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童引着闵幼株一行人到了湖心岛的偏殿后,便自行走了。到了午时,有另外一位道童前来送膳。放下饭菜后,他正准备走,闵幼株却站起身拂了拂他的后背道:“粘上东西了。”
那道童愣了愣。“多谢闵小姐。”
“你叫什么?这几天都是你来送膳吗?”
“贫道法号一忻,这几天都会是贫道过来送膳。”
“那就麻烦小道长了。”一忻连说不敢,便告辞离去了。
待一忻出了偏殿后,闵幼株敛下眸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绿枝正拿起碗打算吃,见闵幼株如此,略微一想,竟惊恐的道:“莫非下了毒?”
闵幼株拨弄饭菜的手一顿,青竹则是直接咳了出来。“你这傻丫头,想什么呢。”青竹虽这么说,但还是先拿起碗自己细嚼慢咽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应是无碍的。”
“为何如此肯定?”闵幼株支着头看着青竹。青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才这算是家学渊源吧……奴才的爹以前是混偏道的。奴才打小就接触这些。后来……”青竹眯着眼似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便按下不提了。绿枝还打算继续追问,却不想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一清突然跳出。她抢过绿枝碗里的饭菜,便躲回原处狼吞虎咽了起来。
绿枝望着空空的手有些生气,闵幼株便将自己的碗递给她道:“让她吃吧,我这份给你。”
“小姐你不吃?”
“我想些事情,你们先吃。”绿枝有些担心,青竹朝她摇了摇头,两人便闷声用起了饭。
饭毕,闵幼株整理了下衣裙便站起身道:“你们随我进来。”三人步入内室之际,与一清擦身而过。一清的眸子闪了闪,却仍旧盯着手里空了的碗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闵幼株和绿枝出了内殿,青竹却没跟来。闵幼株带着绿枝走过一清身边时,终于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想做一只苟延残喘的老鼠,还是想当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想好了,告诉我。”说罢不再看她,径直出了偏殿。
路上,绿枝有些惊讶的问道:“难道那一清没疯?”
“午时,那小道童送来的饭食,明显我的比你们的更好;但一清却略过我和青竹,抢了你的饭食。我是主子,青竹是男子,唯有你她或可一抢。你觉得真正的疯子,会那么有分寸吗?”
“这臭丫头,原来是看我好欺负啊!气死人了!”
“她……其实若再这样下去,离真疯也不远了。”绿枝想到闵幼株在内殿里对他们说过的话,原本的怒气便消散了些。“如果小姐说的是真的,这些道童就太可怜了……”
“可不可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这个时间同情他们,不如想想我们自己怎么脱身……”
“那国师难道能关了小姐不成?”
“若他要关,国公爷肯定有办法为他遮掩。如此我便更没有机会回去了。所以我们不能与他有正面冲突。”
两人到了正殿时,流月已经去了宫里。闵幼株便对看门的道童说道:“我的小厮病了,只绿枝一个丫鬟又干不了粗活。正想让国师大人派人回国公府传个信,换个小厮过来,却不想这么不凑巧……”
看门的道童隐约听到了一些关于国师府要与裕国公府联姻的传言,再加上流月大人临走之前的交代,他强自按耐下心中的酸意,语气恭敬的道:“流月大人之前交代贫道,若闵小姐人手不够,可挑几个顺眼的随您去偏殿伺候。”
闵幼株听到这话,红着脸低下头道:“流月大人真是体贴。既这样,我便挑一个去吧。只是这边的小道长我只认识两位,倒不知该挑谁好”
“闵小姐认识的是哪两位?”
“刚刚为我送饭的一忻小道长和之前迎我进府的那位……”
“哦,那是一玦。”那道童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对不远处的一位小道童招呼道:“去把一忻和一玦找来。”
须臾,一忻和一玦先后而来。
闵幼株来回打量了他们一眼,正待说话,绿枝却抢先一步道:“你们应该知道我家小姐的身份。如今我家小姐缺个伺候的小厮,有什么擅长的尽管说来。无论之后选中的是谁,但凡伺候好了,不说小姐这边,便是国师大人那也会对你们另眼相看的。”
绿枝把‘另眼相看’四个字咬的极重。一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迎闵幼株进府的一玦便主动上前道:“小道琴棋书画都略有涉猎,愿侍奉小姐左右。”一忻见一玦已经说了,也赶忙上前道:“小道不会琴棋书画,只有个把力气。粗活脏活都会干。”
一玦一听一忻这话,心里便嗤笑了一声。大家小姐平日里哪个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会干粗活?说出来也不怕笑死人?想到这闵幼株以后可能是国师府的主母,到时候谁能接近流月大人谁不能接近还不是主母说了算。此时不讨好闵幼株,更待何时。
一玦显然听进了闵幼株早前说的那个故事,他今日是牟足了劲要争下这个差事。而边上的一忻在一玦的衬托下就显得有些木讷。两人一个极力争取,志在必得;一个惴惴不安,心情复杂。
闵幼株轻轻一笑,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突然走向了一忻。
“今日你帮我挑的饭菜非常合我胃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以前认识我呢……”
“小道以前并不认识小姐……”
“既不认识,那就是个心细的。”说罢,指了指一忻道:“就他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忻还没来得及深究闵幼株的话,便被闵幼株带走了。独留下边上的一玦满目阴沉。
回了偏殿后,一忻才发现自己没拿换洗的衣服鞋袜。绿枝好心的要陪他去。这一来一回,国师府里的小道童们都知道了闵幼株将要成为国师府的女主人,而一忻还得了她的青眼。
再次回到偏殿,一忻前脚刚踏进殿门,后脚便被闵幼株叫了过去。绿枝顺势从一忻手里接过包袱,默不作声的从中抽取了一套衣物。
待偏殿的一切物事整理妥当,闵幼株借口要休息,便回了内殿。绿枝赶忙拿出一忻的道服给了闵幼株。闵幼株脱下外袍,将道服穿在里面,便径直出了偏殿。而绿枝则被闵幼株吩咐着去照顾‘突然病了’的青竹。
今日无风,午后的阳光带着朦胧的光点照亮了碧波湖的湖面。一玦将一块石子随意的抛到湖中后,便咬牙坐在了地上。闵幼株之前说的那些话,不得不让他怀疑一忻。别看这小子平日木讷,怕都是装出来的。肯定早就去打听了闵幼株的喜好,才精心准备了这顿饭。如今他讨好了未来主母,以后自然能得流月大人的看重。
一玦满脸愤慨的盯着湖面,却不想同一时刻,一忻竟悄悄的来到了他身后。
“怎么?不甘心吗?”
一玦猛地回过头,便看到一忻志得意满的嘴脸。
“你平日里果然是装的!原来最有心计的便是你。”
“哈哈哈!不是我装,也不是我聪明,而是你们太笨了。”一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只用了点小聪明就哄得那位小姐对我另眼相看。而你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是笑死人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
一玦听到这话便要上前去抓一忻的领口,却被一忻一只手制住了。
“琴棋书画,你之前便是用这些东西迷惑了流月大人吧?”一忻冷冷的看了眼一玦纤细的双手,接着突然将他推倒在地。一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右手便被一忻踩在了脚底。
“啊——”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一玦咬着唇昏死了过去。
踢了踢一玦惨白的脸庞,一忻面无表情的收回双腿,接着一转头扬长而去。
途中,只听咔哒一声,一只虫子模样的东西便从一忻的耳中掉出。一头青丝泻下,原本平坦的身子慢慢抽条,不过一会儿木讷的一清竟变成了闵幼株的模样。
闵幼株捡起地上的变形蛊,脱下道袍,想起午膳时从一忻背后取到的头发,便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一玦是将近酉时才醒过来的。彼时,流月刚回府,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情况。一玦捂着受伤的右手,既怨恨又委屈。恨自然是恨那个表里不一的一忻,而委屈则是因为受了伤却没人关心。
“果然这国师府里大家都巴不得对方死……我死了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高兴的笑了。”一玦自幼在琴棋书画上有天赋,刚到国师府那会儿,也着实得过流月的喜爱。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旧人被陆续的送出府,新人又不断的进来,这半年来他逐渐失宠了。想到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靠近流月,如今右手又受了伤,一玦便有了一种活不下去的冲动。
“都怪他不好…都怪他……一忻…一忻!一忻——”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闵幼株在扁舟上说起的故事。磐鸤尚且知道用自相残杀来夺取自己的喜爱之物,自己一个人莫非连鸟都不如!
原本明亮的双眼渐渐染上了凶色,一玦摇晃着站起身便要往偏殿而去……那一瞬间,一种名为恶的花朵在一玦的心中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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