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初到时,苏景借屠晚剑气洗目,看出对方真身是一口威风巨钟。待到双方真正动手、互以风法攻伐斗得天昏地暗时,苏景身上的阿骨王袍渐渐察觉妖僧身带深重‘魂怨阳煞’。
来到驭界这么久苏景等人早就晓得,此间修家多有修行阴鬼法术,敌人身藏煞气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但是‘魂怨阳煞’不同,这是拦阻魂魄下幽冥、将其拘禁于阳间炼化元力的办法,往小处说此术残忍狠辣,往大处说这邪术的主人犯下了阻碍轮回、篡改阴阳的大罪。
‘杀钟’名动天下,苏景早都得知驭人手上有这样一件邪物,再看透国师的本形、阳煞,哪还猜不到他是个什么东西,于此刻开声叫破。
在天下人眼前斗法决胜,少不得彼此指责互骂妖孽,国师被喊破了真身,心中惊诧难免但并不如何惊慌,谁能证明?空口白牙泼脏水有什么效力。除非那妖孽斩杀了自己,自己才会尸身献真形。就凭现在的局面,夏离山能再撑上盏茶功夫就算命大了,如何还能再行凶!
国师心中咒、手上印不停,催动混金邪风不停施压,口中语气懒懒,回应了句:“妖孽血口喷人!”
三十丈火中,‘夏归仙’哈哈一笑,被骂妖孽也不动气,于这世界他本来就是妖孽,继续说道:“想我驭人,自诞生之日起便杀伐天地间,别族哀号做鼓乐、敌寇鲜血当酒馔。本来对凶器就比着礼器更喜爱些,以杀钟来侍奉诸仙祖虽有不敬,但也算不上什么大错,你不必惊慌,凶器入神殿这重罪过我免你责罚。”
国师怒极而笑:“大言不......”
“咄!”苏景突然开声振喝,语气森严不说,声音里更是借了鬼袍威严!他就是阿骨王,纵然力不及妖僧但仍能欺势于敌,一字喝断突如其来,国师硬是刹那失声。
妖僧声断。苏景的话可不会停:“雪原擂上。你派来一根红绳蛊惑视听,本座不与你计较,将其斩杀也就是了,但不成想你胆大包天。断你耳鬓厮磨红绳子。你又带来了撞钟的桩、存钟的阁、殿上的鼎和龛前的幡一起来拦我法驾。”
金钟一口钟。玄鼎一座鼎,玄彩本为七色幡,再加上绳子、撞桩、钟阁。国师一家子苏景都看得明白,无例外,皆为侍神礼器化形。
“拦我法驾也还罢了,但、你偷龙转凤,养邪灵冒充仙祖真灵,蛊惑我族一手遮天,是为欺天大罪,万死无赦!”三十丈火中,‘夏归仙’的笑声渐渐狰狞了。
‘夏归仙’数出的国师罪状一条比着一条更严重,他说国师请来的仙祖真灵都是邪灵,天下四方观战百姓少不得又是一阵耸动。到现在,驭界中人早已看不清糖人和国师的真正身份了,分不出他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分不出就分不出吧,镜子里的热闹货真价实,大家就看热闹好了,倒是一层层无法确认的真相自‘夏归仙’口中说出,引得众人心中兴奋:国师是杀钟、他请来的真灵都是邪灵?那这件事未免太大了些。
这次苏景不是平白指责,邪灵之说自有解释:“抽夺生魂、祭炼入阴冥金髓,炼成煞金魅,将其藏入仙祖祠诸多神像内、盗敛仙祖香火再对煞金魅熏染些年头,这些邪魅再来冒充真灵,就真的全无破绽了么?”
金乌灵识、阿骨王袍、屠晚洗目,诸多好处再加一枚货真价实的驭仙青果炼化在身,苏景分辨那些‘仙灵’比着看破国师真身还要更容易些。
国师带来的‘仙灵’,根本元身是一种阴金元煞中生出的妖物,唤作阴冥金髓,这种东西与当年苏景炼化烈火世界时遭遇的毕方是一个道理,有形有命但无智无魂,是至纯灵元养出来的命体。
将这些‘金髓’开出一线灵犀,从此能够配合主人施法,再用神庙的香火滋养让它们生出一份‘真仙气意’,用来冒充仙灵再好不过。
至于邪法的祭炼过程苏景不得而知,说起来也是一带而过,细枝末节罢了。
要不是天上悬着面镜子,国师金钟多半会笑一声‘你知道得不少啊’,可惜,镜子碍事逼得高僧说谎,冷声道:“死到临头,还要蛊惑视听,妖孽,你不知幽冥中设有拔舌地狱一座么?”
反诘之言,引出的却是阿骨王连串大笑:“哈,哈哈,妖僧,你也知冥间有地狱?!既知幽冥冷酷,贼子不存敬畏之心!”大笑声声,风火冲腾,苏景手中丈一神剑高高举起!
时间不多了,黑石洞天内,水蓝灵云为心、青木灵云中环、阳火灵云外环的漂亮景色已呈现崩溃之像,三环界线浑浊了,再用不了片刻就会彻底散乱,到那时不仅苏景的风法会被破去、自身遭受反噬重伤,不听和小相柳也再无法收回本元就此变作废人,非得动用神剑诛杀妖僧不可了。
但苏景也不曾料到的,当手中丈一高举,心中杀念冲腾正要传于神剑时,他身上另一柄神剑突然发威,屠晚!
三尸、蜂侨等人只觉得眼前玄光一闪,剑魂屠晚遁入洞天,随即一道明亮刺目的金色光芒自剑锋上迸射开来,光芒去处不偏不倚,洞天穹顶三色灵云环套的正中心。
金光?至纯至利的锐金灵气才对。
继不听木、相柳水后,第四灵再入‘相生’来,锐金生水!
第十一魂,终归不会眼睁睁看着苏景舍去一条性命......
三色灵云就此化作四色天环,锐金入主中心处,灿灿耀目、比着骄阳又如何!
蓝水绕锐金。得金元相扶水行威大振,绕环行圆急急流转。
水行旺则木行盛,青木环蓝水,第三环的灵云同样飞旋起来。
木添力、木丰郁,满是裂璺几近散乱的最外重的火烧云爆出‘轰隆’一声闷响,刹那整齐、云层滚滚火力疯长。
洞天景色外人不可见,苏景身内连串惊变,最终落在金钟与天下人眼中的归于一道怪声:三十丈火中,自窸窸窣窣木长花开声、叮叮咚咚清泉流淌声外,又复添出一道轰轰烈烈、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
三十丈火规模不改。但那漩涡流转之势陡然疯狂。火狂旋,风便猛涨,本都快被压灭打碎的阴风飓,就那么一下子挺拔起来。风龙摆动做狠辣猛击。斗、邪风!
颓势一扫而空。比起混金邪风,阴风飓仍显弱小,但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恶狼与野豹孰大孰小。可真若性命相搏,谁就敢说豹子一定能活。两头凶物之间确有差距,只是这差距非根本、差不多距不远,只看哪个更勇猛!
战场突变,天下惊呼,驭界之人哪会晓得十一魂入战来,他们只听到‘夏归仙’在点数国师罪状、骂金钟该死后法术威力暴涨。
金钟心中‘啊呀’一声惊呼,紧咬牙关全力催动法术。莫名其妙啊,端的莫名其妙,马上就要大获全胜的局面,怎地就有了这等变化,饶是他想破光头也想不出这其中经过。
苏景眉飞色舞、苏景大惊失色......眉飞色舞不必说,风长了,阿骨王来劲了;可接下来的大惊失色:洞天内,小贼从不听的鞋面上跳出来。
屠晚显身洞天,把个爱挂铃铛的小怪物的惊动了,三寸丫头晃着满头小辫,跑跑跳跳地来到屠晚旁边,蹲、抱膝、动嘴巴聊天。可从未见她眼睛这么亮晶晶过。
这还了得,不止苏景,洞天里那一伙子人从上到下全都吓坏了,不听立刻叱喝:“小贼你敢!”
三尸也再不提什么‘贼不走空’了,纷纷开口有人柔声劝慰有人厉声恐吓,同时撒腿向前跑去,想先把小贼摁住再说。
不过混乱才起,屠晚就发出了一声剑鸣。
剑鸣入耳,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念头闪过:无妨,不必惊慌。是屠晚传意。
不同于不听、相柳,屠晚以金元助战并且倾尽全力,未尽力并非屠晚私藏,而是五行既相生亦相克,内中玄虚无限,青木扶火也好、真水润木也罢,除了同伴要送出灵云,还须得苏景以在黑石内行法以作护持,但除了法术加持,另有一个关键:木不可盛于火,水不可淹过木,屠晚的金也不能凌于水,否则可就说不准是相生还是相克了。
本来不听的元基弱于苏景,小相柳比起不听稍逊半分,大家都能拼出全力,但屠晚剑魂中封藏力量奇巨,不能全部施展,它还有实力又再自家地头,小贼想要挂它的铃铛全无可能。
不挂铃铛,屠晚倒是挺愿意和这根小藤子聊会天的。
得屠晚传讯,众人惊慌稍减,有关注片刻见小贼坐下来,眼中的贪婪颜色变成了开心亲热,不再是要挂铃铛的样子,大家渐渐放下心来,三尸少不得又要纳闷,雷动喃喃:“木行的藤子,和金行的砍刀能聊得那么亲热?”
拈花纠正:“屠晚是剑。”赤目大点起头,望向老大的目光不屑,连刀剑都分不清了?
雷动反问:“苏锵锵的外号怎么来的?”
赤目眨眨眼睛:“白马镇上,有事没事他就磨刀,得来的绰号。”
“哈,磨刀!刀!”雷动天尊找到了硬道理:“你自己也说是刀!”
金木水火,四行轮转,让阴风力量大涨,天上地下两道狂风对攻,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国师仍占着上风,可再想拿下苏景不是件容易事了。
反过来一样,占上风都不容易取胜、落下风的想能赢就更难了,斗得一阵苏景见总也找不到取胜机会,心思转转一念送出,第二次、三十丈火‘拔腿’就跑,世界那么大,驭人城池多得是。
难得刮了场大风,借机多走一走,看一看......初到贵境,不成敬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