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卢晓这么一提醒,李子月马上意识到是人群逃跑的时候并没有按照来时的方向,如今也不知道究竟跑出了多远,是向着什么方向。黑黑的夜里,距离森林边缘有多远?距离森林中心又有多远?
龙二一队似乎也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冯六几步走过来,一把抓起二奎厚厚的领口,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走了。二奎还没从惊吓和后悔中缓过劲来,浑身一阵一阵的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说,到底怎么走?抓紧时间!”
声音很大,显得有些焦躁。
李子月倒是不怎么担心,在山上的时候看过,这片林子并不算很大,方圆最多也就二十公里,虽然辨不清方向,但朝着一个方向走,一天之内走出去并不难,但是如果想找到林子中间,可是要费一些力气。
成霜染拿着手机晃来晃去,卢晓看了看她的屏幕,一脸鄙视:
“查地图啊?这林子要是有人测过地图那可见鬼了,高老庄地图上都没有,这里能有?”
成霜染笑道:“我见的鬼也不少吧?见鬼也不是啥不可能的……不过这里确实是没有信号,要不你用你中国移动的试试?人家不说珠穆朗玛峰上都有信号么?”
“你听它扯屁,珠穆朗玛峰上有没有信号我可不知道,反正我家厕所是没信号,我家厕所比珠穆朗玛峰还艰险?估计人家就是专门把基站修在珠穆朗玛峰、塔克拉玛干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不修在有人类的地方——恩,他们应该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卢晓翻了个白眼,连讽刺带抱怨。
一边的李贺听了这席捂着嘴憋笑,李子月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边十步远处的一棵松树。卢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知道了她盯着那棵树的原因,这颗树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让人无法忽略它。
这是一片红松林,红松是最好的木材,木质坚实,野生的红松,即使五六十年最多也只能长成女人大腿粗细,和**年就比腰粗的杨树可大大的不同。红松生的笔直向上,犹如粗壮的竹子一般,从顶端才开始分出枝桠,所以这片林子走起来并不艰难,因为目之所及都只是笔直的树干。但是眼前这颗松就像花木市场卖的松树盆栽的放大版本,从根部开始直到顶端,九曲十八弯,枝桠张牙舞爪,并不高,但是和这些红松在一起,显得突兀而诡异。月亮将它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好像什么要吃人的妖怪一样,有些滑稽,又有些恐怖。
这分明是一颗黑松。
李子月下意识地向左挪了挪,正处在龙二和那棵松树之间,挡住了龙二的视线。她见卢晓有些深意地看过来,转头轻轻地说:
“我十二点方向和三点方向,分别还有两颗这样的松树,红松林里有这么多黑松,这无法用巧合解释。”
卢晓明白她的意思。常年无人的红松林里,死活是长不出黑松来的,这就像圈养的黄牛群里一定生不出水牛来。松树又不是蒲公英随风传播,唯一的解释是有些鸟儿吃了黑松的种子,飞过这片林子的时候,将粪便中未消化的种子排泄在了这里——但是怎么一路走来没看见黑松,这里却这么多?难道鸟儿们来到这都拉肚子了?而且任卢晓再是外行,也能看出这几颗松树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方位、间距都很平均,如果不是人为种上去的,真没有第二种解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左后方应该还有两棵黑松并排栽种,只不过应该在百步开外,从这里看不清。”
“我去看看。”卢晓不假思索地说。
李子月扯住了她的衣角:“你别去,你走不过去——李贺,我去让龙二看见不好,你和柱子去看一下,景门入,开门出,中过杜伤休,三八一,六五九。”
李贺和柱子点点头,默念了一遍。李贺偷偷从包里掏出三个奇怪的铜盘,转了半天,似乎在算什么,待得五分钟后,他收好了盘子,又像李子月确认了一遍路线,继而并没有径直向后走,而是斜斜地插向了左边。
“你说的不会又是什么奇门吧?那个盘子是啥?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李子月未及说话,成霜染倒是先插嘴了:
“你可不知道,子月她可是咱们豫派出关堂成立这么久以来,在奇门术数上最有天赋的的一个。可以说,现在中国比她这方面厉害的不超过五个,还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头老太太了。那三个盘子是他们研究奇门术数用来算方位的,总共一千零八十局,她居然全放在脑子里了,根本都不用盘子去测。你说她多厉害吧?”
卢晓摇摇头,表示不懂,她并不知道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比一千零八十个英语单词难背多少。
李子月面色有些不快:“三姨奶奶,谁跟你说这些不靠谱的,我哪能都记住,我是看见了才能想起来,你让我现在背,我一个也背不下来。”
“你师父生前告诉我的呀!”成霜染愉快地说。
李子月一脸诧异:“你跟我师父很熟?她为什么要和你说起我?”
成霜染一脸迷惑:“你师父是我大表姐啊,你不知道?”
“我师父?长卿?是你表姐?师父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也是,反正她从来也不说自己的事。”
李子月的神色有些从没有过的张皇和黯然,卢晓心惊胆战。
“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以为她和你说了呢。”成霜染脸上有一丝抱歉,但随即便滔滔不绝说起来:“你师父,我表姐,她说自己这辈子都和老鼠一样活着,没那个胆子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手下的人。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说一个女孩,眼看着要步她的后尘,但是又没能力给你推荐更好的去处。她死前那段日子好像有预感一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交代后事,好像下一秒就要离开尘世一样。她知道我和周世鼎关系不错,所以交代如果她有什么意外,拜托我利用关系照顾一下她手下的人,尤其是如果有更好的去处,早些把你弄出豫派,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她很害怕万一她死了,手下人会受到派系和堂口的排挤。但是她可太高估我了,我有什么能力呀,我就比你大一岁,当时也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孩子,又不像你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我啥也不会,胆子又小,一直是给周世鼎端茶倒水来着。所以我也只能尽力吹枕边风保你一个,别的人我可管不了啦。”
李子月眉头一皱:“这不对啊,师父既然不希望我干这一行,为什么又留遗言将位子传给我坐?”
成霜染吐吐舌头:“这个……这个是我没处理好,矫枉过正了,表姐她当时伤势太重,根本就说不出什么遗言,是我就和周世鼎说你是个人才,可能说的夸张了一点……其实我本意是想让你先安全留在豫派,找机会再帮你溜走,没想到周世鼎假传遗嘱把位子给你了……我也没想到啊,但是这样一来,让一个坝头几年之内安全走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我又没怪你什么,我就是挺惊讶你们的关系的。三姨……霜染,这样说来,你这次非要跟我来,是不是担心我出什么事没法和长卿交代?”
成霜染点点头:“按照惯例来说,有人要离开豫派,最后一个任务必定十分棘手,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想要安全离开没后顾之忧,也只有铤而走险。就我和周世鼎再怎么吹耳边风让他徇私,这个是规矩对不对,他是总瓢把子,总不能自己破坏规矩。你想走,要么死,要么就把今后所有能出的力能得到的好处全交齐了,这才能走。”
李子月扬了扬眉毛:“可是你不觉得你并不能帮我什么么?说的难听点,你说不好还成累赘。”
成霜染咋了咂嘴:“我知道,但是我也说难听点,你就是真死了,我也得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转过了身子,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人群里去了,这里只剩下李子月、卢晓和一心不闻闲事、两眼只盯地皮的费萌,耳朵上带着耳机,看起来是在听音乐,实际上口袋里放的是对讲机,正在认真地监听着第十三频段。
卢晓一脸不快,径直问道:“李子月,你是不是喜欢你师父啊?”
“没有。”李子月随口平静地说道。
卢晓也不遑多问,正觉得自己有点尴尬,李贺和幺大柱正好绕回来了。
“姐,确实是有两棵黑松,并排栽的。”
李子月点点头:“那就确实是这么个局。”
这片林子不大,要把人完全困死在森林里,不太可能,方法不当一天走不出去,两三天总出的去了,如果这个局是人为布置的,那么只能说明他们是想保护某一个部分不被闯入,让人知难而退,而不是要杀人。李子月如是想。
“这个局你破的了么?”卢晓问道。
李子月一脸不以为然:“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朝代都城,所以真正盗墓的高手根本不会想到这里有好的墓葬,只要吓退军队和误入林中的村民就可以了。所以这个局手法相当的简陋,或许放在现代,难度还真算中上水平,足以控制龙二之流,但是和古代那些奇门术数的大家相比,真是太幼稚了。”
卢晓眼睛一转,歪嘴笑笑:“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想把龙二他们拖到人困马乏,然后趁机咱们下墓,拿了东西开溜,把他们困在这个地方一天,对不对?”
“有些事知道就行,不用说出来。”李子月话语虽然有些责备,目光却很是暧昧,似乎对卢晓有所赞扬。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了底,看了看仍旧在想办法的龙二一行,转脸重新闭目养神起来,卢晓看着看着,脸不禁贴了上去,偷偷瞥了一眼费萌,她很识趣地背过身去,于是卢晓心花怒放,撅起嘴就想亲过去。
忽地卢晓听李子月似乎在嘟囔什么,侧耳一听,隐隐约约听到了自言自语声:
“谁种的松树呢……”
卢晓摇摇头坐了下来,李子月还真是操了十八个人的心,闭着眼睛还在想这些事。她将目光无聊地转向龙二,一眼看到二奎在人群中解释着什么,忽地她脑子里有一道光闪过,似乎意识到什么,却一闪而逝,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连忙推了推李子月。
李子月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睛,看江卢晓的眸子里闪动着有什么重大发现的光芒,疑惑道:
“想起什么了,这么开心?”
卢晓神秘地一笑:“我知道谁种的松树,八成是高老庄的人。”
“恩?为什么?”
卢晓接着说:“你想,这片林子应该轻易困不死人……当然前提是不碰见那条怪物。高老庄在这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这一点?那么他们为什么传说这片林子里进去就出不来呢?”
“你是说有人故意这样说的,为了保护墓葬?高老庄的人知道这里有墓葬?这是个守墓村?”
卢晓点点头:“对也不对,你想,高老庄的人大部分都姓高,颛顼又号高阳氏,说不定就赐姓给哪个手下姓高,这能没什么联系?不过很久以前,这里也许是个守墓村,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了,老一辈的各种告诫,千年万年传下来,就变成了各种传说,这种事情在山村寨子里比比皆是。但是这些传说拼凑起来,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我认为高老庄很大可能原来就是一个守墓村,虽然现在根本没人知道了。但是种树那个人必定是知道的,不过从这树的涨势来看,应该也一百来年了,这一百来年东北多乱,啥也没命重要,说不定这人为了后代安逸,信息就真没传下来。”
李子月边听边点头:“你分析的像那么回事,不够这也没多大关系嘛……”
卢晓眨眨眼:“你不是想知道树是谁栽的么?”
李子月顿感欣慰,又有点无奈:“亲爱的,我不是想知道栽树那个人是谁,而是这个局虽然简单,但是知道这个局的人,必定还知道一个局。而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有些局,虽然知道怎么布,但是根本没有破解的方法,如果他直接在这里来个地煞局,虽然手法复杂了点,但是谁也破不了,除非直接毁局,如果用松树的话那无非就是把林子烧了——可是没人敢闹这么大动静,为了财不要命了么?你可别说这人是热爱环境才故意布了个好局,既然他能布下这个局,肯定想到有人能破,我是怕他有后招。我不是在想这个人是谁,我是揣度他可能有什么后招等着我们呢。前面他善意不伤人只为挡住,很可能后面就要伤人了。不过好在这是野外,如果后面存在有杀伤力的局,必定是有什么机关,如果一百年前布下,无人修缮,到现在风吹雨淋应该早就毁得差不多了。”
“那你还愁什么?”
“如你所言,如果这高老庄真是个守墓村,如果真的有那么个隐藏很深的人一直知道这一切……就像那个白爱国。”
卢晓眼睛一瞪:“是不是二奎?他故意把我们往怪物那里带!”
李子月摇摇头:“绝对不是他,咱们往这跑又不是他带的,而且他那吓得腿肚子哆嗦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那是谁呢?难道是村长?”
李子月轻叹一声:“别想了,也许只是咱们多心而已,很可能像你说的,那人只是来得及布下个外局就遇上了什么灾祸,整个事情就失传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