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城在大二时曾经被母亲林丽敏硬拉着去了趟医院,就诊精神科。对付城来说,林丽敏的理由相当可笑,就因为他对父母坦诚自己爱上了大学老师周安其,而周安其也很爱他,他对父母郑重宣布,决定选择接受周安其,他们要真正在一起。
同志恋爱已经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在他严谨到古板的家庭里,父母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付城记得说这话时是个周六,难得回家吃餐饭的爸爸还特地开了瓶法国红酒,不料在下一刻这瓶红酒全洒在他脸上身上,他说出自己的性向还有他想爱的人,俊朗儒雅的父亲付擎天眼神里全是惊怒,几乎没任何犹豫地将手上红酒瓶扔向了他,冲他怒吼:“混帐东西!你再说一遍!”
现在想起来,付城都有点后怕,可那会的他竟像中了邪似的,居然敢跟父亲顶撞,“我就是爱他,他也很爱我,我到现在没有答应他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们这个事,我尊重你们才说,要不然我根本不用说。”
那餐饭吃的个稀里哗啦,桌上的东西全被付擎天扫到地上砸的粉碎,而付城也结结实实地被父亲狠扇了一耳光。
怒火冲天的付擎天还想打下去时,被母亲拦住了,她哭着叫:“你想打死我亲儿子吗?他就是脑子糊涂了,一时说错了话,你凭什么打他?!”
当时付城还以为母亲是为了护自己才那样说,不料第二天,林丽敏就带着他去了省医院,而且居然还真挂了精神科。
医院的走廊非常干净,付城小时候就最讨厌来这种地方,满鼻子的药水味让他想做呕,林丽敏小心冀冀地陪在他身边,不停地跟他解释:“城城,你就顺妈一次,妈不是认为你有病,妈是……妈是真的不能接受啊……”
不能接受就怀疑儿子的精神有问题?付城觉得很可笑,但又不想揭穿妈妈的心思,他知道妈疼自己,家里就他一个独生子,整个付家的家业全是他的,他从小就被叫着付少付少的长大,家里几代经商,到付擎天这代已经将付家产业做到顶峰,按道理该多些开枝散叶,多子多孙的,但林丽敏在生了付城后意外患了重病,无法再生育了,如果付城不是男孩,恐怕林丽敏的日子不好过,换句话说,他是妈妈在付家站稳脚跟的支柱。
可他偏偏爱上个男人,这让付家的长辈怎么看?
坐了许久,付城才进去诊室,第一次给他看病的是个专家,五十岁左右,圆脸又白又胖,一双小眼睛眯成条线在盯着他,付城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了,他是喜欢男人,也喜欢被男人欣赏,但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任何男人用那种眼神意淫。
林丽敏不死心,第二天又请了个精神科的硕士,并且怕他有压力竟把人家请到了家里,那个年轻人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出人意料的英俊,身材样貌都是一等一,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那双眼睛,明明俊秀的很,却总喜欢挑着浓眉,斜斜的看人,带着几分调谑的意味。
那个医生叫乔显扬,只问了几个问题就给出了个结论:你真的有病。
付城记得自己当时错愕的神情,如果不是对方笑的俊美非凡童叟无害,他真的会将手里的茶水扔过去,“你妹的才有病!”
而现在,正是这个有病的精神科医生看到了自己。
“喝白开水还是喝茶?”乔显扬举着个杯子倚在饮水机旁边看着他,这人真是长的好,就是个最简单的站立姿势都被他演示的完美无缺。
付城下意识地回道:“喝白开水,要温的。”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能喝到水吗?他伸手去摸摸玻璃茶几,发现还是不出意料穿了过去。
他脸上有些惶恐,抬头去看乔显扬发现那人也正盯着他,然后做了个意味不明的耸肩姿势,随后就把杯子给放回去了。
“跟我说说,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乔显扬身材修长,半躺的靠在皮椅里仍然很潇洒,两条长腿随意伸展,慵懒中偏又透出些优雅。
付城不安地双手交叉着,道:“我也不清楚,我被绑架后就成了这样,你们看到的病房里的人不是我,他是绑架我的凶手。”
“你是说,你被人给代替了?”明明是很诡异的事,落在乔显扬这语调里竟平淡的很,好像在问“你没吃饭啊?”这类平常话。
付城挤出个笑,精神科医生果真精神强大,他道:“我认为是这样,那个顶替我的人我也认识,是我同学,叫成翔,他昨天来找我喝下午茶述旧,可我没想到他会绑架我。”
“他为什么绑架你?”乔显扬一只手支着额头,那神情有些像警察,可眼睛里却还是淡淡地,一付与己无关的模样。
“没为什么,因为他爱上了我的情人,而他们……”说到这里,付城顿住了,他想起空房子里成翔对自己说的话,那些都是真的?他不能相信,周安其当初追他追的多累,他大一刚开学第二个月,周安其就对他表白了。
表白那天正好是五月,校园里的樱花开满了枝头,色彩缤纷,一地的芬芳,他被周安其单独留在了办公室,之前聊的几句都是学生会的事,之后周安其突然站了起来,用一种火热的目光紧紧看着他,就这样望了他很长时间,就是不说话。
最后见付城要走了,才猛地拉住他,声音沙哑的低声道:“我喜欢你,付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怕他还不能完全明白,周安其又诚恳地加上一句,“我说的喜欢是男女间的喜欢,是爱,你能接受吗?”
付城当时很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全校瞩目的最年轻英俊的男老师竟会爱上自己,惶恐和喜悦像突如其来的洪水般将他吞没,他没答应周安其,而是张皇失措的逃走了。
但他没想到周安其会爱自己爱的那样火热,那是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无论是学校、家门口还是街头,只要他走到哪里,周安其就跟到哪里,付城的家境很好,母亲对他的花销向来大方,他身上从不缺奢侈品。
可周安其没有选择拼钱,而是用亲手做的小礼品贴上精美的信纸源源不断地送给他,直到现在付城还记得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艺,它们被他保存在房间的保险柜里,每隔几天他就会拿出来好好看看。
既使后来出国了,他也能收周安其的手工礼品,这种爱似乎是很坚韧长久,就算他没有给周安其任何承诺,那个完美的男老师还是执着的爱着他。
这样的男人,苦苦追求了自己几年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
耳边传来乔显扬的话:“照你的说法,现在那个躺在病床的你,是绑架你的凶手,也就是你的同学成翔,那么,你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灵魂出窍?”
付城抬起头,有些无助地看向乔显扬:“乔医生,现在除了你没有能看到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想你帮帮我,让我回去。”
这个要求对一个精神科医生提出,确实有点为难了。乔显扬挑了挑眉,唇角轻轻弧起,带出点讽刺的谑笑,“付少,我只是个精神科医生,不是神棍。”
“可你现在是唯一能够看得见我的人,你一定跟别人不一样,乔医生……”付城深吸了口气,他不是脆弱的人,也极少求人,可现在他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酸涩的厉害,“我没办法,我只能靠着你,请你帮帮我。”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一点一点的走着,付城静静地等待着乔显扬的回答,眼前的精神科医生姿态依旧慵懒,修长的手指极有节奏地敲着椅背,白炽灯下,他的面容俊美的无懈可击,有那么几分钟,付城甚至觉得对方比自己还更不真实。
“首先,我并不清楚我为什么能看见你,其次,我平时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也小有研究,当然也就认识些这方面的朋友,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只能尽力试试,不过,我再次强调,我只是个精神科医生,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道士,不要期望太高。”
乔显扬说着冲他晃了晃手指,有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然后站了起来,付城发现他身材很高挑,白大褂像是量身定做般十分修身,穿在身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谢谢你乔医生。”付城下意识地伸出手,而乔显扬看了看了他的手,轻轻一笑,没有去握,而是对他道:“我只是说试试,并没有说一定能成功,而且,你的身体也住着一个人,那个还是你的情敌,让他出来似乎是不太可能,我们只能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冥冥中,付城总感到这位精神科医生确实是有点问题,但他已经到了绝境,乔显扬能看到他,那么就证明乔显扬肯定不只是精神科医生这么简单。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重新给你找具新身体。”乔显扬边说边脱下白大褂,时针已经指向六点,他要下班了,而褪下白大褂的乔显扬帅气的像个偶像明星。
他转头挑起眉,看到付城难以置信的样子,唇角微微一弯,“站着干什么,跟我一块去吃饭吧。”