这些钱不是我的,可是我为民除害,这些是我应该得到的。”
湖心小筑里,正捧着一壶热茶的船老大这样对阿牛吩咐道,彼时阿牛正与燕子李赵健二人围在一盆碳火边,不过才半个月而已,半个月就帮船老大杀了十次人。
“对付强盗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官府来做,实在不行姜家人也能出手摆平,为何这种鸡毛蒜皮小事也要我们来做?”
阿牛不禁笑问,即便笑也是一种苦笑,当杀人成了家常便饭,这些饭菜也有开始厌恶的那一天。
船老大并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好心解释了一次。
“又能赚钱,又能不让我白养着你们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留给官府和姜家做?”
“我现在大概知道你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就能将自己的势力发展到自己地步了,你是一个喜欢黑吃黑的家伙,除了这个,没别的解释。”
他们三人出发了,在这隆冬时节出太湖化作过往乘船客商,在已经有不少水域结冰的湖面之上顶着寒风呆了一天,太湖很大,这片湖远离城镇,实在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他们三人每隔两个时辰换乘一艘船,因为船老大说那伙强盗喜欢扮成客商模样,这一定是一伙很有经验的强盗,在一艘船上呆的久了肯定会让人生疑。
就这么换着船只在太湖上游荡,一整天都毫无所获,一直到夜幕时分,天上再次落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来时候才有了发现,他们在湖面上遇见了一艘大船,大船之上有船夫,有南来北往的客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和尚,一个顶着光头的布衣和尚,这和尚生的方方正正,一双破旧草鞋,双手合十念经,任凭船只在冰水混合的湖面晃动始终不曾动过分毫,哪怕是当这艘船上的十二三个客商露出凶相亮出兵器的时候这和尚兀自巍然不动。
“我们只为钱,不伤人命,所有人把钱都交出来。”
这伙强盗倒也并非是一般强盗那样生的歪瓜裂枣,不是露个花臂出来就是脸上带个眼罩,他们很普通,普通到杀鸡儆猴都是那么浑然天成,当倒下一个客商之后其他人都纷纷掏出钱财来买自己性命,十几个强盗笑的合不拢嘴。
“动作都快点,一个都不能少,所有的钱全部交出来。”
所有人都掏出了所有家当,唯独和尚无动于衷。
“和尚,为何不掏钱?难不成是没听见大爷几个的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身无分文,实在难以孝敬各位大爷。”
这布衣和尚即便是开口求人饶命也是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经。
这十来个强盗对视一眼。
“算了,看你这和尚穿的跟乞丐一样,又这么虔诚,估计也没钱,这次大爷们就算饶了你,给佛祖一个面子,走。”
十几个汉子大笑着放下大船上的孤舟离去。
“追不追?”
这边小船之上的阿牛沉声问道,只不过却被燕子李拦住,燕子李摇摇头。
“不着急,再等等。”
那伙强盗才出大船不过五六丈距离,大船之上默默打坐的和尚却突然站起身,单掌拍向一人合抱粗细的桅杆,一阵闷哼声响,长最少三丈的桅杆自甲板断做两截,一头在船上,一头直落入湖水之中掀起巨浪,那伙强盗正惊讶时机,布衣和尚轻飘飘跃上断桅,如蜻蜓点水一般几个健步跃到了孤舟之上,稳稳落下之时小舟竟是动也不动,便是连水波都不曾激起,十几个强盗傻了眼,这等一掌拍断桅杆,又将内力控制如此火候的高手,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只会被人当作乞丐的和尚。
“和尚,你……你要干什么?”
强盗已吓得脸色惨白,因为不久之前他们还打算杀了这个没钱的和尚。
“你……你如果要钱……要钱,我们就全部给你,只要……你……你放过我们性命就好。”
少说上千两银票以及银子哗啦啦丢到甲板之上,只是这布衣和尚竟看都不看这些银子一眼,只合十道。
“罪过罪过,小僧方才打了诳语,施主问小僧身上有无银钱,小僧说没有,其实是小僧骗了你们,小僧这里有一两五钱银子,这就补给施主。”
这布衣和尚摸索半天竟真从布衣里面摸出来不多不少一两五钱银子轻轻放到甲板之上,在十几个强盗愣神的时间,和尚宛如水上漂一般的轻身功夫眨眼就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太湖之上。
“好厉害的手段,这和尚恐怕最少也有一品境界,只不过这和尚实在也忒老实了一些,就算要给钱也不看看给钱的是什么对象。”
阿牛在心中嘀咕一句便勒令船家划水跟上前面那艘小舟,因为是夜里,跟的距离并不算太远,阿牛是不打算在这里动手杀人,此处来往船只甚多,若在这里动手只怕会惹来不少麻烦,倒不是担心这些强盗还有后手报复,只不过十六条人命到时候定然惊动官府,本就为了不打草惊蛇才着了船老大的道,阿牛并不想再给自己招来多大的麻烦,尤其是在腊月底之前,因为他要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姜家地牢将老黄救出来,前不久渔村里遇见那假冒老黄的老头儿,其人倒是真和老黄有一面之缘,很不凑巧不久之前这招摇撞骗的老头儿正是和老黄被关在一处地方,要说这姜家就算有地牢也绝对不会关泛泛之辈,那假冒的老头儿实际并非泛泛之辈,至少他长了一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的嘴,也正是他在外面管不住嘴巴说了不少姜家的事情,才会被姜家“请”进地牢中,也就是在那里见到的老黄。
老黄与赵骞剑无求别于剑无求重伤之后,单枪匹马身负剑匣来到太湖,老黄向来都不是一个会说话的老头儿,他即便与人讲道理也是先与阿牛通了气,所以当老黄孤身拜访落霞山的时候指名点姓要找二公子姜明,只不过姜明没见到反而与姜文太见了一面,就在姜家比了一剑,一剑而已,老黄心甘情愿被关进地牢,其实大多受刑之人是不能带兵器的,可老黄是例外,因为他说了一句。
“剑在人在。”
姜文太想来是顾忌若是把老黄给逼急了大开杀戒,只能顺着老黄去。
与姜文太比剑其实不过就是平平无奇一剑,以至于世人根本不知就在瞬息之间这“大言不惭”叫嚣着要拜会姜家的黄牙老头儿已经与姜文太比了一剑。
姜家到底还算宅心仁厚,他们放了假冒老黄的老头儿,并给了口头警告让他不得在外嚼姜家舌根子,不过真老黄却被关进了地牢。
姜文太并不打算放老黄出来,至少在腊月底之前不会,因为二少爷姜明要大婚,不能被其他事情叨扰。
真老黄与假老黄在地牢之中说了不少事情,聊了许久的天,也正因为这样假老黄才学到了真老黄的做派,背着剑匣行走江湖,他是一个老头儿,一个背着剑匣的老头儿通常都不会被人小觑,所以他借着这个幌子混吃混喝了不少时间,一直遇到了阿牛才算露馅。
在听假老黄说完这番事情经过之后阿牛曾沉声问道。
“你说老黄与姜文太比剑输了一剑,那老黄可曾告诉过你他出了几剑?”
“没有。”
那时候假老黄不假思索摇头。
“管他几剑又怎么样?连我这不懂武功的老头子都知道输了就是输了,关出了几剑什么事情?”
阿牛啼笑皆非。
“也正是因为你不懂武功所以你才不晓得这其中道理,算了,以后这等混吃混喝的事儿还是少干,幸亏这次遇见的是我,倘若遇见别人恐怕你这条命都不一定留得住,我觉得你还是做回你的老本行比较好,你这么能说会道又脸皮厚,不如干脆去做一个说书匠也比这来的好。”
那之后阿牛再也没有见过假老黄,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倒是知道那三个小流氓肯定狠狠拾掇了他一顿。
小船顺着孤舟的路线不急不慢跟在后面,直至半个时辰之后上岸,天降大雪,夜里漆黑一片,阿牛摸着刀蹑手蹑脚,只是却见那艘孤舟竟全无动静,等了半晌,实在等不到三人便直接冲了过去,只是过去的时候船上哪儿还有半个活人?十几个强盗全部诡异的死在船上,甲板之上银钱分文不动,唯独少了布衣和尚的一两五钱银子。
回到湖心小筑时候,湖畔的走道之上已经累积了足够淹没脚踝的积雪,这积雪每天清早都会由赵健来打扫的干干净净,因为船老大不喜欢自己家门口的路上太多积雪,哪怕其实他是个几乎从来不出湖心小筑的人。
背着一口袋银钱的阿牛只觉得心中似乎比肩膀来的更沉甸甸。
阿牛沉声道。
“是那个和尚下的手,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甚至看都没看到他就出手杀了十几个人,他想杀我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到底还是留下了我们的性命,即便是已入洞玄的我都全然不曾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手,他肯定知道我们在跟踪那群强盗,可是他还是没杀我们,也许他只是心情好暂时不想动手,也许他下一刻就会返回来送我们一起上路,我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也许他只是心情好暂时放过你们,不过他肯定不会返回来杀你们,不只是因为我这湖心小筑任何人都别想轻易闯进来,也因为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船老大点燃了一盏灯,推开被北风吹的呼呼作响的纸糊的门窗,船老大悠悠道。
“他想杀人不需要理由,但他不杀人肯定需要理由。”
“那他不杀我们的理由是什么?”
阿牛不禁问道,船老大答道。
“因为他知道你们是我的人,而我恰好是一个很喜欢到处交朋友的人,你们是我们的朋友,他也是,他曾经欠下我一份人情。”
“我们不是你朋友,我们也不欠你什么,顶多就算是个合作关系而已。”
“不,你们是我的朋友,因为有一天你们总会欠下我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