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或者说是被情感蒙蔽了。◎,当忽然被旁人点明其中一道口,思路就会清明过来,条条原本琐碎的线索也就跟着一一串联起来。
如佑度量半晌,派人去请许如凉。
侍从领命去,片刻即回,说道:“郡主略感不适,已先回内院。”
如佑就想到许如凉定是去了梅园,略加思忖,对如校道:“你随我同去。”
梅园与泠泠堂一样,被令为韶国公府禁地,等闲不得入内——否则刚才的侍从也不会独自回来。如佑此番是要亲自去见许如凉问真相了。
义父有令,如校虽略觉不妥,也还是应口。
父子二人遂一并前往。
方长清喜好清爽,自入住梅园后,通常四门大开好通风,看着便是坦坦荡荡的。不过韶国公府申令严明,下人并不会因为门开着就随意闯入。
父子俩近前,看见许如凉的丫头尓书和依瑶在院门外,就料想许如凉果然在这里。
进得门,却见方长清在给许如凉把脉。
果然身体不适?
如佑心疼自家外孙女,脚步一顿。
弄出了些微动静。
方长清坐在案桌后,本就与他们正面相迎,睁眼瞧见父子二人,抬手示意稍等,片刻后待他完事儿,方起身作揖:“小子方长清,见过公爷、如佥事。”
如佑已然认得他,这声“方长清”是自报给如校听的。
如校认出这便是意欲加害颜茗的面孔,心下惊愕,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许如凉回身这方看见二人。
如佑鲜少踏足梅园,更不必说如校也一起来。
莫非有事?
压下心头诧异。许如凉欢快地迎上去:“您怎么来啦?”
如佑自然而然地抱起她,“听人说你不大舒适,特地来看看你嘛。”便转向方长清,问:“怎么样?是什么毛病?”
方长清却一时不答,反而望向许如凉。
刚才在天星湖心,许如凉回答他:“我有梦见过师父啊。不过在梦里你不是我师父,但你为我看了两三年的病了。还配了甜甜的小雪丸给我祛药苦……”
他便问她生什么病。
许如凉如实说:“你没告诉我。”
他只道许如凉编不下去。随口敷衍罢了。但许如凉又说:“不如师父你现在替我把把脉吧,看看我是否果如梦中所言生病了。”
他一想,未尝不可——毕竟许如凉说梦见如校的胃有隐疾。如校果然胃有隐疾。
于是便替她请脉。
然而结论却是没病。至少没有那种严重到需要调理个两三年的病。只是最近休息不好,有些虚弱而已,与其靠吃药,不如多睡觉……
可这小妮子好像把自己生病的事大召天下了。
是想让长辈多关心一下她么?
方长清拿不定主意。
许如凉却以为他发现了病因。但不敢明说,便鼓励道:“请师父有话直说。”
她已经做足准备接受自己的病是疑难杂症的结论。反正。前世事实证明,就算是疑难杂症,最后不也能治愈么?
不带怕的。
如佑也表态:“有什么话,你且说无妨。”
方长清一沉心。拱手为揖,说道:“公爷且宽心,郡主并无大碍……然则。郡主先天不足,气血有亏。加之近来忧思过度……需得花些时日,好生调理。”
需花时日调理,自然就要花精力关注。
说完仍然看向许如凉,眼神问她:“这样说够义气了吧?”
许如凉暗窘。
前世今生,虽然时间不同地点也不同了,但方长清说的话却几乎一模一样。
眼前的方长清应该还不认识煊煊吧?也就没法串通……那么自己果然只是先天不足而么?
可二皇子却说……
罢了,或许是当着外公和舅舅的面,师父不便明说呢?否则何必对自己打眼色?
思及此,许如凉迎着方长清的眼神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满意他的说辞。
方长清兀地宽心。
如佑却听到了“忧思过度”。
谁人家的娃小小年纪就该承受重重心事,忧思过度?
他心疼外孙女,权且压下公事不提,令人带许如凉回去歇息,又等方长清开了药方子,亲自交代下去好生为许如凉调理。
如校对这场战事充满疑问,仍想问个仔细。
如佑大手一摆,“不管我们认为交趾是不是强了,事实上,那群蛮子就是动兵咯。打都打起来咯,你再问问有什子用?”
事实上,永和十六年时期的交趾国虽然兵强马壮,在南方诸小国之中已然称雄,但并没有发展到可以指哪打哪儿那样任性的地步。即使大昭南方两道受雪灾严重,大昭实力摆在这儿,绝不是区区小国能够觊觎的。
可许如凉并不知道这些。
关于南疆之战的事,都是前世慕连煊告诉她的。
而基于某些原因,慕连煊并没有把全部实情告诉她,其中就包括交趾为什么会突然对大昭用兵。以至于许如凉单纯地以为,交趾是觉得自己实力够了,挑衅大昭。
可军事行家却能看出来,交趾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校熟知交趾实力,故才对交趾国贸然犯境心存疑虑,想问个究竟。
然而被如佑话头一点,蓦然觉悟,军国大事当前,理当爷们儿自己冲锋陷阵去,寄托于从幼女口中套消息,成何体统?
怎地失了往日持重?
如校羞愧交加。派人回自家,知会妻女多多照拂许如凉,自随如佑漏夜前往督军衙门,排兵部署。
一忙就是好几天。
而许如凉就平白喝了五天可有可无的补药。
知道真相后简直不能忍,追着方长清问那天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方长清确实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许如凉言之凿凿,连吃的几味药,各药几钱几两都说得明白。方长清思来想去,也许是自己才疏学浅,还没见过这病徵呢?于是让许如凉写下药方,打算“以药推徵”。
不过看了梅园泰半的藏书,也不曾找到对应的病徵。
时间就入了六月。王师开拔的日子。
大事甫定。稍得暂歇。
如佑回府休整。
许如凉陪他用午膳,席间说起想去一趟酆都。
酆都即历代著名的“鬼城”,实则是川渝忠州辖下一县。距韶阳千里开外。
小外孙女生在兴庆,每年来韶小住,除了两地沿途地方,就没去过别的地方。怕是听也没听过。突然说要千里迢迢去酆都,莫不是又做了什么梦?
如佑往许如凉碗里添了块肥美的牛肉。问道:“你去那里做甚?”
“我想哥,”许如凉掩饰道:“哥身穿战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一定很威风。”
“你晓得你哥要走那边过?”如佑不以为意地笑笑,催她快吃饭。
从兴庆发兵到南疆。千里奔袭最短的路径是从蜀中过,经叙州渡江南下,直入云南。整一路下来。离酆都最近的地方是资阳府安岳县一带,也有五百多里地。
更何况。如果许如凉不想渡江北上到安岳,就得溯江而上到叙州才能遇见南征大军。
叙州离酆都更远,不算长江的蜿蜒曲折,直线距离就有八百多里。
她想见她哥,去酆都能见到?
如佑自是不信。
又想之前许如凉遇事不乱,行事有条不紊,事到临头却开始挂念哥哥安危,便打趣她道:“早知道舍不得你哥哥去打仗,你就该早告诉你爹,说南边要打仗咯,哥要上战场咯。你爹不就会想法子破了这战局?也省得你哥哥去打仗,你在这里闹心。”
许如凉眉头一挑,淡淡道:“这仗必须要打。”
“别胡说,哪有必须要打的仗?”如佑惯来不以物喜,想到君王为一己之利而使两国交战,造成生灵涂炭,便忍不住叹息。
许如凉也就不再提,乖巧地吃了饭,下午却到梅园,问方长清:“师父会骑马么?”
方长清答道:“略微。”
许如凉原本满怀期待,闻言顿时颇觉失望,有气无力地“喔”了一声。
整个韶国公府内,她能想到能陪她去冒险的人,便只有方长清。可不会骑马是硬伤——她只有几天时间。
想起昨天收到菲湘信报,许如凉去见哥哥的心情越发紧迫。
信报上说,许琦本不属意许如净入伍,但几大门阀世家联手相逼,在朝堂上当堂发难,最终使得许琦不得不同意许如净出征。
连早已深居简出的老平阳王许翼出面都无法更改。
这是许如凉之前没考虑到的。
从前她单以为哥哥投身从戎是自己和家族的意愿,甚至在许凝的挑拨下,一度以为他们的父王在这件事中扮演了反派角色。
却没想到事实竟是父王不同意,而其他门阀联手构难,欲令她哥陷入危境。
其中尤以温氏最盛。
温氏……
许如凉眸光冷了下来。
别人或许看不出,但她却知道,三月里那场百花宴,虽然最后是谢盈夺了魁,可大姑妈出的加试题,*裸是在偏帮温珞。
这样,却换不来温氏对许家的感激么?
亦或者,其实是姑丈……不,或许应该用“皇上”称呼更准确。是皇上在策划一切?
那场舍谢盈而取温珞的赐婚,至今令她觉得大有深意。
而她暂时没心思去探究其中深意,能做的只是尽快赶去见哥哥一面,把该交代的,多交代一些——事到如今,想让哥哥从这场战事中完全抽身而出,已是不可能。
(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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