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陌妍蛮心虚的，对于那天和林子初发生的事情，一来怕他想多，另外也怕别人乱说，尤其是柳云超和时铭译。江陌妍有意无意地都在避着林子初，除了早上和他一起来学校晚上和他一起回家，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林子初也并未太在意，只当是二模将近，学习紧张罢了。他也愈发好学起来，除了周末江陌妍来给自己补课，自己有时也会翻阳台过去问题目。
几天下来，林子初根本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了，江陌妍见他没怎么在意也渐渐淡忘了，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每年四月上旬的区第二次统测算是中考前夕最后一次正规的考试，也是占保送分数比例最大的一次考试，每个人都争分夺秒拼命学习。而这次二模时间又实在太好，前两天刚好是清明假，可以在家好好复习。
清明总是这样，阴沉成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小雨，不曾停歇，真的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不免把人的心情也渲染的有几分忧伤，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陌妍。”林子初开口道，“后天帮我补一下课吧、”
“不行！”江陌妍想都没想，“我要去……扫墓。”
“你爸妈不是出差了吗？你自己一个人去？”
“嗯。”江陌妍点了点头，“地方有点偏，来去要花半天。”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很远的话，一个人去不安全。”林子初坚持着，“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太好。”
“到时候再说吧。”江陌妍摆了摆手。
那天江陌妍刚出家门，林子初就走了出来，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手上拿了一把黑色的伞，“走吧。”
江陌妍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就让他跟着自己走了。
墓地在郊区，离江陌妍家很远很远，要换三辆公交车，最后一辆还是定点班车，每隔半个小时才有一辆，而且车站连一块遮雨棚都没有，两人打了伞，还是湿了一片。
班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而他们又是坐了前后座，或许是因为这种日子实在不好说什么，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静得骇人。林子初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要给谁来扫墓，可又问不出口。
公墓在一座山的半山腰，环境很好，山清水秀还有静静流淌的小溪。林子初知道这里，新闻上说过，这里的一块墓碑的价格简直可以比上市中心一套六十平米的房子了。清明已经过了两天，今天是调休，而且这里坟不多，连人都没有看见一个，江陌妍在路边老奶奶的小摊上买了一篮花就继续往上走。
“哟！”林子初感叹了一声，“看来不止我们一个人嘛！”
江陌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山脚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她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别人的事管这么多干嘛啊！”江陌妍有点心虚，大跨步地往前走。
雨渐渐停了下来，尽管山上有台阶，但因为坡度很大，走起来还是费劲。江陌妍“蹭蹭蹭”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林子初在后面跟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你等等我。”林子初跑两步停两步。
“你好差劲啊！”江陌妍转过身，翻了个白眼。
“我从来……没……爬过山……”林子初使劲地又往上跑了两步就歇菜了，蹲着身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我……”话才说了一半，江陌妍就跑了下来，林子初还以为她良心发现了，刚打算表扬她一下就被江陌妍捂上了嘴，连拉带拖往路边灌木丛里面躲。
“你干嘛……”林子初拼命挣扎。
“闭嘴！”林子初从来没有见到过江陌妍现在这个样子，就连自修课上训人也没有这么严肃，有点害怕，乖乖闭上了嘴。
很快，两人就听到了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嗓音，“爸爸，妈妈真的住在那个小房子里面吗？会不会很挤啊？”
“不会的，里面很大的，不会挤的。”一个沉稳的男声。江陌妍紧紧抓住了林子初的衣袖。
江陌妍背对着山路，林子初小心翼翼的转身，看到了山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爸爸。”小男孩抬头看着中年男人，“姐姐也回来吗？会来看妈妈吗？”
“嗯。”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姐姐啊？”小男孩一脸委屈，“我们班那个小飞的姐姐每天放学都来接他，给她买很多好吃的。”
“思琳姐姐也不是会来接你的吗？”男人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零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啊。”
“可是……我想要姐姐来接我。”小男孩怯怯地说。
“乖，等你长大了，姐姐就回来了。”
“真的吗！”小男孩兴奋得手舞足蹈，“咳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真的！”男人马上蹲下身轻拍着小男孩的后背体替他顺气，“好了好了，爸爸抱你啊……”说着就抱起小男孩往下走。
“我自己可以的。”小男孩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声音还是有点虚弱。
两人渐行渐远，江陌妍始终背对着两人，抓住林子初衣袖的手有点颤抖。“怎么了，你认识？”
“没有。”江陌妍马上摇头，“没什么，你别问了好不好。”
林子初看到她难看的脸色，便不再多问。
“你别再上去了，反正不远了。我……”
“好。”林子初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江陌妍走到墓碑前，已经放了一束白玫瑰，是刚放上去没多久，还有点艳丽。江陌妍把自己刚买的耷拉着花瓣的波斯菊放到一边，立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墓碑上只有几个字“陌雅之墓，孝女江陌妍。”
“妈，我来看你了。”江陌妍轻轻开口，声音有点哽咽。
微风起伏，撩起她的刘海在风中凌乱，“再过两个月我就要中考了，我会好好努力的，您放心好了。
“干爸干妈对我很好，我已经开始叫他们爸爸妈妈了，我想您不会介意的吧……
“我知道，他们来看过您了，这白玫瑰我就不扔了，您生前最喜欢的了，对不起，我没来得及去买。
“妈，您在那边好好过吧，别操心我，我会乖的……”
江陌妍一边轻轻念叨，重重地合上了眼皮，两行清泪从严重滑出。
很久，江陌妍等自己情绪平静了下来，眼睛也没有那么肿了才缓缓走了下去，“走吧。”她对林子初说。
“你看你，刚才拉我去躲什么啊！我身上都湿了。”林子初感觉她情绪不太好，便想着办法活跃一下气氛，“还有我的鞋，都是泥啊！”
本以为江陌妍会抵赖一下的，没想到她居然一脸歉意，“对不起……要不我，帮你洗吧？”
林子初心里很难受，因为他不想看江陌妍难受，今天一系列的事情他隐隐约约可以猜出点什么，但是他不想向江陌妍确认，因为他知道他说了她会很不开心，他不希望她不开心。
“江陌妍。”林子初停下了脚步，“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冰山脸的样子哦？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
“是吗？”江陌妍思考了一下，“哈哈！是这样吗？”她勉强挤出一个笑。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开心一点。”林子初不禁失笑，“别勉强，那样笑起来真的丑爆了！”
江陌妍看着地面不说话，她何尝不想开心，可是她开心的起来吗？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个女人一次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她的梦境了无非就是那片青草地，那张躺椅，那把小提琴，其实最常出现的，还是那间病房，洁白的床单被鲜血染红，她只能在一旁无助的抱着膝盖，看着血流成河……
“如果你不开心，就吼出来，吼出来就不会难过了。”林子初的手搭上她的肩。
“吼什么？”
“看好了！”林子初面对着对面的山，手在嘴边笼着成碗状，“灭绝师太，你太讨厌了！科学什么的好烦人！”
“就是这样啊。”他转头看着江陌妍，“就是这样，讨厌谁就骂谁吧。”
“我不行……”江陌妍摇了摇头。
“你行的。”林子初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听到的。”然后，他就从口袋里掏出iPod和耳机戴上，“最大音量了。”
江陌妍猜测林子初十有八九在忽悠他，但还是面朝着对面的山，学着他的动作，大声地吼了出来，“江思珏！你个混蛋！你混蛋！混蛋！混蛋……”江陌妍吼得很用力，到最后满眼通红，跪倒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够了啊……”林子初急忙去扶她起来，怕她在这么吼下去肺都会炸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可江陌妍还没有解气，拾起路边的石头就往山下扔，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连扔了十几块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林子初，你别问我那个人是谁，好吗？”
“我真的没听。”林子初摘下一只耳机给他戴上，里面劲爆火辣的音乐刺痛了江陌妍的耳膜。
“林子初你听这种音乐英语听力还想不想满分了啊！”江陌妍终于笑了出来。
“就是这样啊。”林子初捏了捏她的脸，“这样笑起来，才好看。”然后也学起了江陌妍的样子扔起了石头。
“砰——”一颗石子落在奥迪车的天窗上。
男人缩了缩准备去打开天窗的手，“你看，爸爸说了吧，开天窗很危险的。”
“咚——咚”又有两颗石子落在车上。
小男孩脸色苍白如纸，乖乖地缩在儿童安全座椅上。男人抚了抚额，有点无奈，“谁家的小孩那么美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