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有太医署的人来了秦宅,请冷月赶紧出发。
冷月也不急,嘱咐了几句刘管事,让他将从夏城运来的药材先送到临帝的五间药铺里。
然后才带着春桃和小兰慢悠悠地上了马车。马车外还有卢俊和一个家人同行。
一路同行的太医中竟有一位女医,冷月很是好奇,就让人请她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过了一会儿,那女医就背了药箱受**若惊的上了马车。
冷月就问了她姓名。
那女医一一回答了。
她叫谈允贤,姜素郡巫溪人氏,她的祖父是当地的名医,祖母也是精通医药。谈允贤从小就在祖父、祖母的指导下学习医药知识。婚后,也没有放弃钻研医学。
后她因治好了当地许多女眷患者,医术远近闻名,就有贵夫人举荐了她进了太医署专给后宫小主们治病。
因为经验丰富,她还撰写了《女医杂言》,记录了自己的行医经验。
冷月听后,对眼前这位貌不起眼的中年妇女顿时肃然起敬。
她知道女子行医要遭受多少舆论阻扰,因此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抛开所有的束缚,背了药箱真正地去行医。
“你的丈夫对此没有意见吗?”
谈允贤就笑道:“他是支持我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在做好事,为何要有意见?”
冷月眼中就浮现了羡慕之色,这样的夫妻很是恩爱?
冷月跟随太医署去平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许府。
果然许夫人就皱起了眉头,刚要问清楚,许明清就进来了。
许夫人忙站了起来,将许明清引到了上首的位置上坐好后,自己才回到位置坐了。
“月丫头何时回的京?我怎么不知道?她回了京怎么不回府里?”许明清一连串抛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许夫人就答道:“筠在韩大公子及冠那日看见的她。秦家的人进京办事,那孩子就跟来了。是怕我们怪她私自进京,就不敢回府。”
冷月在及冠礼被许筠发现后,一回秦宅就让小兰去许府见了许夫人,说她回京了。
因此许夫人是一直知道冷月回京了的,只是也帮着冷月瞒下了。她怕的是风头还没过去,要是顺义知道了冷月回京,又要借题发挥。
许明清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原来是告诉了夫人的,说明这孩子还是将夫人当做自己的亲人。
但转瞬他又沉了脸,冷声道:“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她现在被陛下弄去那种地方,要是出了什么事,又该怎么办?更何况,她若是真的平疟有功了,等她翅膀硬了,还会需要我们的庇护,乖乖依附我们吗?到时候就更难控制了。”
许夫人就红了眼圈,委屈道:“老爷怎么能怨在我身上?我原以为她住上两天就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想到陛下会突然下旨让她去平疟。”
许明清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许夫人就安慰道:“那丫头机灵出不了什么事。至于其他,是老爷多心了,她才多大?只是个丫头,医术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太医院都没法子的病,总不能被她治好?若是治不好,那也是好事,那小医娘的名头自然就散了,翻不起事来,她也只能乖乖依附府里。”
许明清点了头,但愿如此。
听到这消息同样骚动还有椒兰殿的顺义。
她对这消息颇有微词,对于这个消息,“父皇是怎么了?竟让一个小丫头去平疟?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有多厉害!”
一旁的皇后听了只是笑道:“也不全是好事,这可是疟疾,稍不注意就会有被传染的危险。”
听了这话,顺义就笑了,“也是。”
皇后端起茶盏了喝了口茶,才抬眼看向了满脸得意的顺义,暗暗摇了摇了头。
“但你也别忘了,她倒底懂些医术,知道怎么才不会被传染。”
顺义有些揣摩不透母后的意思,眼中有了疑惑之意,“母后是说?”
皇后叹了口气,只能将话说明白了,“她会防守,难道你不会进攻吗?那样乱的灾区,随便一件事都能让她回不来京城。”
顺义听得心中一动,母后这意思是暗中找人动手?
这厢,冷月一行人已经出了城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西边而去,那里是灾情最重的燕丹镇,听说已经有七个村子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冷月歪坐在马车里,闭眼想着如何治疗疟疾,是用麻烦但便宜的黄花蒿,还是用昂贵,但便利和见效更快的金鸡纳树皮?
车队到了午间就到了燕丹镇边缘的一个小村子。
太医署早有打先锋的医者来这弄了个临时的小医馆出来,因为院子拥挤,冷月就和两个丫鬟还有谈允贤住在一个屋内。
春桃将东西收拾进屋,然后和小兰打扫起屋子。
冷月就拉了谈允贤,要去村子里逛逛。
谈允贤自己也是好奇,就应了下来,两个人带了帕子捂着口鼻就出了院子。
一路行至村子里头,除了洒在路上的黄白纸钱,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唯一敞开大门的就只有棺材铺了。
冷月的眼眶就红了,她身边的谈允贤是一脸淡然,“秦姑娘觉得这很惨?”
冷月就看向了她,发现她面色虽是平淡,望向远处的眼神里却充斥着无尽的悲伤,“我见过更惨的。”
“平和三年,我和丈夫行医到北国,所到之处皆是铁红色的血迹,空气里的血腥味怎么也散不去,路边堆满了尸骨,连替他们埋葬的人都没有。还有一个母亲,亲手掐死了自己的断了腿的孩子,只是不想他再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了。”
谈允贤说着低下了头,“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冷月歪了头,眉头微微蹙起,“北国?是战乱吗?”
谈允贤桀然一笑,“哦,忘记了,北国亡国时,姑娘才不到三岁?自然是不知道北国了。北国就是如今的寒冬国,十一年前,北国大将军造反篡位,北国皇帝派兵镇压。偏偏我们的陛下插手帮了叛军,一时,三方军队大战,最后得胜的北国大将军改了国号,建立了如今的寒冬国。我们的陛下也得到了约定中的边境三城。只是在这场斗争中,苦的却是那些无辜百姓。”
冷月不再说话,她不明白为什么谈允贤会突然说起这事,只是默默地观察四周。
二人就这样无声地走了许久,实在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只能悻悻地回了临时医馆。
医馆里,前来平疟的太医都已经围坐在一起,讨论着现下的情形。
谈允贤就拉了冷月进去。那些太医虽然心里都瞧不起冷月,认为她不过是会点三脚猫功夫。但这次被派来的太医,除了谈允贤全是一些年轻的医者,因此也没有摆架子,还是恭敬地依次和冷月打了招呼。
一个脑袋圆圆的太医就说了,“疫情还是很严重,里头的村子已经没有人了,靠外一点的村子也有不少人染病。”
这和朝廷里说的不一样,朝廷里告诉他们的是只有几个村的人染了病。
看来又是地方官员为了不让上头怪罪,在粉饰太平。
“接下来怎么办?”一个太医看向了谈允贤。
虽然她是个女流之辈,却是他们之中医龄最大的。
谈允贤就道:“你们打算是要用什么方子?”
“正虚邪恋就要用益气养血,调和营卫的方子,何人饮加减就不错。还有疫毒侵袭……”
“没用的。”不等那个太医说完,冷月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你说的那些都没用的。”
所有的太医就看向了冷月,那有稍稍有些年岁的太医就涨红脸,“怎么会没用?秦姑娘你可有依据?是对哪个病人用过这些方子吗?”
“小女不曾医治过疟疾,自然没有用过这些方子。”冷月淡然回答。
话音一落,屋子里几乎能听到轻笑声。
没有救治病人的经验就敢在这侃侃而谈,纸上谈兵?所有人都不再理会冷月,转而自己人一班人又讨论起来。
“王太医这办法我瞧着行,根据邪郁少阳型、暑热内郁、暑湿内蕴、疫毒侵袭、正虚邪恋等五型不同的类型,而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法。”
“对,王太医这法子好,再加上传统的土茯苓治疗法。”
声音纷纷响起,谈允贤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毕竟是个孩子,还是个妇人,难以服众。
“小女虽然没有用过这些方子治疗过患者,我的祖父却全部用过。”冷月不慌不忙地来了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然后才缓缓道:“结论就是什么都没用!”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秦姑娘的祖父是谁他们都知道,也不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