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健步如飞,有时又磨磨叽叽。这个星期,大家明显感觉到它放慢了脚步,以前眨眼工夫就过完的一个星期,如今眼皮眨出了老茧,却也才过了两天。
哥几个每天除了无数次去探访种植园外,剩下的时间只好用憧憬来打发。憧憬发财后的好日子,幻想自己今后的精彩人生。
可是,时间一天天熬过,种子却丁点动静也没有。四天过去了如此,五天过去了也如此,六天过去了亦如此,七天过去了还如此。
形势越来越不妙!
大伙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生变化,从喜形于色到焦急不安,最后面如死灰。
游胜不死心,宽慰道:“我们买的这批种子肯定属于晚熟型,我估计其实已经发芽了,只不过由于长得太慢还没钻出来,也有可能是种的时候种深了。要不,我们挖开来看看?”他边说边环顾众人。
此时此刻,六个做着发财梦的傻小子正围站在“试验田”边上,大家表情各异,但诉说的内容是一样的——绝望!
陈迎春作为本次行动的第二大出资者,毫无疑问不愿接受行动失败的现实,附和道:“对对,有可能的,要不我们试试?”他也看向了其他人。
“试个屁!”刘蛋见自己的30块钱就要打水漂,没好气道:“你以为种蘑菇是开火车啊,说晚点就晚点?武汉那帮骗子说7天,老子断定不用7天,过了7天肯定就没戏。”
陈迎春被呛的不知如何是好,两只眼睛不断在兄弟们脸上来回扫射,希望能找到援兵。
游胜此时已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喃喃道:“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要挖你自己挖,待会如果挖不出东西,老子就把你埋进去。”刘蛋愤然道。
游胜似乎没听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拨开表层的木屑。
两平方米的面积虽然不大,但照他这种速度估计没半个小时是搞不定的,于是陈迎春就去帮忙了。过了会儿,另外哥仨也加入了劳动大军,只剩刘蛋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站在边上观战。
木屑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木屑还是木屑,什么都没有找到。
按理说,如果种子真的是因为发育慢才没钻出来,那起码也得有点芽啊!可是眼下却连影子都没有,看来真是凶多吉少。
带着失落与怨气,哥几个悻悻回到寝室,一场扯皮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刘蛋最先发飙:“操!我早说这是骗人的鬼把戏,偏没一个人信,现在钞票打水漂了,你们说说损失怎么算吧?”
曹波心疼自己的10块钱,帮腔道:“劲哥说的对,投资失败是应该有补偿的。”
这件事情最先是游胜提议的,他参与的最多、投资也最大,大家从一开始就自觉地把他当成了集资者。因此,他俩说话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游胜。
游胜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低头不语。
这次他亏大了,不仅发财梦成了泡影,而且还血本无归,多年的积蓄赔了个精光。先不说该不该他赔,就算他愿意赔,估计也只能赔个不是。
陈迎春也是本次行动的积极倡导者,并且是第二大股东。眼下兄弟们开口要赔偿,而第一责任人又明显赔不起,为了防止大家把自己当成替罪羊,他决定先发制人,道:“你们的说法我觉得有问题。兄弟们一贯的行事原则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投资失败是一个谁都不愿发生的事情,现在,灾难既已降临,我们就应该携起手来共同面对,如果这个时候提出赔偿之类的事,就太不讲义气了,你们说是不是?”
刘蛋不屑一顾道:“操!少讲大道理,鸡是鸡鸭是鸭,义气和投资是两回事,亲兄弟也是要明算账的。”顿了顿,又假惺惺道:“老子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区区30块钱,钱是小意思,兄弟我关键是想维护好兄弟们的情义。江湖上不是有种说法嘛,只有账算得越清楚,兄弟才能做得越长远。我想你们也不忍心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让兄弟们闹掰吧!”
陈迎春被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然而,这只能是心里想想,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找救兵,于是,他两只眼睛又开始不自觉地四处搜索起来。
游胜是指望不上了,失败的打击使他暂时成了废物,除了发呆做不了任何事情;杜根松这个闷油瓶子也是帮不上忙的,就算他愿意,陈迎春也不打算拉他入伙,一个熊一样的盟友除了拖后腿基本发挥不了其他作用,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就只剩彭家辉了。
彭家辉坐在床上没有参战,而是选择坐山观虎斗,陈迎春投来的求救目光他假装没看见,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30块钱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打了水漂心里肯定有想法,不过,开口要赔偿显然是他干不了的。但是,不开口要并不代表不想要,现在刘蛋说出了自己不愿说的话,彭家辉自然就选择了中立,静观局势变化。
如果刘蛋能够要回钱,他那份也就有了着落,如果实在要不回,也只好认栽。不过说实话,彭家辉心里其实很清楚,赔偿是没道理的,当初大家说的是凑钱,而不是谁向谁借。
陈迎春见彭家辉无意和自己并肩作战,心里苦闷至极,只得硬着头皮跟“敌人”火拼,道:“刘家劲,你也知道,为了这次投资我们大家都是倾其所有的,现在投资失败,有人即使想赔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刘蛋提醒道:“一个人不够可以几个人凑一凑啊,当初鼓动我掏钱的可不止一个人吆。”
彭家辉一听,心里急了,因为当初他也是起过推波助澜作用的。看来,刘蛋是要扩大打击面啊,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否则自己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迎春自然也急,刘蛋刚才那句话分明就是针对他而讲的,于是反驳道:“当时每个人出钱都是自愿的,又没人拿枪逼着你掏。再说了,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好了,赚了钱按比例分,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亏了钱各赔各的。”
“你少跟我扯言上言下,老子只认听得懂的!”刘蛋见对手抛出杀手锏,自知胜算不大,便耍起了无赖。
就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游胜似乎灵魂归位了,忽然冒出一句:“赔钱没有,赔吃赔睡任凭处置!”
哥几个一惊,目光聚拢过去。
刘蛋见游胜状态有所好转,骂道:“黑鬼,你爱陪谁陪谁去,老子只要钱!”
话都讲到这份上,赔钱肯定没戏了,况且这个要求本来也没道理,于是彭家辉便决定站在有理的一边,道:“刘蛋,你就别无理取闹了,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是你的硬抢也没用,有本事就把游胜拖出去卖喽。”
此时,曹波早已打消了要钱的念头,不再附和刘蛋。刘蛋见自己势单力薄,再加上对方可能真的是拿不出钱,于是便放缓口气抱怨道:“操!本来还打算狂赚一笔大泡一场,他娘的没想到弄得连老本都捞不回来。那30块钱可是老子留着买手表泡妞用的,现在钱没了,手表买不了了,妞八成也泡汤了,这损失该算谁的?”
彭家辉心里嘀咕:“靠,难怪会厚着脸皮要钱,原来是泡妞资金啊!重色轻友的东西!”
这次事件令每个人都元气大伤,游胜是伤情最重的一个。此事之后,大家都消停不少,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平淡中匆匆而过。
过了几个星期,高一(4)班轮到值星了。
由于实验楼里偷不成东西,所以哥几个就没特意去要求守哪个岗位。最后,班主任把彭家辉和游胜分成一组,负责站综合楼。
综合楼也是行政楼,全校老师的办公室都在里面,哥俩算是领到一份代表班级门面的工作。这已经是彭家辉第二次参加值星了,因此顺利完成任务不成问题。实际上,除了不用上课,值星并没有多少意思,一天站到晚,而且还要负责全校的公共卫生,累是肯定少不了的。
值星结束,兄弟们就迎来了一项重大挑战——期中考试。
为了应付考试,刘蛋再次黏上彭家辉,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摆事实讲道理套近乎拉关系许承诺发毒誓,在刘蛋的死缠烂打下,彭家辉毫无还手之力,最终乖乖妥协。
针对各科监考老师的安排,刘蛋制定出周密的作弊方案。由于计划周全,组织得力,再加上两个人天衣无缝的配合,本次期中考试又一次在皆大欢喜的喜庆气氛中落下帷幕。
然而,当考试成绩揭晓的时候,在班里引起轰动的却另有其人。此人以六门功课总分315分的成绩名列班级第13名,要知道,此兄以前可是属于30名开外的人物。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的三门专业课均在80分以上,平均分85分,而三门文化课全在20分上下,平均分刚好20分,如此诡异的分数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一时间,班里流言四起。
对于此人的进步,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有猫腻,不是作弊就是偷看,总之不可能是真实成绩。然而,没人能拿出有力的证据。
这位红极一时的仁兄,乃游胜是也。
哥几个自然也是一肚子狐疑。待回到寝室,大家将他团团围住,严刑拷问。
刚开始,游胜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众人的质问只字不答,仅以苦瓜脸应战。
这脸型,自上次投资失败后就定格在了他脸上,成了他的招牌表情,经过近一个月的适应,兄弟们已经习以为常。
还是刘蛋手段多,在他冷嘲热讽威逼利诱下,游胜终于耐受不住,吐露了真相,缓缓道:“你们能不能别总用老眼光看人?人是会变的!我再重申一遍,老子没作弊,是自己考的。以前,我的确不思进取,整天混日子,但是,自从上次种蘑菇失败后,我反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想通了,发财虽说是人生的一大目标,但是作为学生,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努力学习,只有学习好了,以后才能赚大钱,歪门邪道是行不通的。所以,我决定洗心革面,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
游胜的一番慷慨陈词令陈迎春很感动,不过刘蛋却无动于衷,挖苦道:“操!扯你爸的两颗蛋!少在兄弟们面前演戏,赶快交代,那变态的分数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胜见刘蛋一点都不给面子,翻白眼道:“Shit!死胖子,你少狗眼看人低。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在短时间内提高所有功课的成绩怎么可能?我是采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方法,之前一个月主攻的是专业课,虽然成绩仍然不够理想,但多少已经有些起色。”
这话麻得刘蛋冷颤不已,打断道:“操!黑鬼,你能不能要点脸皮。”
游胜没搭理他,自顾自道:“下半学期我会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文化课上,争取到期末的时候能实现各门功课齐头并进的目标。”
刘蛋忍不住骂道:“操!他娘的你就胡吹吧!草稿老早就打好了是吧?”
游胜浪子回头令陈迎春很高兴,于是便出言相助道:“刘家劲,你讲话能不能放尊重点?劳改犯都可以重新做人,游胜怎么就不能迷途知返呢?他有进步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能老是泼冷水?”
刘蛋不以为然,骂道:“我呸!大妹子,说你天真你还真装起嫩来啦!黑鬼是什么货色哥们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听说过没有?”说着又转头对游胜说道:“我说黑老弟,有什么作弊的好法子你就痛痛快快讲出来,让兄弟们分享一下,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累不累?”
游胜“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彭家辉此时则呆呆地定在原地。游胜刚才的一番话犹如五雷一般轰得他大脑空白四肢发软,险些站立不牢。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游胜的突飞猛进令他既悔恨又愤怒,恨自己浪费大好时光,怒自己掉以轻心。这种揪心的痛苦,就像龟兔赛跑中的兔子,原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没想到跑到终点一看,名不见经传的乌龟居然老早就越过了终点线。
真是奇耻大辱!
尽管眼下彭家辉还占有一定优势,但照游胜这种进步速度,超过他是早晚的事。
彭家辉没心思去深究他的分数到底是真是假。自从上次投资失败以后,游胜一直闷闷不乐,时常不和大家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他很有可能是一个人偷偷用功去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声哀叹。
彭家辉在心里一遍遍咒骂自己警告自己,全然没有理会哥几个的骂战。哥几个对骂得不亦乐乎,也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表现。
见刘蛋死活不肯正视现实,陈迎春便不再与他理论,转而和游胜交流起来,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能坚持自己的理想,我相信那些无聊的流言自会不攻自破。有句名言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我们能以此互勉。”
游胜很感激陈迎春的信任,泪眼汪汪道:“好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一条沟里的战友,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彭家辉心中升起的不是温暖,而是淡淡哀伤。
此情此景,一言不发实在说不过去,他寻思着必须说点什么,想了好久,才强挤一丝笑容,道:“看来上次种蘑菇失败倒因祸得福啦。”
说完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第二句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于是,笑容变成了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