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记得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丫环,而老大也不会再变回曾经的四小姐。
她有幸遇见他,只两次,她有幸陪四小姐一起长大,今生不再。
小桃垂眸思索着,竟越想越难受,人为何要有这么多的顾虑呢,每件事都要取舍权衡,她明明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为什么连仅有的一点美好也不能保留?
凌楚楚看着泪水从小桃脸颊划过,却是面无表情,只问她:“想好了吗?只要你愿意,我就帮你忘记过去。”
凌楚楚原想让小桃做一块璞玉,可这世间总有太多人和事强行磨砺每一个人,小桃的心性无法承受过于深的创口,无法教她变成武器去攻击他人,也不忍把她打磨得圆润而藏锋能够圆滑经世,唯有强行抹平她的伤痕,让她无牵无挂也无忧无虑地重活一次。
兴许她能保护好小桃,让她过得比从前更好?
“老大,我能不能只忘记不好的事,把好的都记着?”小桃这样问。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凌楚楚摇了摇头。
凌楚楚的打算就是抹去小桃所有的记忆,让她重新开始,而由于种种原因,她必须得要彻底从相府,从圣京城?消失,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回来。
凌楚楚知道自己的日子注定无法平淡,像小桃这般脆弱的人,她狠不下心,也做不到让她变成像自己一样的人,继续将小桃留在身边只会让自己和她都痛苦,倒不如趁早放手让小桃离开。
“如果有这么好的事,我早就对自己这么做了,小桃,这就像是你爱上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无论优点和缺点,何况是自己不能改变的过去?”
小桃本可以选择改变未来,可是她的眼界和心性决定了她这辈子只能这样过。
想要忘记坏的,就得连好的也忘了?这规则还真是残忍。
小桃早就受够了那些痛苦的记忆日日夜夜的折磨,可又难以割舍十几年来寥寥的欢喜。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她眼中忽然添了些光彩。
“老大,等我忘记那些事,你可不可以把过去值得开心的事说给我听?”
凌楚楚看着小桃充满期待的眼,拒绝的话没忍心说出口。傻小桃,这样有什么意义呢?罢了,只要能让她不再那么痛苦,骗她一次也无妨。
“可以。”
小桃脸上终于又绽开了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大为小桃操心了,小桃往后一定好好报答您。”
凌楚楚握紧了笔,心里想:你对原主做的已经足够了,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一件事。
“小桃,反正这些痛苦的记忆很快你就会忘记,能不能最后回想一次,告诉我那些人都是什么模样?”
小桃抬头,迎上凌楚楚不容拒绝的坚定目光,本要拒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就像你脸上的伤痕一样,要想治好就得揭开伤疤,你现在很安全,不用害怕什么,就当是一个旁观者转述那天的事吧。”
小桃想了想,点头答应。
“那天大少爷走后,柴房里便进来三个家丁,他们站在我面前,一开始无从下手,后来……“
“直接说是谁先动了你。“
“第一个解开我衣裳的人,他生得很是凶狠,身材高壮,眼睛很大,留着络腮胡子……”
“第二个瘦一些,皮肤很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第三个嘴角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他的鼻子像一头蒜那么大……”
凌楚楚听着小桃的描述,笔端在纸张上飞速描摹,不久后,便画出了三张人像。
此时小桃已经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哭得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快要没力气。
凌楚楚拿着三张画像走到小桃面前,将其中一张展示在她眼前,“小桃,是他吗?”
小桃闻声抬头瞧了一眼,顿时吓得往后缩去,“老大,我不要看,不要……”
凌楚楚继续把第二张,第三张拿出来,小桃直接捂住了眼睛,表情都因恐惧而扭曲起来,她已经无暇好奇老大是怎么把那三张脸画得和凶手如此相似,只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那些面孔!
凌楚楚把画像收进衣袖,上前将小桃捞进怀里轻轻拥住,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小桃别怕,老大会帮你忘记这些,这一切都不会再出现在你梦里,你的脸会变得比从前更好看,会嫁给一个待你极好的男子,安稳地度过余生。”
小桃啜泣着勾住凌楚楚的脖子,将脸深深埋在她胸前,却突然感到后颈挨了一记重击,随后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凌楚楚把小桃放在床上躺好,转身走出门外。
“小桃睡着了,我回来之前你们谁也不准进去打扰她。”
凌楚楚走进家学苑时,沈容恰好站在院里指挥家丁往学堂里搬一座近两尺高的冰雕,原本听上去语气冰冷的,一回头看见她,脸上便顿时露出笑容来,连声音也温柔了不知几多。
“四小姐来了,我让人搬来冰雕,学堂里甚是凉快,你快进去看看可还合意。”
凌楚楚不说话自行走进门去,有了冰雕的学堂果真凉爽极了,只可惜她没有多少时间享用。
沈容打发走家丁之后也进了学堂,看见凌楚楚若有所思的模样,眼中的笑意不由淡了些许。
“夫人在想什么?”
“沈容,我有一件事……”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被沈容揽进怀里,“叫声夫君,什么都好。”
“夫君。”
沈容十分满意,柔声问她:“夫人有何事,直说无妨。”
“帮我安顿小桃,给她找一个住处,找几个人帮我照顾她,需要多少银两我来付。”
“夫人放心,你开了口,其余的事都交给为夫。”
凌楚楚又道:“我想等会儿就带她出府,去刘一手那里一趟——对了,刘一手的资料,你查到了没有?”
沈容闻言将她松开,走到书架上翻出一本薄子,递到她手中,“我没想到他的资料那么少,觉得有蹊跷便让包打听多查了几遍,只有这些。”
凌楚楚接过来迅速翻看了一遍,这刘一手的资料实在太过简单,漏洞更是多得可疑。但她相信,一个从药渣里就能琢磨出药方的人,绝对不会是寻常之辈,这个师父她是有必要拜一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