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秋,花无秋……”花无讳望着那张与花无秋有几分相似的脸,眼中的光亮骤然变得锐利。他仿佛想到儿时躺在皇姐旁侧,晨时醒来望着她的脸发呆时的场景。
花无秋已经离开无忧国,离他很远很远。从他决定借母亲之手将她逼上绝路之时,他知道这一生再也不可能与她如同往日姐弟情长。如今他身边只有个花志咏,是花无秋所生的孩子。
花无讳想着花无秋的模样,愈发感到心中万分痛苦,连手上的颤抖也控制不住。他的手轻轻滑到花志咏下颌处,忽然他猛地捏住花志咏的脖子,用力……
既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么,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留!这世间再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一切!没有他留恋的一切!
睡梦中的花志咏窒息得憋红了脸,他条件反射,双手抓着花无讳的手,痛苦地挣扎。年纪尚小的他微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只威胁自己性命的手的主人,那人是他敬爱的皇叔……皇叔为什么要杀自己呢?花志咏幼小的心灵里充斥着不解和恐惧。他亲眼目睹过花无讳站在城楼之上亲自射杀了一位他不识得的叔叔,又派人囚禁了往日的摄政王云卿姨娘……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花无讳望着花志咏痛苦的表情,心中有如针扎。他猛地抽回手,狠狠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声音响彻寝殿内外。
花志咏总算呼吸到了生命所需的空气,本能地大口喘气,未及抬头去看为他制造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被花无讳紧紧拥在怀里。
“咏儿,咏儿,原谅皇叔,原谅我,我不该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花无讳低声说着,竟感到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花志咏尚未理解这刚刚发生过的一切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前因后果,木然抬头看着哭成泪人的花无讳。他伸着稚嫩的小胳膊搭上花无讳的肩膀,轻轻拍打起来,就像皇叔平日哄他睡觉时那样子。
喉咙的痛还在持续着,花志咏想开口说点安慰的话,却发现嗓子痛得实在没法发声。
“咏儿。”花无讳扶着花志咏的肩膀,低头看着他,忍着哭腔低声问:“咏儿,你恨不恨皇叔?”
花志咏愣了愣,使劲摇头。
“呵呵……咏儿,你以为我方才为什么要那么对你……你说你不恨皇叔,是不是念着平日皇叔对你好?”花无讳苦笑起来,目光投向远处,似乎在想着什么。忽然他摇了摇头,咬着牙说:“你错了,我问的不是……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娘?”
为什么没有娘?花志咏愣住了。他从会讲话时就这么问过奶娘,然而得到的却是奶娘一次又一次的警告。花志咏诚恳地摇了摇头,眼睛里闪烁着期盼的光彩。皇叔这么说,是打算告诉他自己的娘在哪里吗?
“你娘,花无秋,我的皇姐。她是被我陷害,无奈之下逃出无忧国的。我派人对她沿途追杀,原本成功了一次,没想到她竟然被青玄国君救了……不过,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花无讳说着,松开了扶着花志咏肩膀的手,冷酷地看着他的眼睛,“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恨吗?”
花志咏听得一知半解,但他听懂了一句,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心中的失望使他瘦小的身躯不住地晃动,但他一句话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花无讳与往常慈爱截然相反的眼神,他木然低下了头。
花无讳想开口说点什么,脑海中却是苍白,只得转身走出寝殿。
“为女王熬些安神汤来。”
“是。恭送摄政王。”
花无讳走着,忧思不绝如缕,夜风纵然冷,他只是打了个寒颤,接着便漫无目的地走。
邹涛跟随其后,将披风盖上花无讳的肩膀,花无讳顿了脚步,却又继续往前走了。
花无讳第一次感到后悔,得到的一切统统没能让他找到想要的那种感受,反而使他不断失去。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没错,他一无所有。
母亲被他毒死,皇姐被逼逃亡,叶云卿也被他逼疯送上死路……辽阔的无忧国,摄政王的权势,这些都不是他最想要的。
从前在冷宫中,受尽欺凌,皇姐偶尔能带他骑马游一番草场,他便可开心许多天,即便是到了梦中也是欣喜非常。如今,没什么能再让他展颜。
“……青玄国围河改道,断了我无忧国东部培沿郡的大部分水源,导致将熟的粮食作物缺水枯死,地方粮仓将无余粮,百姓牲畜无水可饮,无粮可食,一幅生灵涂炭之惨象,望女王准予放粮赈灾,谋划解灾良策,以振女国!”户部尚书陈词。
众臣等着花志咏发话,却见一女官持圣旨上前宣读:“朕将此事交由摄政王处置,众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见底下已无声息,女官又道:“如无其事,退朝!”
“吾王万岁,女国永隆,万世无忧!”众臣山呼万岁,末了齐齐退出。
“近日来摄政王不思朝政,今日女王也连话都不说,无忧国莫非……”一朝臣眉头紧锁,论说着当今大势,话未完却被另一人打断,她说:“摄政王最不喜多言之辈,你当心被人透露出去,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如今无忧国土处处不稳,天下大乱在眼前,女王尚小可忍,摄政王不作为,难道还不让人说吗?当年公主尚在,何曾有过半点让人唾骂的把柄?”朝臣不服气,又论述一番。
“公主?公主尚在,你当如何?”
两人抬头,迎上无尽阴寒之意,其中一个慌慌跪拜,“不知摄政王在此,微臣有罪!”
另一个只是谦逊地拱手道:“摄政王莫怪微臣言语不检,当初的公主如何,摄政王心里当是最明澈不过,不会因为嫉妒公主之能就对微臣施刑动罚吧?”
花无讳见那人一脸正色,心中原有的愠怒便淡了不少,“公主纵然有治国之才,但早已成了阴间一只孤魂,何来与本王相比?念在尔等初登朝堂不识大体,今次就免了你们的罪,倘有下次,便割了这多余的舌头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