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木兰横槊
柳金国将她扶入房中黯然离去，只剩下她一人醉倒卧榻之上，辗转反侧间一道凛冽刀光闪入梦中，猛然惊醒间只见脖上多一柄弯刀寒光闪烁，弧影透着月光倒影出两张面庞，一张遗世孤傲，眼中几分惊恐。一张稚气未脱，却是怒不可遏。
“你是谁？”她缓缓坐起身，看着眼前俏丽立着一个黑衣少女，手上几分颤抖，狠狠盯着自己，“哼，妖女！我是帝城羽林卫都统曼升曼将军女儿，名叫曼苏！三年前你为狗皇帝献策，害死了我一家老小二十三口人！今日我是来取你的狗头，祭奠家人在天之灵的……”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偏偏背井离乡，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刹那间，瞳眸微缩，心口钝痛，猛然间发觉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又与这姑娘何异？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只怕死在自己计策下的无数亡魂更是数不胜数！怔怔盯着眼前少女，萧索苦笑，蓦然明白为何自己难舒郁结，靠迁怒别人，杀生屠戮，怎么能让自己一舒郁结？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对她点头道：“你杀我吧，我害你家破人亡实在对不住……”闭上眸子，心中反倒多了几分快慰。
话还未落，忽然手上一紧，手起剑落间一个人应声倒地，待她睁开眼，才发现躺下的人竟不是自己，而是柳金国，背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不住往外冒。
原来他方走了几步，又担心伊人独自在房中没人照应索性中途折返，不料正撞见此景，心急之下，只好以身犯险，挡在面前。
曼苏太阳穴微微跳动，手中弯刀已然高高举起，恶狠狠盯着二人，嘴角抽动，“既如此，我便做个好人，送你二人一起去阴曹地府！也算互相有个照应！”说着就要伤人，忽觉手腕一痛像是被暗器击中，回眸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月光清明中，一个女人正立在门口看着自己，宛如神佛。
“你……你又是谁？”曼苏怒视她，浑身不停颤抖。
女子冷漠念出四个字：“瀛湖秦素……”
却引来曼苏一阵惊呼：“瀛湖女侠！？”只见门外女子莲步轻移，宛若鬼魅般抓住曼苏手臂，一掌将她击昏。
玉雪盈却是脸色惨白，看着血泊之中的柳金国，说不出一句话。秦素低下身子，看了看他的伤口，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位公子受的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
她心中犹如大赦，嘤的一声瘫软地上。
一场惊变之后，只剩下她与秦素，二人执手而坐，说不出的投缘。
“今夜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略备了些薄酒以作答谢！”她虽说得平静，可其中欣喜却是无以言表。
秦素也是不善言辞之人，淡然一笑，“姑娘太过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如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吧！”
她眸中一动，只觉得眼前女子比自己更冷艳几分，却也毫不扭捏造作，“姐姐！”说着二人相视一笑，几分默契，“不知姐姐此来蜀郡有何要事？怎么会到了这里？”轻声张口，为她到了一杯酒。
秦素从从容容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也没什么大事！此次入川是奉我夫君之命来找寻一位故人，碰巧遇见这个姑娘，我见她一身黑衣又有些鬼鬼祟祟，便觉得不对暗中跟随，不曾想她竟潜入此地行刺妹妹！唉……虽不知她与妹妹有何恩怨，但杀人总是不对的！”
玉雪盈却叹了口气，眸子中多了分怅然，“其实也不能怪她，三年前我曾给人献策，杀的敌人所剩无几，而后他们靠挖通一条废弃多年的暗道才得以逃生。想想看，那些人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无异了。”
秦素也跟着叹口气道：“原是这样，孤岚战乱多年，敌我之间积怨颇深，当年帝城一战本以为就此太平。不想如今烽烟又起，北边叛军又举反旗直扑锁龙关而来，唉，真不知这场血雨腥风到何时才能了结！”
二人忽然间又陷入无尽沉思，战乱连年，流火四散，谁又能真正赢得谁？输的只有黎民百姓吧。
玉雪盈微微一笑，一扫不悦忙道：“不说这些惹人烦的话了，对了姐姐，我在蜀郡也呆了些时日，见的人也多一些，你要找的人我兴许认得！”
秦素口气也和缓许多开心道：“这样最好！我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有妹妹相助必然事倍功半！”说罢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她道：“我夫君让我找的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孤岚花魁——玉雪盈！”
玉雪盈心中一紧，几分忐忑，接过信但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刘子琦敬上，玉姑娘起！一阵心驰目眩，身子已经莫名的抖了起来。
秦素见她神情一僵，也轻声问：“妹妹有何不妥？”
她颓然回首，强作镇定问：“你便是……是刘公子的夫人？”
秦素猛然间明白什么，声音陡凉冷，几分戒备，“不错，我便是他的妻子！”
骤然间屋内的空气比屋外更寒冷些，二人都默然良久，谁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终于还是秦素先打破这尴尬的死寂，握紧拳头，抬眸盯着她，笑的苦涩至极，“其实你与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他也只字未提，但我多少也能猜出个八九分。与他三年了，我明白，在他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个人，一个我永远不及的女子。三年了，任我如何努力也比不上……”
雪盈更是哽咽问：“姐姐，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相知的？”
秦素强作镇定道：“三年前，我初出江湖就听闻叛军进军白川，那时凭着一腔热血，只想为我孤岚百姓尽一份力！便扮成男儿，戎马从军。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他。初见他时，就觉得与别家男子不同，那一身浩然正气真是……”
“真是令人倾心？”看着秦素的陶醉，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
秦素也忙收敛神情，平和道：“后来你也知道，白川之役我军大败，被杀的尸横遍野，那时他身负重伤却还不肯后退一步。我着急，心中每每想到他会死就莫名的害怕。我拼尽全力救了他，自此隐居在瀛湖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