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着眼熟?”拓跋炎放开揽着莫卿染的手,将手帕在她面前来回晃晃,她一把抓住。
手帕这种东西,莫卿染有无数个,而眼前这种梅花图样的手帕她只有一个。她本就不是古代人,对于刺绣之类都是门外汉,她曾几次央着让卿安给她绣梅花的手帕,只是都不是这种梅花。
“那日……鸣山上我救下的人是你,对不对?”回忆如同波涛一样汹涌而至,莫卿染有点目眩地扶住城楼的冰冷城砖,拓跋炎的答案就在耳边,而她却耳边“嗡嗡嗡”地直响,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莫卿染你就是一个蠢货,你不是见过拓跋炎易容见到玉人楼么,怎么就没有想到那日你救下的人是他?
“那鸣山下的小山村也是你派人去灭的是不是,因为怕你的行踪暴露你就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是吧,嗯?”可怜的李老伯在莫氏姐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给了她们庇护,结果呢,就因为莫卿染她这个脑残的一点好心就葬送了全村的性命!
“因为救了你,整个鸣山脚下的小村子无一人幸存;因为给了你所谓的鲜卑的细作名单,让你放出假消息,使得整个彰德府短短数日沦陷至此,拓跋炎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这么想让我背负千万条人命?!”
在登上城楼之前,莫卿染一直都对自己暗示:自己不过就是自私了一点,想要离开玉人楼而已,这场战争说到底关键人物是宋磊,他一个刺史要叛变对一场战争绝对是致命的,自己一个小人物根本就上不了台面,而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的厉害!当初要不是自己手贱脑残地将这个男人救下,不顾李老伯和卿安的要求硬要放他走,怎么会有今日?
从城楼朝下看,本该熙熙攘攘的彰德府荒芜得厉害,这些都拜拓跋炎所赐,而自己的脸皮要厚成长城那样才能将自己摘出去吧?
“丫头你和大新朝本就没有什么关联,我带你回大金也比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好。”拓跋炎看得出来她情绪的反常,但还是很残忍地想要将她和大新朝脱离关系。
“拓跋炎你们鲜卑人都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么?”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将脸垂下,竟然笑了起来:“你是看我活得太容易所以非要将我往死里逼,是么?”
“丫头……”看着莫卿染瘦削的肩,拓跋炎的心有一块轻微塌陷,想要圈住她的身子好好安慰一番,却被袁明的话打断了:“主子,人快来了。”
“取箭来。”手最后还是缩了回来,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那丝怜惜已然不见了,声音和不复以往的轻、佻,一把钳住她的手腕道:“有个人你想必是肖想了很久了,不如我来搭桥让你们见一面?”
“拓跋炎你混蛋,你放手,你放手……”莫卿染的脸色并没有比拓跋炎好多少,部分真相来得突然,她还没有完全消化。
拓跋炎完全不理睬她的反抗,手上的劲儿反而慢慢加大了,一直走到城楼的中央才停了下来,一把将她推到城墙上,从身后拥住她,带着几分怒意:“你可知道光这城楼之上有多少我鲜卑士兵?”
“拓跋炎你放开我,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但是我不做了,我不陪你玩儿了,行么?”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逃离,而拓跋炎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让她停止了挣扎,他说:“你是不是还在等着石卓南来救你?”
“你是说石卓南?”石卓南就像是一个魔咒,莫卿染猛然的平静更让拓跋炎的怒火更盛:“怎么想见他了?”
“那就瞪大眼睛好好看着,看他怎么进城楼来救你。”不等莫卿染回话,拓跋炎就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暖热的气息在耳边流窜却让她如堕寒窖。
“主子。”袁明将一个制作精良的弓弩拿过来,拓跋炎单手接过来,莫卿染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要用弓箭对付石卓南?”
“彰德府的城楼一向守卫甚多,而我为了迎接石大总管的到来特意将守卫加了一倍……”
“石卓南他是羯人,他不是汉人,和彰德府无关,你没有必要为了他得罪羯人……”
关于石卓南是羯人的事情本是秘密,所以话说到后面她静了音。
“羯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鲜卑人打得南下,现在偏安于江南?”而莫卿染那样关切和着急的语气正是让拓跋炎不爽,捏住她的下巴,本来多情的蓝色眼睛这个时候像是覆盖了一层千年的冰雪,寒气逼人。
“拓跋炎你堂堂一个大鲜卑的王爷就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对付一个玉人楼的总管也不嫌寒碜么?”
“你以为一个玉人楼的总管能那么容易得到那份我这个鲜卑王爷都找不到的细作名单,你以为一个玉人楼的总管能动用得了那么多人将你从玉人楼转移到外边,这次攻进彰德府顺利得连我都想不到,想必他也就这点失算了你才能落到我的手里,我说这么多你还以为他只是一个玉人楼的总管?”
从见到石卓南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他非池中鱼,特别是在知道他是羯人之后。
“求求你,拓跋炎,我求求你,放过他,好么?”说再多的废话都没有用,不如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看在我曾救你一命的份儿上。”
“可是你也差点杀了我。”几个字就将所有的恩情都湮灭。
“可是我给了你细作名单。”这是唯一她可以讨价还价的砝码了,当初她用这一条救自己的命,现在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一条救下石卓南?
“冯妙心我其实是在为你报仇,你知道么?”细长的手指冰冰冷冷地划过她的脸,每次拓跋炎碰她,她都会觉得一阵战栗,这次也不例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拓跋炎第一次提到“冯妙心”这个名字,只是她不能认。冯妙心这个人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下葬了,不是么?
“你会知道的,早晚而已。”拓跋炎倒是也说得含糊,随后好似发了善心一般:“丫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么?”
“你肯放过石卓南?”听到这话莫卿染的眼睛徒然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和拓跋炎谈生意从来都只会是“输”的结果,就算侥幸胜了到时候他认不认也另说。
“听到马蹄声了么,他人来了……”拓跋炎这样一说,莫卿染就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看,却也什么都看不到,倒是这样一连串的动作惹得拓跋炎轻笑出声:“你若是听得到那我就真的算小看你了。”
这话说得忒看不起人了,即使是真的。
没有时间和他多说什么,正要跑下城楼却被拓跋炎搂住了腰,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却让莫卿染动弹不得。
“丫头,你知道你城楼里里外外都是守卫,你跑不了的,与其做那些无用功,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嗯?”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用再兜圈子了,你不累我都累了。”本以为知道拓跋炎就是严栾,严栾就是自己救下的那人已经算是*了,谁知道远远不止,他意不在此,那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可以饶了石卓南一命,只是他那次对我动手让我好生狼狈,我也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话说了半截停了下来,莫卿染转头要询问却忽视了两个人现在的状态,拓跋炎一只胳膊怀着她的腰身,这么一转头,唇角就掠过他的脸颊,极快却又是让她忽视不了的难堪,但拓跋炎的心情却正好相反。
“一箭入肤之痛总是好过万箭穿心,你说对么?”朦胧中听到这话,莫卿染有了不好的猜测,那个猜测还没出就变成了真的,只听拓跋炎很随意地道:“丫头,如果你能一箭射中石卓南,我便让整个城楼里的守卫罢手,如何?”
不得不说,拓跋炎这一招太狠了,让莫卿染朝石卓南射箭,不论射中与否都可以将两个人的情谊彻底了结。
“我若是射不中呢?”再也装不了潇洒,连句多余的话都欠奉。
“那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一箭是你的机会,若是你没有射中,我就只好对城楼里的守卫下命令了,只是你应该知道这城楼的守卫有多少,到时候石卓南身上会有多少箭。”
“拓跋炎,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善心,只知道玩女人的无耻的下流胚子,却不曾想我想错了……”喉咙间有股腥甜,莫卿染压住那股气息,狠狠咬住嘴唇,接着道:“你不止是个下流胚子,更是一个恶魔。”
禁锢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他却心情不错的样子:“刚刚听不到,这会儿应该可以看到了吧,那石卓南倒是喜欢穿月白色的袍子,却不知道月白色最容易惹上污物。”
顺着拓跋炎的眼神看过去,远远地确实来了一个人,虽看得并不真切,但那样的冷峻风姿彰德府只得一人而已。
秋风还带着缱绻的凉意不愿离开,沉淀在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
在刺史府的时候,莫卿染几乎每天都在想着石卓南什么时候能来救自己,而现在他骑着白马踏着晨光而来,却让她五味陈杂。
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像空气里他的气息也渐渐浓了起来,心好似长了翅膀,扯着嗓子喊着让他走,却不想叫了一声“石卓南”,剩下的声音都不见了,饶是她急的满头大汗,手脚并用都无法出声,拓跋炎你太狠太绝了。
“只有五十米了,城楼的弓箭手早就准备好了,你真的不要试试?”明明是拓跋炎给她点了穴道,这个时候还在“民主”地询问。
“你若是不想试试,那我就叫他们放箭了,他们也准备了很长时间,石卓南他出来得太晚了。”拓跋炎的手刚刚抬起来,莫卿染就发现有藏着的弓弩手从城楼里走了出来,人数惊人。
来不及多想就连忙拉住他的衣襟,不停地摇头。她不能亲眼看着石卓南死在这些人手里,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