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4、这才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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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贵人和李贵人,其实都不算小了。

因皇上这一届的八旗秀女挑选是比往年晚了一年去的,故此这一届是四年才选这一茬儿的,挑选进宫来的,年岁上自然就比往届新进宫的大了一岁去。

可是她们两个人也都知道,她们两个如今在一众贵人当中,最大的资本也就是两个人还年轻、新鲜着。且两人从进宫起,就已然各施手段,互相已经在心里别了苗头去,故此这会子就连谁更年轻都要争一争。

就仿佛,谁是妹妹,谁手里能握住的本钱就能更多、更长远些儿似的。

芸贵人听得如此,便嗤然而笑,“就半个月,亏你也这般计较。半个月,一共才几天啊,便是谁大谁小去了,又能如何呢?”

李贵人自也不相让,同样掩唇而笑,满眼的谑意,“芸姐姐既如此明白,又何必故意将这半个月不放在眼里去呢,反过来倒叫我‘姐姐’,那便有些滑稽了不是?”

芸贵人深吸口气,“咳,我说的可不是生辰日子谁先半个月、谁后半个月的事儿。再说我原本也不知道,我可没李姐姐心这么细,将这些个数目字儿都给打听得这么清楚了。”

“我啊,不过是从面相上瞧的,从小儿家里长辈就教导学礼数,见了年长的就该尊称一声儿的。”

李贵人听得这话扎耳朵,便不由得眯了眼睛,“芸姐姐这又是何意?难不成我这当妹妹的,面相上竟然还能比姐姐显老去不成?”

芸贵人一击得手,便快活起来,咯咯儿地笑道,“毕竟妹妹你自打进宫以来,不是卧病了好些时候去么?病能叫人形容憔悴,这是自然的,更何况妹妹还吃错了药去,这便更难免病上加病,从内到外都憔悴了去呗。”

李贵人恼得有些肝儿疼,不过面上却也反倒笑得更加明艳。

“谁说病容就只能叫人憔悴的?所谓‘病西施’,病容也可为国色,芸姐姐难道不知道么?”

芸贵人不由得大惊小怪,满脸的忍俊不住,上上下下将李贵人打量个遍,“病西施?妹妹真是好心气儿,竟能将自己比成西施。这自是一般人都没有的胆量。”

“亏宫中人还都说我胆儿大,我啊便要从今儿让贤了,我得叫六宫上下都知道,妹妹你才是那真正的大胆儿呢!”

李贵人不由得蹙眉,知道芸贵人这要到众人面前糟践她去了,以后难免叫自己这话儿落了旁人的话把儿去,难免成为一段日子里后宫众人的笑柄去。

不过,她倒也不怕。

在这后宫里,她不怕因为出众而成为众人的笑话儿去,她只怕自己泯然众人,要将青春都埋没在荒芜里。

她便笑,“芸姐姐尽管说嘴去!反正小妹目下是后宫里年岁最小的,他人全都是当姐姐的,谁笑话我去那就是谁凉薄了!我索性仗着我年纪小,也不忍着,谁敢笑我,那我就干脆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或者干脆是皇上的面儿,揪出来直接当面对质了去,端就问她这话儿是打哪儿来的,是谁在她面前嚼我的舌头根子去!”

芸贵人不由得挑眉。

李贵人自瞧见了,得意地道,“到时候儿,人家自然不想自己背这黑锅,便必定将芸姐姐你给招供出来。到时候儿就满后宫的人,包括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知道,是芸姐姐你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

“想想咱们两个一起入宫,入宫当日去给皇后娘娘行大礼的时候儿,皇后娘娘曾经当面教诲过的,说叫咱们两个要互相扶持,情如姐妹……”

李贵人说着又走近一步,眼睛直直盯着芸贵人的眼睛,“到时候儿芸姐姐会落得个何样的下场,想必芸姐姐自己心里这会子已经有谱儿了。倘若芸姐姐自己想要走这一步儿,那小妹我必定不拦着,还得顾着咱们的姐妹情深,叫姐姐如愿以偿去,那小妹妹必定顺水推舟,送芸姐姐这一程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芸贵人心底生寒,知道自己已是输了。

这李贵人果然不容小觑,心眼儿多、心思又绵密,比她自己这仅仅有“大胆儿”的名声可厉害多了。

再回想李贵人之前的病,以及因为李贵人的病而令华妃受罚的事儿,芸贵人不由得脊背上涔涔一层的冷汗珠子去。

芸贵人再笑不出来,索性绷起脸来,“倒不知道你今儿到我宫里来,所为何事?这也好一晌了,只听见你与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却一个字儿的来意都没说及。”

“怎地,你就这么清闲的么?难道你宫里,信贵人没带着你一起勤修内职?叫你这么随便出门儿来四处走动,都不用计算时辰的么?我倒不知道,这还是宫里的规矩么?”

芸贵人这样板起脸来说这些,李贵人便也微微挑了挑眉,知道是她自己理亏。

她便赶忙含笑道,“是小妹年少无知,口无遮拦了。大人不记小人过,芸姐姐自然不会与小妹计较的,是不是?”

芸贵人哼了一声,“你有话就赶紧直说吧。你不用勤修内职,我却要守宫规的。”

两人都有些尴尴尬尬地一起入内,落座用茶,茶无好茶,水都不烫,那茶就更自然激发不出什么茶香来。李贵人无声轻哂,心下自然也是明白的。

不过她也不生气,她来芸贵人这儿也不是来喝茶的,芸贵人这儿又不是茶摊儿。她若想喝茶,她自己宫里又不缺,没的要特地来芸贵人这儿。

她来芸贵人这儿,是解气来的,这个目的方才在门外已经达成一半儿了,她到这会子心下已经舒坦多了,自不介意这一杯糟茶。

她勉强抿了一口,便房子啊一边儿了,只瞧着芸贵人。

“……芸姐姐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那我便就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两天后宫里能有什么大事儿啊,自然是如贵人好模样儿地忽然要挪去跟皇后娘娘一起住了。”

“咱们虽说进宫的日子短,却也都明白皇后娘娘的中宫之贵的,又哪里是随便就能带着谁合住在一宫的?故此我便瞧着好奇,心下想着这内里啊必有旁的缘故去。这缘故,怕也只有皇后娘娘和如贵人两个心下才最明白。”

“我呢,没那么大胆儿,当然不敢到皇后娘娘跟前去问去,这便想着也唯有从如贵人这边儿打听打听吧。这不就想到芸姐姐你了嘛!毕竟后宫众人谁不知道,芸姐姐与如贵人那才是最为要好的,尤其是自打去热河以来,芸姐姐与如贵人形影不离,简直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这便无论是如贵人出了什么缘故,芸姐姐必定都是头一个知道的。”

李贵人说着笑笑,又补上一句,“甚至,就算连皇上和皇后娘娘还不知道的时候儿,芸姐姐也都已经知道的了……”

芸贵人不由得皱眉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贵人耸了耸肩,“终究小妹年纪小,也看不出个子午卯有来,倒是信贵人她说——如贵人怕是有喜了。”

芸贵人霍地抬头,目光直刺向李贵人来。

李贵人倒不慌不忙地垂下头去,端起那杯其实丝毫引不起她兴致的茶来,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去,“信贵人说啊,如贵人这一路就吐啊吐的,便是车马劳顿,也总不至于是这个样儿吧?”

“毕竟咱们旗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不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什么时候这么点子车马劳顿的,就能叫咱们晕成那样儿了?再说这可是宫里的车,又是各地为了皇上行走而重铺的御道,谁敢在路面上多几个坑坑洼洼的呀?故此车马便是有点子颠簸,咱们也都坐在车上呢,哪儿就觉着有什么受不得的去了?”

“再说了,她可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格格,他们家的格格在马背上的功夫自然比普通旗人家的女孩儿还得更好呢!可是咱们都没事儿,怎么就她一路上吐个不停了?信贵人说得手拿把掐的,认定了如贵人就是有喜了。”

李贵人说着,缓缓抬眸又瞟了芸贵人一眼,莞尔一笑。

“也唯有如此,皇后娘娘才会那么在乎,破天荒地将如贵人给挪到她自己宫里去,放在眼皮底下亲自盯着去。芸姐姐你说,信贵人的话,是否在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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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贵人扭开头去,有些不愿意接着李贵人的视线去。

李贵人可不依不饶,“……以信贵人的年纪,她看得应当没有错儿才是。那芸姐姐呢,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芸姐姐也帮着如贵人瞒着呢,是不是?”

“想芸姐姐与如贵人如此交好,在热河的时候儿你们又同进同出的,如贵人必定有什么都不会瞒着芸姐姐你的,是不是?故此芸姐姐必定故意帮着如贵人,叫我们猜闷儿,芸姐姐自顾自躲在一边儿看着我们乐呢。”

芸贵人面色平静下来,面色微沉,“你这话儿说的就没意思了!不管是个什么缘故,皇上说开了么?皇后娘娘说开了么?这宫里其实就两位主子,这二位主子都没说开,咱们又谁长了嘴是怎的?”

“那二位主子什么都不说的话,便连如贵人自己都必定什么都不能张口的,就更何况我这样一个外人去?你到我这儿来打听,你这不是想陷害我么?叫我赶在那二位主子的前头开了口去?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李贵人也不坚持,见好就收,笑着赶忙起身,“哎哟,瞧芸姐姐还急了。小妹当真是不懂事……”

她一双眼滴溜溜绕着芸贵人面上转过好几圈儿去,“瞧着芸姐姐笃定的模样儿,必定是早已经知道了。也是,就凭如贵人和芸姐姐的交情,如贵人若当真得了这大喜去,便是不将这喜信儿透露给谁,也必定是第一个已经叫同进同出的芸姐姐你知道了。”

她说着又天真无邪地掩唇而笑,“想来如贵人既已有喜,短时间内是不能再承恩的了。那就凭如贵人与姐姐的情分,小妹猜想,如贵人说不定会向皇上举荐芸姐姐你啊!这样说来,芸姐姐的好日子便也来了,说不定……再过不了多少日子,芸姐姐便也会与如贵人一般,双璧同辉去了吧?”

芸贵人面色越发地不好看,她没做声,只是抬眼来幽幽地瞪着李贵人去。

李贵人便赶忙笑着告辞,“今儿仿佛是我来得不巧了,好几回说话都叫芸姐姐不爱听了似的……那我就也不打扰芸姐姐清静了,这便告辞了去。”

她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眸,“对了,我今儿都到芸姐姐这儿来了,若芸姐姐哪日得了空,便也到小妹宫里坐坐吧!”

“从前芸姐姐自然不屑去我宫里,因为芸姐姐有如贵人陪着嘛!可是今时今日,或者明时明日,如贵人的身份便不同了!况且她现在已经定下了要挪到皇后娘娘宫里住着去,你终归也不敢见天儿到皇后娘娘宫里去看如贵人不是?”

“芸姐姐本来就是自己单住一宫,那这回连如贵人的面儿也不容易见了,想来必定寂寞极了……我这自是一片好心,全都是为了姐姐着想。”

芸贵人寒面而起,目光泠泠,“妹妹的好心眼儿我心领了。不过,不用了。我一向从不寂寞,虽说独居一宫,可那也是离着皇上的养心殿最近的宫呢……我便是寂寞了,抬步就到养心殿,又何苦要舍近求远奔着妹妹的东六宫去?”

李贵人也不由得挑眉。

芸贵人这便又露出了笑容,“……妹妹那边儿,着实是太远了。皇上从前顾着妹妹的病,去得勤;可是自打妹妹的病好了,皇上便再没去过吧?我琢磨着,怕是连皇上都嫌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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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人出了芸贵人的寝宫,这面上心下的也说不清是得意更多些,还是怒意更多些。

星垆在后头跟着,小心翼翼地往主子爱听的方向上说,“……奴才瞧着,芸贵人八成还被蒙在鼓里!如贵人真行啊,当真就没告诉芸贵人去。”

李贵人这才缓缓地勾了勾嘴角,“……这才对。这个如贵人,必定是心机极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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