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无奈笑道:“我平生最羡慕就是身具武功之人,上可上战杀敌,下可除强扶弱打报不平。
可是我却只有一肚子文章而已,从小看人家舞枪弄棒手痒就想学,有一次看见一个师傅很厉害,当街就跪下磕头,让他收我做徒弟,那师傅见我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很喜欢我,可是回到家却被母亲骂了一顿,还被罚了跪。”
青晴惊道:“为什么?”
虞允文叹口气道:“母亲说练武的都是粗人,即使将来做个武将也是粗人,我们世代书香,从没出过武夫,要我一心一意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入仕途是正经。”
“所以,我的练武梦就破碎了,那年我七岁,被母亲关在房里,那位师傅听说了我的情况,也云游去了。”
青晴叹息道:“可惜了,那你至今为止,真的一点功夫都不会?”
虞允文笑道:“姑娘怎么总不信?如果姑娘不信可以试试。”
青晴继续帮他找书,心想,他有和岳飞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躯,真不相信他不会武功,虽说会存在个体差异,但青晴仍是不信,因为历史上明明写着虞允文是会武功的。
青晴虽然内力用不上,但决定还是试他一试。就忽然从旁向他左颈攻来,颈部是人的要害之处,如果他会武功不会不挡,或是躲避。
青晴出招虽比平时要弱许多,但已用了最快速度。一只肉掌朝他斩来。掌到近前虞允文浑然不觉,仍是木然地在找书。青晴这时由于尽了全力,所以已经来不及回撤,掌一偏削他肩膀而去。由于她全无内力。所以打在身上不甚痛。
虞允文被打了一下,忙捂着肩膀惊问:“姑娘,怎么了?”
青晴只好僵笑道:“没什么,我看你那里有一个虫子。”
虞允文笑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姑娘是在试探我呢。”
“没有,没有。你不会武功我试探你什么?”青晴僵笑着。这回真的相信他不会武功。
虞允文笑道:“他说让我翻译《孙子兵法》其实,孙子兵法我也是研究不透,有许多地方不懂,我对这些迟钝,虽然我想学。也崇拜那些大将军。至今为止我连赵括的纸上谈兵的本事都没有。”
青晴笑道:“幸好你不会。不然误国误民,纸上谈兵算什么本事?”
虞允文也是嘿嘿一笑,他半边青记带煞气的脸。此刻竟有孩子般的天真温柔。两人又谈起前方战事,讲到岳飞节节胜利,虞允文显得极为骄傲,就象带兵打胜仗的是他一样。
青晴问他:“你见过岳将军?”
虞允文道:“我说了姑娘不要笑我。虞允文一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岳将军,我知道他名扬天下,我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文职小官,和他也搭不上边,甚至,至今为止,都没有机会能见他一面。但我就是崇拜他。佩服他。我知道我这一生都赶不上他,何况我形容丑陋,更是自惭形秽,怕他对我印象不好。”
“你胡说什么,什么自惭形秽?你怎么能把他想成以貌取人的人,何况。。。。”她想说,你长得和他很象,但青晴没有说出口。
青晴见他那谦卑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轻声道:“你想见他吗?”
虞允文抬起头,望着她,小心冀冀地道:“我有机会吗?”
青晴笑着点头。虞允文高兴地道:“如果有机会让我见到他,如果我有机会留在他身边,就算做个文书,或是做个扫地的我都情愿。”
“难道你自己没有理想?比如带兵打一次漂亮的大胜仗?再比如就象你母亲所期望的,成为辅国安邦的一代名相?这些你都没想过吗?”
虞允文已经皱起了眉头,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笑道:“姑娘真是高抬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想也不敢想啊,何况我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知道,就算给我个将军当,我也不会指挥,就算给我个相国当,我也不知道怎么出治国之策呀,姑娘真会开玩笑。”
青晴不知他是谦虚呢,还是真的,总之越听越不对。这和历史上的虞允文根本不是一回事啊。一时也有些想不通。难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的他虽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就一鸣惊人了?世间的事很难料的,鼎鼎大名的关公不也是败在吕蒙手里吗?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虞允文写一手好字,书画也是精通,在卧室里的那幅花鸟图前,摇头叹息,道:“此画喜中带悲,可以想象先皇当时的心情。我每次入这房中,都不忍观此画。”
“虞大人,世事无常,不必太伤感了。”
“不要叫我大人啦,我是哪门子的大人,不过是夹缝中生存,被人遗忘的人罢了,我比你大,如不嫌弃你,就叫我大哥好了。我们同被禁在此处,也算是同病相怜。”
“好,那我就叫你虞大哥。”
“虞大哥,你说岳将军能收复中原吗,把金人赶回去?”
“能!凭着岳将军的本事,凭着岳家军的神兵,不久之后一定能收复中原。到那时也许我们就能回去了,也或许不能回去,即使回不去,就算死到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们的国土都已经夺回了。”他说到这里慷慨激昂,双目放光。
从这一点上说,他跟岳飞一样,都是理想主义者。青晴长叹一声,从桌边站起。
听到她沉重的叹息,虞允文很是不解,问道:“现在岳将军胜仗连连,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姑娘你叹息什么?”
青晴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只叹为什么事道都是一些卑鄙无耻的人在掌握。为什么好人就不能反抗。为自己,为真理战一回?为什么感天动地的英雄却要被灵魂龌龊可耻的人污灭陷害?”
青晴一时悲愤难抑,说出一时感悟。本想让虞允文替岳飞而死。可是,虞允文他也是个好人啊。他虽无甚功劳,官职低微,可是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有赤子之心的好人啊?好人为什么非要葬送于恶人的刀下?她来,她为什么来,就是为了成全恶人?配合那段龌龊的历史?还自以为高明?一时间悲痛到了极点。
不知不觉,眼中又闪泪光。虞允文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震住了,她的情绪又是巨烈地波动。沉重的悲伤。这一切都从哪里来的?她如此反映的理由是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昨天她看到他。听到他的名字就是这样?现在两个人好好地说着话,她又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允文的心里转了好几道弯,脑袋里迅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姑娘。你没事吧?有什么话,你可以告诉我,咱们想办法,别总一个人扛着。”
青晴再难压抑,一下子抓住他厚实的大手,泪珠成线,道:“虞大哥,这件事比天还要重要。。。。”
她挣扎着,她想说,说出未来的悲剧。说出自己的打算,说出自己找他的目的。可是她忍了再忍,她不知道她说出来,是不是秦桧的帮凶。用一个好人的头去祭他罪恶的刀。如果她说了,她岂不是更可耻?你是让一个人,一个无辜的人无辜的去死。
青晴长出一口气,胸口奇痛,抹泪道:“没事,虞大哥,你放心吧,没有事。”
虞允文见她强自忍住不说,再问也是徒劳,道:“你既然不相信我,不说也罢。我走了。”
拿着本来可有可无的两本书走了。青晴心如刀绞。
此刻困在宗弼府中,找到了一直想找的人。一个可以让她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人。她以为自己该有多高兴。可是当答案就在眼前,她却发现她全错了,全做错了。她是在顺着历史在走,顺着不可恕的恶在走。
她的顺从也就纵容了宋高宗,秦桧,实施自己的恶行。为什么从一开始学会武功的时候,就没有想去杀了宋高宗和秦桧呢?也许历史可能会告诉她,她杀不了,可是她连试都没有试。
历史不过是几页纸,有谁真的来过这里?对于她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这真实,却毫无阻力地依据那几页纸在走。
纸是死的,这世界是真的,会不会,因为她改变了事情,那几页纸也会跟着改变,历史以后就不会是那么写了。她闭着眼,丹田之气还是凝聚不上来。她的饮食每日都掺了散功的药。只不知这药物有没有解药,时间长了会不会真的废了武功。
她心里突然的转变,令她想到,如果此刻她武功在身,她绝不会想怎么去让虞允文去替死,而是直接去刺杀秦桧和宋高宗。没准以后的历史会被写成,宋高宗被人神秘刺死。
但这不过是她的妄想而已。
以后的日子里,虽然每日与虞允文见面聊天,她总不提起那件事。但是她已经听到消息,朝庭连发了七道诏书,岳飞仍不退兵。
这一晚,宗弼忽然来了,叫她到身旁,室内烛火辉煌,布置奢华,他用力地捏着她的胳膊,望着她,这辉煌与奢华在他眼中不值一提,被他忘到脑后,目光中有疑虑,有迷惘,有愤怒,也有沉醉。他复杂地看着她,青晴仍是目光如刀。
宗弼忽然揽她到怀里,皱着眉,凶狠里带着温柔,温柔中又带着残忍,他表露的这一切都不是加在青晴身上,而是他内心冲突的东西。青晴看了出来。他虽然揽她入怀,但她却是在跟自己做斗争。青晴虽然忐忑,但此刻她知道她是安全的。他现在还没有心力侵犯她。
他不说一句话,其状态如厮杀前的头狼,即坚定,凶狠,又担心,那拼尽全力,付出全部的忧郁。他忧郁正是怀疑自己得不到,即使拼尽全力,付出全部也得不到,但又不能不拼,不能不战,那种忧郁又不全是心疼自己,只是些微的不顾一切的担心。这一点担心恐怕正是出于他的爱。这爱的不知所以,不知所起。
青晴一直没有看他,牙咬得紧紧的。胳膊上的筋也在紧绷着,以她的绵薄之力在较着劲。
宗弼显然感觉到了,手上便更是加力,有意想让她喊疼,让她叫出来,而青晴虽然觉得臂骨都快断了,仍是咬着牙面不改色,到最后痛得额头冒汗,也是一声不出。
宗弼也许是虐待够了,渐渐松了手劲,邪恶地笑道:“你跟他一样,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食古不化,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