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昏迷中的方淼晴忍不住叫起来。
坐在她床边照顾的采依听到声音,赶紧抬头去看她,轻声唤道:“姑娘,你醒了吗?”
方淼晴趴在床上,没有回答她,依旧昏迷着。
采依轻声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好端端的世家女怎么就得罪了那些宫女嬷嬷呢,还牵扯到太后,被皇上发配到这个地方。”
“你可怜她做什么。”坐在门口绣着织布的采音不耐烦的说道:“有一些人就是活该,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也不好好掂量一下。以为自己是世家女就无敌了。这后宫又不是没有世家女被贬做宫女的,或者死掉的。鲺”
话虽然这样子,采依叹了一口气,见床上的女子额间流下不少汗,于是,打了热水,绞了毛巾,为她擦汗。看着女子越发清晰的面容叹道:“她长得可真美。”
采音略带嘲讽地说道:“长得美又如何,世家女又如何,她现在和我们一样,都是掖庭局里最低级的宫女。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采依,你莫要管她了。赶紧来刺绣,过几日,尚服局的于司宝要过来这儿选人,被她选中就能离开这地方。总比你一直盯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强。囡"
她见采依依旧坐在那里,继续说道:“你当她是谁,巴结她作甚?要我说,掖庭令秦公公将她放到我们屋,可不是让你去伺候的。”她皱着眉头:"赶紧过来,趁着这个时间把你的绣品完成了。今日是新宫妃进宫的日子,待会儿王嬷嬷就要来叫我们了。”
话才一说完,便听见有人在窗外尖声说道:“采音,采依,你们可得空了,今日新的嫔妃们进宫,大伙可都忙死了,就你们两个清闲。”
采音赶紧放下针品,将针品藏在枕头底下,一边迎着来人笑道:“王嬷嬷说笑了,今日是我和采依休沐的日子,并不知道掖庭宫今日事多,若是知道,怎么还敢让王嬷嬷来叫,我们自己就先去帮忙了。”
在掖庭宫,她们负责清洗各个宫的衣物,做着最低等的货。王嬷嬷便是她们的领头,她径直走进门,瞧了瞧床上的人,问道:“到底是死了没有?到现在还没有醒!可不要死在这里,晦气!”
采音和采依恭敬的站起来。
王嬷嬷走到床边看着方淼晴,伸手抓起她的头发,咯咯的称攒道:“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只不过,在掖庭宫,模样长得再好看,又有何用,听上面的人说,她是被皇上亲自发配过来的。这以后怕是难见天日了。"
她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在后宫引起大波澜的女子,看到了,便回头看着采音和采依:"走吧,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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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屋子被关上,恢复寂静。
方淼晴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一瞬间,眸子里似有无尽锋芒在凝聚翻滚,缓缓归为平静。
背后一动就痛得眼冒金星,她一下子又趴倒在床上,半天才敢喘出一口气来。
她又静趴了半晌,忽然觉得四周静得她有些诧异,不由得微微睁了眼。一眼,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眼神再往上,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她刚才一时神思迷离,完全没听到他是何时进来的。
司马韵盯着她好久,才撩起衣袍下摆,轻轻的坐在她的旁边。
方淼晴眨眨眼:"御史大人真是有空,连这种地方都来。"
司马韵面容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房间里光线柔和,他能够看到她白得近乎通透的皮肤,右脸颊上的淤青,瘦削的肩膀和细长的脖颈。
这样一个纤纤弱质的人,偏偏倔强的要死。
半晌,他才道:"你再不醒,我以为你死了呢。"
方淼晴面无表情道:"多谢大人关心。"
“还有呢?”他看着她,“不谢谢我救了你?”
方淼晴似乎没有听见,她双手撑着床榻,努力想让自己坐起来。可她伤得太重,根本没有力气,又再次倒在床上。
她抬头看着司马韵,口齿却还是不客气的说道:““大人是陛下伴读,武艺果然不俗。来这儿都没有人发现的。”
自从上一次,他喂她毒药,她就不再对他客气了。想来,觉得装柔弱,装客气都是没用的。他该怎么对她还是怎么对她。而她的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不停的在死亡线上徘徊,也没有什么害怕的。
见她脾气那般大,司马韵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你在赶我走?”
他的手抚上她的背,径直脱下她的外衣。
方淼晴一只手迅速抓着他的手臂,怒道:"你……你想做什么?"
司马韵低低一笑,手里举着一瓶药膏:“你若是想死,直接说了,我给你个痛快。”
方淼晴沉默了。虽然她在采薇宫里得到一时的治疗,可是,她急得出来,只是简单的包扎,后来又跪了那么久。在楚昭然离开后,她就晕倒。掖庭宫是里更不可能有好药。那叫采依的宫女守了自己那么长的
时间,却也不敢动自己身上的伤。
她放下手,任由司马韵解开她的外衣。
可最里面的那件内衣却早已被污血粘在了背上,他只轻扯了一下,她就痛得不行,疼得入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昏死过去。
她咬着牙,竭力逼迫自己地眼泪不要流淌出来。
一见到那些血渍,司马韵的眼瞳微缩了一下。想到她就是这样倔强的伤害自己,心里更是恼怒,一狠心把一段紧贴她皮肉的布条一扯而下。
方淼晴忍不住,轻声的叫道:“啊……”
司马韵面容冷峻:“痛就叫出来,这附近没有人。”
方淼晴咬着嘴唇不说话。
司马韵静默了片刻后,他从一旁的热水里洗毛巾,为她清洗伤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方淼晴,你记住,你再这样倔强,总有一天,我还没有来得及救你,你就死了!”
方淼晴咬着牙,闭紧了眼,尽量不让自己去听他语气里的冷言冷语,只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只要有一口气她就得努力的活下去。
他的动作轻柔,道:“你如此的硬气,是学了你的外祖父?你们叶家的人怎么都是这样的!一个个见了棺材也不落泪。脑筋里面就一条筋。"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叶家的事情。方淼晴深吸了几口凉气,这才小声的问道:“我叶家到底是如何得罪了楚昭然,会被他满门操斩?”
听他直接唤皇上的名字,司马韵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方淼晴一愣。
司马韵神色复杂道:“你祖父在你表姐死后就致仕,叶家在朝为官的亲眷也几乎跟随着离开,只有叶晴天一直在驻守幽州城。楚昭然几次想夺回兵权,但叶晴天都没有松手。三年前叶晴天在幽州城败给齐国。而后,从叶家里搜出与齐国皇上的密函,皇上大怒,当下就派人抓了叶家的人。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打开杀戒。”
她的哥哥怎么可能会造反。方淼晴闭上眼睛,她没有再讲一句话。
司马韵将拿来的药膏涂在方淼晴的背上,捱到极痛处,她的身体都战栗起来。
司马韵的下手更为轻柔,额头上也冒了汗,他出身高贵,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情,而且面前的人还是个女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上完药。将她的衣物重新为她穿好。这才发觉她底下的被子全都湿了。
"谢谢。"方淼晴说道。
司马韵看着她,见她面色惨白气息散乱,却还死撑着,于是,复杂道:"不用谢。"
四下又是一片静默。
方淼晴感觉到背后渐渐被一阵清凉给代替,不那么疼了。她侧头,看着司马韵:"你青天白日来这儿,他们找不到你,不会被发现吗?"
司马韵不觉笑道:“我行事如何会如此不严密?”
“我今早带大理寺的人去永肖侯府抓了侯府少爷。永肖侯大怒,竟然打了我。我一进宫,便又被太后抓取骂了一顿,直到陛下赶来,才将我救出。陛下体恤我,见我疲惫不堪,还受了伤,就叫朝宋带我寻了一个宫殿,睡上一日。”
他神采飞扬,哪里有一点疲惫之状?
方淼晴皱着眉头道:"你将永萧侯的世子给抓了?太后不恨死你了。"
"我是为陛下办事,她恨我又如何?"司马韵说道。
方淼晴心里一思量,太后和楚昭然的关系还是如五年前一般不怎么好。可是,他们两人……
司马韵看出她所想:"皇上与太后关系实在是不好。但是二人在对付叶家这方面却是一致的。不仅如此,楚昭然与太后不亲密,表面上也常扶太后的脸面。但是,他却从未允许外人忤逆太后。"
他缓缓开口:"所以,这实在是诡异的很。"
方淼晴突然发现自己对楚昭然一点都不了解:“你在他旁边那么多年,就没有发现点什么吗?”
“他是君,我是臣。”司马韵面容静静:“连你的外祖父,那么忠心于他,他说杀就杀,我怎么敢逾越太多呢。”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右脸颊那块青紫。那里是一小块的淤青,仔细瞧了,还可以看到几条血丝。
"你……”方淼晴侧头瞪着他。
"你要让楚昭然注意到你,这代价也太大了。"司马韵抚摩了一下她的脸颊,垂眼低语着。又拿出一瓶药膏,敷在她受伤的地方,他的声音突然又漠冷了下来,道:"你让他发现,你不止模样像极了你表姐叶晴晴,连性格也像。方淼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是你说的,楚昭然对我表姐余情未了吗?"
司马韵突然笑道:“方淼晴,你不要相信这种话,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对一个自己害死的女人余情未了,尤其是皇上。"
方淼晴默然。
她一直觉得楚昭然曾经在某一时刻对她是有感
情的,这自信究竟从何而来,想必是在某段久远得令人困惑的往事里,他取下的誓约,然而如今想起来,不过是违心之约。
所谓,君心难测,况且这世间多的是忘恩负义寡情薄意的男人?而她居然一直相信楚昭然对自己是有心的,上辈子被他算计,真是活该。
突然,脸颊一痛。
她转过头,见司马韵用力的掐着她受伤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她甩脸,他却越发用力,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右脸颊又一块青掉了。
“司马韵,很痛。”她微微怒道。
司马韵这才松手,声音如千年不化的冰雪:“你在想什么连我说的话都没有听。”
方淼晴斜睨了他一眼,咬了咬唇道:“大人有什么话请说,小女恭敬听着。”
司马韵这才悠悠道:“如今陛下已经注意到你,但你别在学着你表姐的性子做派。除非……”他幽幽道:“你想做一个替身。”
方淼晴侧脸望着他道:“大人曾经师承我外祖父,想必对我表姐十分了解,你觉得我哪里和她像,又哪里和她不像了?”
司马韵沉默了一下:“你们很像,像到极致。只是你那表姐从小被人宠爱,未遭疾苦,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怀有善意。心里坦淡,天真烂漫,有什么说什么,还有点莽撞。而你……"他顿了顿:"你的心思就太复杂了。不过也有可能是环境不一样了,若你表姐身在你这样的环境,可能就和你一样。"
有时候不得不说,司马韵真的很了解她,她转头,闷声道:"我虽然留在后宫了,可现在只是掖庭局底下浣衣局的一名宫女。楚昭然能不能想起我都是问题。"
她叹了口气:“我想勾起楚昭然的戚怀之心,看来是没作效。”
见她眉头微蹙,司马韵心思转了几转,到底耐心多解释了几句:"现在对你来说,留在这儿是最好的。若你真的分了位号,凭你这副容貌,不说太后,也是引起其他妃子忌惮。"
"况且,如今后宫不安稳。过几日,齐国公主将会到达大燕。与大燕联姻,以示两国交好。听说,这齐国公主十分得齐王喜欢。性子颇为刁钻。你如果留在后宫里,得了楚昭然的宠爱,难免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那梁舒呢?她一开始就想毁我容貌。如今,我在掖庭局,她岂不是更好动手。”方淼晴皱了皱眉。
司马韵叹道:“方淼晴,为什么德妃娘娘安就不会想着毁你容貌,淑妃娘娘却想呢?”
因为王佳安知道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是叶晴晴,就凭着这副样貌,也不过是一时的宠爱替代。而梁舒,她却……
"她爱上楚昭然了。“方淼晴脱口而出。只有爱上一个人,才会如此在乎他的感受。才会时刻担心着她的宠爱被人分走。
"她害怕。”司马韵深深看了她一眼。
方淼晴眸色动了动,却感觉到自己的右脸颊有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直接更让她昏厥。
模糊之间听见司马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不用再担心太后的忌惮,也不用担心梁舒会对你动手,没了这副像你表姐的容貌,你只是一个掖庭宫的宫女。何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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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深。采依和采音做完事,才回到屋里。
早上还昏迷的女子披散着头发背对着她们躺在床上靠里的位置
"她是不是醒了?”采依对这个女子还是颇为怜悯的,她走过去,小声的说道:“你饿不饿?”
她走过去,轻轻的摇着女子的肩膀,拂开她的头发。
采音正准备倒床睡觉,却见采依踉跄着跌出数步:“采音,她……她……她的脸怎么了?”
连采音走近的看,叫道:“她的脸,天呀,我去叫王嬷嬷!”
只见女子原本堆雪砌玉似的右脸颊上,原本的那小块淤青变得大大的,几乎扩散到整个右脸颊,中间还渗出血丝来,因她生得好,肌肤娇嫩无比,越发显得这伤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