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在下午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太阳伯伯慵懒的拨开滚滚浓云,将整片城市照耀的熠熠生辉,白森森一片。
学生伴随着校园放学的铃声,纷纷涌出大门口,他们不会同外面其他人一样,一蹦一跳,嘻嘻哈哈的蹦跶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他们永远都像公主王子般高贵沉稳,冷艳大方的走出校门,慢条斯理的行走在凉爽的树荫下,他们不需要急着去赶下趟公车,因为在校门外,永远都会有一扇高级私家车的后车门为其敞开。
云凡闭着眼,斜躺在长椅上,融化的冰雪化为点点冰渣和水渍,将云凡的后背以及裤腿完全弄湿,不断从旁经过的豪门子弟像一群苍蝇一般嗡嗡而过,但此时的云凡完全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的脑袋里就好像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湿透了的巨大的棉球,浸满水又胀的厉害。
不久前,他刚去过秦雅的办公室,所有的教师都在不停断的忙碌着,只有一个位置显得那般突兀,格格不入。秦雅的桌子上被清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座位上也早已是空空如也。
想到这,云凡无奈的晃了晃脑袋,从长椅上直立起来,第五个人了,从早上之后,就再也没看到的人,今天不是愚人节,那为什么老天爷要这般作弄自己。
傍晚的云霞染红了满街满屋的白雪,远远看去,美丽如虹,悲切如血,往日平静的天空,也在此刻传来阵阵不祥的鸦鸣,宛若死神的声声召唤,浸满死亡的气息。
招了一辆碰巧经过的出租车,云凡一脸愁容的坐了上去。司机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瞄了几眼后座上面如死灰的云凡以及他校服上明显的圣岳学校的校徽,“你是圣岳的学生吧,怎么,和家里人闹别扭啦。”
“能闹就好了。”云凡转过头,微眯着眼,“我被他们给抛弃了。”
别墅前,云凡按响门铃,今天早上走得急,忘了带钥匙,云凡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此刻的他好想赶快见到秦姐,就算不是,是齐彦,陶洛洛,甚至是来闯空门的尹柒柒也行,只要能打破这种一整天的阴郁,谁都行。
拜托了!云凡暗自祈祷着。
大门被缓缓打开,云凡抬起头,吃了一惊。这个人是谁?!
明亮的大眼,挺拔的鼻梁,小巧的嘴巴,银边的方框眼睛,以及一头瀑布般的粉色长发和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那股千娇百媚,婉约动人。要不是那一张同秦姐一样严肃冷漠的表情,否则云凡还真有点忘乎所以。
那女子倚靠门框,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眼前的男孩。
云凡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同时也感到无比的失落,不是秦姐。
女子首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你是谁,小鬼,万圣节还没到呢,大白天的就来要糖果了?”
云凡一听这话,眉头一皱:“我还要问你是谁呢,还有,我不是小鬼,我住这。”
“让他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内客厅传来,云凡再清楚不过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秦姐,你回来啦。”
女子听罢,将身子微微向一旁侧去,秦雅身着一件轻便的白色露脐短衫,一条略微褪色的牛仔短裙,再加上此时高高束起的单马尾,魅力完全不输门前的四眼美女。
她们俩就像两朵娇媚的鲜红玫瑰,沾满滴滴清露,同时,也布满尖利的刺,随时都能将扑面而来的猎物刺得千疮百孔。
而云凡便是下一个牺牲者,他撒开腿向着客厅跑去,活像一只惊着了的兔子,云凡好想赶快来到秦姐身旁,甚至直接跳到她的怀里然后被刺的渣都不剩也毫不在意,这是平时的他绝对做不出来,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云凡一定是疯了。
当云凡来到秦雅身边时,秦雅也正好将端在手中的红茶茶壶放到茶几的托盘上。
“秦姐,今天出什么事了,这么早就回来,我还以为。”云凡的话说到一半。
“云凡,你先上去,我还有事情要办。”秦雅的话语中不带一丝妥协的意味,并且至始至终,秦雅都没有多看云凡一眼,她的目光,一直都锁定在茶几上的茶壶上。
云凡心中一沉,顿时语塞,竟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看着秦雅那张熟悉的脸,冥冥中竟觉得有几分陌生的感觉。的确,秦姐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但不同的是,在这朵平静的玫瑰背后,是一张精致的面容以及暗地里不断舔舐蠕动的腥红长舌,她会静静的等待着猎物的靠近,然后主动发起进攻,将对方激射的体无完肤。
幸运的是,云凡不是那头猎物。
不幸的是,云凡只是猎物的附加牺牲品——一只躲在猎物身上暗自侥幸的寄生小昆虫。
云凡点点头,失落的向楼梯口走去。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秦雅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看向缓缓走向自己的那个女子,脑中思绪疯狂的向过去倒退。
她叫徐倩,是秦雅的发小,从小就将刁蛮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活灵活现。
秦雅清楚地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徐倩时的场景。那时,秦雅七岁,徐倩也七岁。秦雅坐在大树下,背着树荫,认真地看着书本《童年》,一个熟悉且亲切的声音传入耳中:“小雅,快过来,这是徐倩,认识一下。”
秦雅抬起头,一个小女孩正拽着一旁母亲的裙摆,怯懦的将半边身子躲在背后,好奇的看着自己,鼻梁上则戴着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的一副小小圆边眼镜。
秦雅将手头的书本合上,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这个安静的女孩,紧接着,女孩的母亲低下头,在其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女孩往前轻推一下,女孩顺势一个踉跄跑到了秦雅面前。
女孩的母亲捂着嘴微微一笑,和秦雅的母亲转身而去,大树下,只留下了年幼的秦雅和徐倩两人。
一阵凉爽的微风从树下一掠而过,拂动着秦雅黑色的蕾丝裙摆和她头上高高扎起的红色蝴蝶结,拂动着徐倩的鲜红蓬裙和那头醒目的粉色长发,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秦雅一辈子也难以忘却。
同样让秦雅一辈子也难以忘却的,还有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母亲离开后的徐倩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活奋在秦雅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停在秦雅面前,将她那只软软的小手插在腰间,将她肉肉小的脑袋高高抬起,指着秦雅的方向,硬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我叫徐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仆人啦,哈哈哈哈。”她的声音,像羊圈里的小绵羊一样清脆可爱。
之后,只要一有时间,徐倩就会突然在秦雅面前跳出来,树丛间,池塘边,餐桌下,厕所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秦雅虽然每次都会默默的翻个白眼,然后理也不理的无视掉她,但却总能耐着性子与其周旋,她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这一点,秦雅比谁都要清楚。
但此刻,面对着沙发对面的旧时老友,秦雅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友好,也没有一丝的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有的只是那一抹面对猎物时的猎人的刀光剑影。
徐倩将面前的茶杯倒满红茶,然后轻轻喝上一口,静静的聆听着秦雅的问话。
“好了,回到正题,徐倩,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刚才的那句劝我最好和混沌家族脱离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凡躺在床上,脑海中思绪乱飞,却又像一坨浆糊一样,想不起任何的东西。刚才在进入房间之前,云凡难得的敲了一下齐彦和陶洛洛的房间,但显而易见的,他们两人都不在。云凡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那条短信重新调出来,按下了删除的按钮。
窗外,逐渐西下的夕阳将最后一抹鲜红拖到地平线以下,让整个房间重新坠入无边的黑暗。
秦雅坐在沙发上,低下头,思考着什么,面前茶几上原本热气腾腾的红茶此刻也早已凉透,由于没有开灯,客厅内漆黑一片,否则,你一定会难得的看到秦雅面如死灰的模样。
当初秦雅接到徐倩的电话的时候,虽然嘴上没什么好话,但实际上内心还是很开心的,虽然秦雅外表再怎么冰冷,但心依然是用肉做的,活蹦乱跳,热气腾腾。老友要来拜访自己,自然也打心里高兴,秦雅甚至难得的为了别人,特地泡了红茶。
但当到来的徐倩将此行目的说明之后,秦雅头一次有了被背叛的感觉,是那样的令人厌恶,令人难受,秦雅甚至有一瞬间,想把这个好朋友一脚踢出门外,再吐上一口口水,关门送客。
但秦雅并没有这么做,她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徐倩一定知道些什么,但直到最后她都还是没能从徐倩的口中得到任何的回答。
然而正当秦雅茫然无措的时候,门外的徐倩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当徐倩离开别墅的那一刻起,她就倚靠在门口,没有离开半步,天空很快被星空替代,惨淡的月光打在徐倩的脸上,惨白而毫无血色,她抬起头,直视着高挂天宇的弯月,脑海中同样思绪万千。
昨天晚上,当徐倩打电话给秦雅时,她原本的打算,的的确确就是单纯的想去和好久没见面的秦雅好好聚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这时,刚刚挂断的电话再一次响起,徐倩接起电话,从那一头传来了一阵男人的声音。
没过多久,徐倩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立马僵硬了起来,她对着电话那头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是。”当她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脑袋一阵晕眩,跌坐到了沙发上。
她永远忘不了电话里的那句“趁你明天去找秦雅的时候,让她和混沌家族断绝关系。”
她也永远忘不了电话里最后的那句“对了,我也劝你和梼杌家族断绝关系。”
想到这,徐倩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滴落,在雪白的石板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对不起,秦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