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睡了两个时辰,许是疲倦过头的缘故,长缨反而睡得不是那么安稳。
起来找到少擎说事儿,这小猪崽子睡得两眼浮肿,抱着枕头嗯嗯唧唧两声,又睡了过去。
最后吴妈端着碗香喷喷的野蘑炒山鸡肉做臊子的鸡汤面走进来,他两眼眨巴眨巴,然后就爬起来了。
冯少康这边他也觉得没有问题,别说他二哥本来就好说话,从前还得过长缨的帮忙,这事不过举手之劳,只需跟牢里头的人打个招呼防着点儿就是了,怎么可能办不到?
长缨倒不是想去讨这个人情,但眼下缚手缚脚地,也只能选择他帮忙。
回房喝了碗汤,她也开始处理后续。
此去除了揪出程啸一干人之外,自然也还有收获。
比如说前世里陈廷琛上吊的案子与程啸一府被杀的案子于外人而言都是悬案,如今倒是明摆着事情早有定论,只不过是压着没让人知道罢了。
陈廷琛身为户部侍郎,响当当的六部大员,却还是得以死谏的方式揭开这丑陋一幕,可见皇帝想夺权之艰难。
不过这都是后话。
这次事件颇大,必定震惊朝野,接下来必然有些余波影响朝野,她还得仔细斟酌着来。
晚上府里来了许多人,都是邻居的几家以及营里交好的同袍。
谭绍还在长兴没回来,来的是他的长女谭姝音。
姝音前世就与长缨有极深的交情,长缨那会儿进六扇门也是她托谭绍帮忙走的关系。
这一世入了军门之后,又有计划在留在谭绍麾下,要与她再结成朋友简直容易。
吃到半途紫缃凑到跟前来说:“徐将军不是说来找姑娘?怎么这会子还没来?”
早就忘了这茬儿的长缨听到这里,冲她竖了眉毛:“老实吃你的。”
徐澜虽然跟苏馨容没有婚约,但苏馨容的企图摆在那里,她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才会去招惹徐澜!
他不来更好,来了她还真怕哪天苏馨容往她饭里投砒霜呢。
紫缃不知死活,还在说:“不知道会不会是让隔壁给绊住了?”
长缨忍不住,踩了她一脚。
“你们这么热闹?”
紫缃倒嘶着气弯腰摸脚尖的功夫,院子里又进来了人,——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跟冯少擎一块走进来的,穿着宝蓝锦袍的这一位风度翩翩又笑容可亲,不是徐澜又是谁?
“哟,是徐将军!”谭姝音自是早就听到了紫缃那番话,闻言见状,立时放了手里一只烤兔腿,笑眯眯接了帕子擦手,说道:“今儿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这可少见,你那位花痴没跟着哪?”
谭姝音性子豪爽的很,跟她的名字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前世里谭绍才会头疼到需要给她请女师。
大伙都听出来她说的花痴指的是苏馨容,也都抿着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徐澜只能装听不懂,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就拖了张椅子坐在长缨身边:“不是跟你说过开庆功宴我也得来么?怎么独独把我给忘了?”
长缨这人遇事无数,又怎会被轻易问住?闻言也只是眨巴眼看看少擎:“看看你,不是交代了让你去请徐将军来着?
“怎么偏把这事给忘了!来来来,赶紧来领罚三杯!紫缃给他倒!”
少擎又不知道他们今儿在街头的事,呆呆接过酒杯,被催着把三杯酒在喝完了才觉出哪里不对头,可是也晚了。
徐澜捏着杯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打马虎眼儿,趁着气氛再度热闹起来的工夫,他略略凑近长缨,说道:“明儿到衙署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
霍溶刚起床,霍明翟便寻到了他的书房。
“京师回的消息。”他将带来的秘信拿给他,“皇上震怒,已任命了钦差前往湖州拿人。但是东宫也很狡猾,已经提前在销毁证据。
“你拿到的账本虽然要紧,但上面没有东宫的亲趣÷阁落款,他十有八九还会拖几个垫背的出来应付。
“不过你上次分析得很正确,官银是自运河往北输送的,这次还牵扯了江湖人在内,不管这次能不能撼动东宫,漕运接下来都应该是整治的对象。
“可如今漕运上都是顾家的人,就算要查,也是困难重重。皇上的意思,想趁热打铁,把住漕运在手上。”
霍溶放了趣÷阁,接过信看起来。
看完之后他靠近椅背,支着额角道:“漕运是该狠治,漕运司也肯定脱不了干系。但贸然问罪漕运司除去有困难之外,其实也起不到一针见血的作用,反而有可能让东宫趁机生乱。
“地方上的漕运都是各级府、州、县协同卫所管治,漕运司虽说难辞其咎,终究这棍子要打到要害,还得从源头抓起。”
“正是,而这个源头很显然就是杭州府起往上到湖州嘉兴这一段。”霍明翟点头,“而湖州府又处在杭州府上游,所以我们需要把住湖州这一段。
“倭寇是由杭州码头潜入的,只要湖州把住,他们就是进了杭州海面也将无计于事。”
霍溶靠在太师椅里想了想,然后扬首:“您跟我说这么清楚干什么?”
霍明翟微微一笑:“眼前这局面,皇上自然得慎之又慎,但是溶儿你却是皇上再放心不过的人。
“再说这些年你对朝廷政务已经很为熟悉,这次的事情又是你揽下来的,如今还剩下这些手尾,你说除了你,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霍溶顿了一下。
霍明翟接着又掏出个手掌大小的锦囊,然后从中拿出令牌以及委任令:“皇上的意思,让你去湖州任个职。
“户部前阵卫已经拨款,要在江南几个码头加造船只,扩建码头,漕运是朝廷的重要防卫关卡,是各地卫所的职责,卫所接下来将会要调兵遣将。
“而你之前又已经曾在东宁卫历练过两年,立过功也有职衔,兵部也有备档,以调任的方式去往湖州盯着漕运,不光没有破绽,也很方便。
“这是皇上给你的信,上面应该会说的更详细。”
说完一封原封没动的信也被推到了他面前。
霍溶静默了有三息,继而缓缓自太师椅里坐了起身:“您是说,让我去南康卫当差?”
“正是!”霍明翠抿了口茶,又说道:“湖州只有南康卫一个卫所,你就是想去别的地方也去不成。”
霍溶凝神定望他,良久才将喉咙里一口气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